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位美人的死
封建時代不同于文明社會，這個時期是有賤籍和奴籍。
也就是說，只要被賣的不是良民，人口買賣就是一件合法的生意，甚至還有專門的人市，官府也會派人管理和收稅。
農(nóng)耕時期，能種地的良民是國家重要資源，若是被賣者沒有父母或者原主人的契約證明，整個牙行都會被治罪，且十分嚴(yán)厲。
當(dāng)然，這是理想狀態(tài)，陽光下必有黑暗，偷拐小孩兒的人販子也不少，只不過合法就意味著不會有暴利，也就無法形成文明時代那種龐大的人口販賣集團(tuán)，自然吸引不了大戶人家的目光。
呂家世代豪族，早已過了原始積累階段，正是拼命搞名聲的時候，就算手里有人口買賣的產(chǎn)業(yè)，也輕易不會沾染偷拐孩子這種污點，犯罪收益與風(fēng)險差距太大，得不償失。
因此，英雄才會斷定瓊娃……不，李雪娃在撒謊。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姑娘還真成功激起了他的興趣。
“在青樓里面，我認(rèn)識了一個姐姐，她本名叫周若瓊，據(jù)說還是霜州文圣公后裔，寫得一手好字，人很美，也很溫柔，雖然只比我大五歲，但對我而言，她就像我娘一樣。最開始的那一年，我能活下來，全都是因為她?！?p> 李雪娃眼中的恨意消失，浮現(xiàn)出些許美好的光芒。
“我很笨，一個簡單的舞步，老師教許多遍都學(xué)不會，是她不厭其煩的一遍遍指導(dǎo)我，傳授我訣竅技巧，為此沒少受到老鴇的斥責(zé)打罵。
后來有一天，我無意間看到了姐妹接客的場景，嚇得一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醒來就哭，甚至想死。
若瓊姐姐衣不解帶的陪著我，安慰我，我卻不聽，只是不停的哀求她想辦法帶我逃走。
她答應(yīng)了?！?p> 說到這里，李雪娃露出極度懊悔和痛苦的神色。
“我們理所當(dāng)然的失敗了，老鴇見我又笨又沒用還養(yǎng)不熟，便要把我丟給那些護(hù)院打手玩弄，然后再買去最不入流的娼寮。
若瓊姐姐為了救我，答應(yīng)老鴇梳攏接客。
那年她十三歲，我記得很清楚，青樓為她舉辦了一場所謂的試花典禮。
事后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妓女，甚至都不是賤籍。老鴇只是她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因為走投無路，才寄住在青樓，以樂師舞姬的身份賺錢來抵償飲食房租。
她有在偷偷攢錢，愿望是攢夠參加昆侖學(xué)宮考試的路費。因為那座學(xué)宮是她的先祖靠著雙手一磚一瓦建起來的。
我堅信，以她的才華，一定能考上。
可是，為了我，為了一個無論出身還是長相都比她低賤百倍的妓女，她放棄了夢想，放棄了自己的良籍，放棄了所有她一直堅守的東西……”
李雪娃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身體連跪姿都堅持不住，軟倒在地。
英雄左右瞧瞧，沈碧玉正趴在他懷里抹眼淚，甜兒淚珠吧嗒吧嗒的，就連黃囡囡的耳朵都耷拉了下去，大眼眶子里溢滿了水汽。
得，滿船艙就老子一個冷血硬心腸。
“是這位周姑娘與呂家有仇？”
等了一會兒，見李雪娃只知道哭，英雄只好主動詢問。
李雪娃抽噎著點點頭，深呼吸幾口氣壓住情緒，恨意瞬間又從眼中涌了出來。
“因為文圣公的名頭，若瓊姐姐在很短時間內(nèi)就紅遍了梁國上下，不少達(dá)官貴人、文士墨客都慕名而來，其中就有曾經(jīng)的二王子，如今的太子殿下，蕭綱！
他一見若瓊姐姐便驚為天人，當(dāng)場便要求為她贖身。
我當(dāng)時還天真的以為姐姐苦盡甘來，為她高興，卻不料蕭綱根本沒有帶她回去，而是直接送去了呂府。
自那之后，我就失去了姐姐的一切消息，再聽到她的名字時，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在了。
傳說她是得了心疾，幽怨至死，但我不信，因為若瓊姐姐是我所見過的最堅強(qiáng)最樂觀的女子，哪怕在青樓每晚備受摧殘，第二日都是笑意盈盈，就像太陽一樣，我甚至都沒有見過她掉一滴眼淚。
這樣的人兒，怎么可能會懦弱的幽怨至死？”
聽了這番話，英雄下意識的低頭瞅瞅懷里的沈碧玉，懷疑自己的女人被罵了，但鑒于瓊娃這會兒情緒激動，他決定大度一點，當(dāng)沒聽到。
“自那之后，我就開始拼命的練習(xí)琴棋書畫，學(xué)習(xí)女人能學(xué)的一切，老鴇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為的就是成為頭牌，成為花魁，好找機(jī)會接近呂家人，查清若瓊姐姐死亡的真相?！?p> 李雪娃無論口氣還是表情都變得堅毅起來，仿佛迷路的人終于看清了方向。
“皇天不負(fù)苦心人，我借著若瓊姐姐弟子的名義，以遜人之資登頂花魁，也成功引起了呂家人的注意。
之后，經(jīng)過我刻意不斷的巴結(jié)，呂修哲將我買下，帶來了瓊果，成為了這里的名妓行首，也終于打探到了若瓊姐姐的真正死因?！?p> 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仇恨，或者二者兼有，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當(dāng)年若瓊姐姐被蕭綱送到呂府之后，呂不嵬便納她為妾，起初對她倒也還算疼愛。
但她太好了，好到禽獸在她面前根本無法維持住人樣，所以沒多久，她就被呂不嵬的大兒子呂修哲給玷污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呂不嵬知道了，大發(fā)雷霆，可他沒有教訓(xùn)懲罰自己的兒子，反而怪罪若瓊姐姐水性楊花，不守婦道，將她賞給了府內(nèi)的家丁護(hù)院。
感覺到懷里的沈碧玉都開始恐懼顫抖，英雄也不由長長一嘆，人心的惡毒，永遠(yuǎn)都沒有底線。
“所以我恨！”李雪娃雙眼中爬滿了血絲，咬牙太用力，以至于有鮮血從嘴角流出，“我恨不得將呂氏父子的肉一塊一塊的撕下來吃掉，喝光他們?nèi)胰说难?p> 少宮主殿下，這個理由，足夠說服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