“百里公子住在烏衣巷嗎?”
明譽奇怪的望著慕云吟,搖了搖頭。
“烏衣巷那邊太吵鬧,百里公子,是個不喜熱鬧的人,怎會住在那里?”
果然是個不說直話的人,連住在哪里也遮遮掩掩,估計就住在朱雀大街那邊了。
這邊慕云吟和明譽程辭淵聊會天,明譽和程辭淵就出去聽羿娥姑娘彈曲去了,慕云吟帶著黃鸝回了府。
那邊百里飛雁一行出了酒肆,坐著馬車也回去。
一路上,冷子游和八哥兒看百里飛雁一臉平靜,只是不說一句話。
坊間的傳聞,百里飛雁也聽到一二,那太子,固然長得風姿綽約,儒雅瀟灑,但流著云南王血液的刀氏后人,會喜歡嫁入皇室?
最讓百里飛雁難以釋懷的是,她的容顏怎么會變成了三姨母家的慕云吟?她是經(jīng)歷了怎樣變故,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想到這些,百里飛雁不覺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自己,也變了。
二姨母和三姨母兩家人,分別在江上遇難,活下來的人兒,就成了那個三姨母家的慕云吟,這讓百里飛雁的心里隱隱作痛。
百里飛雁,本年長婉兒五歲,大慕云吟八歲。
母親和兩位姨母,雖是親姊妹,但天各一方,很少有機會見面。
百里飛雁記得,他十七歲時,隨父去建康,第一次見到剛好也在建康的婉兒。
初識的時光,從此定格在他的眼眸。
那日皇家園林里,纖纖玉人披著霞光來,烏發(fā)如云繞,朱唇似丹陽。
淡掃俏蛾眉,玉脂凝香腮。
一身藍裙飄飄,讓滿園的春華竟失了色。
她只輕輕眨了一下眼,他便跌落在那一汪湖里,無法自拔。
那一年,他十七歲,而她只有十二歲。
臨別時,他送她一個打著同心結(jié)的蓮藕玉墜,希望她長大后明白他的心意。
他十八歲時,他們再次在建康相遇。
臨走時,他在她手里塞了一枚鴛鴦佩,希望她長大后,懂他的心思。那一年,她十三歲。
他十九歲時,他駐守在白雪皚皚的北境,她生活在暖風揚揚的蜀南。
他托人千里之外送去了一把金色的同心鎖,而他終于等來了一枚她回贈的同心佩。
拿著那枚她回送的玉佩,他撫摸著那無暇溫潤的玉面,就像觸摸到了她的小臉。那一年,她十四歲。
知道了她的心意,歡欣若狂,重賞了來人,回了信。
“不要擔心北境的冷寒,我會擁你溫暖明媚的笑靨入睡,夜半的風聲,你不要驚怕,那是我的思念,夜夜環(huán)繞在你的窗楣下?!?p> 但還沒有來得及把自己的心事讓父母知曉,戰(zhàn)爭的號角,已在北境吹響。
當他從血海尸山中爬出來,刮骨療傷,改頭換面,拖著一具病慘的身體,他已知不能再陪她看朝陽,不能再給她一個攜手白頭的未來。
二十三歲的他,面雖年輕,但心已老。
有許多事需要他去完成,他只能給她一份默默注視的目光。
只要她仍然恬然淡笑,仍然星眸溫婉,他愿祝福她并蒂芙蓉,琴瑟之好。
但她卻被人暗害于江上,最后竟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來到建康。
她似乎舍棄了她以前的一切,卻沒有隱去她眼眸的清波,還有那漸漸明了的柔韌,以及他牢記于心的某些習慣。
而他,那本來要牽著她的手,已經(jīng)托著十萬將士的冤魂,原本留給她依靠的肩膀,已經(jīng)擔負著未了的重任。
他,仍然只能默默的注視著她成長。
“公子,已經(jīng)到了?!?p> 八哥兒叫醒了沉湎往事的百里飛雁,冷子游先跳下馬車,百里飛雁扶著冷子游的手,從馬車上下來。
“少主,云南那邊來信了?!?p> 冷子游見羅大哥拿出一管小小的信筒,冷子游一面接過來,一面輕輕的在羅大哥耳畔說:
“晚上加份藥粥,他今日出去沒有吃飽。”
羅松年奇怪的望了一眼百里飛雁,心里奇怪,專門帶八哥兒和林紫姑娘去吃咸水鴨,那么地道的味道,竟沒有吃飽?
“蜀南那邊有消息了嗎?”
百里飛雁一面打開信鴿帶來的紙條,一面問羅松年。
“還沒有,露了一次面,就又消失了?!?p> 百里飛雁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羅松年。
“找到后,一定要小心的帶到建康?!?p> “是,少主?!?p> 羅松年還想問問晚上的夜宵吃什么粥,百里飛雁已經(jīng)走進臥室,對緊跟在后面的八哥兒交代一句,便把門關(guān)上。
林紫姑娘本想端茶進去,見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只好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見林紫姑娘離開,羅松年不解的問冷子游。
“咋回事?出去一轉(zhuǎn),臉色都變差了?”
冷子游望了望林紫姑娘的房間,沒有回答,悶聲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慕云吟回到慕府后,發(fā)現(xiàn)父親已回來了。
向父親問候后,慕云吟向祖母房住的后院走去。
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慕頌揚對身邊的婢女道:
“把那個黃鸝叫來?!?p> 慕云吟從后院返回時,黃鸝的藥已經(jīng)煎好,但不見了黃鸝。
一張字條留在盛藥的碗旁。
“女郎,藥要趁熱喝?!?p> 慕云吟看著那寫得歪歪扭扭,潦草不堪的字,皺一下眉,練了這么長時間,又倒回去了。
藥喝完,慕云吟拿起桌案上的書,靜靜的看了起來。
黃鸝去了一盞茶的時間,還不見回來。
走出房間,問了門外的婢女,婢女告訴慕云吟,黃鸝是被大人房間的婢女叫去了。
慕云吟正下石階尋去,見黃鸝已經(jīng)回來。
黃鸝雙眼紅腫,似乎剛剛哭過。
父親是從不責罰黃鸝的,有時黃鸝說話嘴不把門,說錯了不該說的話,黃鸝最多也只被父親教訓幾句,而黃鸝當時倒是一副低頭任罵的樣子,過后照樣對著慕云吟嘻嘻一笑。
而讓黃鸝眼睛哭紅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責罵。
“黃鸝,怎么了?父親罵你了?”
黃鸝橫豎不回答,慕云吟一氣把手里的書甩在案幾上。
“也罷,既然我問的話都不屑回答,改明回稟父親,把你送到二姨娘房中,重新尋個體己的人來跟著我?!?p> 黃鸝一聽,哭出聲來。
“大人問我,你晌午去老夫人房中問的那些話,是不是我告訴你的?!?p> 慕云吟一下子從木椅上站起來,掀開黃鸝后頸上的衣領(lǐng),發(fā)現(xiàn)了被抽打的痕印。
“父親還說什么了?”
“大人讓我告訴你,離太子遠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