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佛渡自渡者
田竹左手捋著挽到右側(cè)的長發(fā),右手拿著梳子,一梳梳到底。
今日是她與穆夜成親的第十二日...然而她的夫君從未來過她房間一次。即便大婚那日也是不曾來過的。聽下人說他喝醉了,嘴里似乎嘟囔著“田密”二字...
手里的梳子忽地掉落,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她趴在梳妝臺上,雙手捂面,淚水從指間肆意流淌而出。
后悔么?田竹在心里問自己?!?,一點也不后悔。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下藥......她看得出穆夜對田密有興趣,但她不會讓上輩子的事情重蹈覆轍的!
“老天爺讓我重活一次,田密,別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田竹惡狠狠地盯著妝奩旁的紅蓋頭,銅鏡里映出她瘋狂的面容。眼底的紅血絲密布,眼神中的惡意幾乎把人吞噬,與她柔弱恬靜的長相極其不符。
若是田密能看見,一定會說——某種程度上,這女主崩地很徹底啊。
然而田密并不知道這一切,而且她心情很好,因為她得到一個好消息——田震回來了。
雖說她要完成系統(tǒng)的終極任務(wù),讓君不厭放棄殺她是需要待在君不厭身邊的。但反派爸爸身邊著實壓抑,況且這是場持久戰(zhàn)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還是需要偶爾的閑暇放松的。
所以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田密托伏顏告知君不厭一聲,便馬不停蹄地拉著田心蓮回了將軍府。
那個便宜爹,田密倒不是很想見,主要是想回去過幾天大小姐該有的生活,也不枉重活這一次。
一進正堂便看到正對門的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還未卸甲的中年男人,獸首盔放在桌子上。男人一臉嚴肅,嘴角平著、目光灼灼,一看便是習(xí)武之人的眼神。頭發(fā)黑白交縱,因著沒有胡子倒是看起來年輕些。只是長時間在邊關(guān)南北征戰(zhàn),不管是眼角和額頭的細紋還是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能看得出是上了年紀的。
細看地話,那雙眼睛倒是與田密有七八分像——上挑的丹鳳眼,一樣的涼薄、一樣的漫不經(jīng)心。
“哎呀,密兒回來了,快來。你看你爹爹都回來了,你還去外面玩兒?!痹S云娘看見田密帶著田心蓮回來裝出一副熱情的樣子。
看見自己的便宜姨娘,田密心里冷哼一聲,要是她想演,還有許云娘潑臟水的份兒?她笑著開口道,:“父親怎么突然回京了?”說著便徑直走過許云娘。
許云娘背對著田密和田震目露兇相,攥緊了手里的絲帕。
田震早就習(xí)慣了自己的大女兒與許云娘不對付。本來帶兵打仗就很累了,他也不想多管這些女人的事情,反正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邊關(guān)進來無事,且馬上要春圍了,皇上特地下召才回來的,讓我休整幾天。”簡單說了句原因,田震開始問,:“你被離國帝后收作義女了?怎么回事?”
田密大腦飛轉(zhuǎn),畢竟不能說她和離國皇后都來自別的世界。思索只是一個喘息間,田密很自然地說道,:“前些日子離國太子離墨來參見宮宴,本是要和親的。但后來他出了個字謎,女兒不才解了出來。他便帶我回了離國,說是離國皇后曾告訴他——若是有人解出此字謎,便帶回去見她。父親也知道,離國兵強馬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沖突,女兒便去走了一樣。沒成想,與離國皇后一見如故?!?p> 前前后后都說得通,但離國皇后怎會與一個小女兒家一見如故?雖說田震覺得眼前的田密比他去邊關(guān)之前感覺沉穩(wěn)了些,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他不覺得田密能有什么手段聯(lián)系到離國帝后......應(yīng)該是可信的。
“既是被離國封了公主,但身在大穆也不可招搖過市,老夫長久地不在京都,你不要惹是生非!”田震語氣里帶著威壓,倒是沒把田密這個“公主”的頭銜放在眼里。在他看來,不管田蜜成了什么,他都是她老子!
說完,田震就回屋卸甲了。似乎他等在這兒,就是為了警告田密。
但讓田密納悶的是——田震竟然沒有提她住在寧王府的事.......有兩個可能:一是剛才田震的話也是在警告她,不要與君不厭關(guān)系太近,不要給他惹事;二是田震的軍權(quán)被剝奪了大半,現(xiàn)已無力對抗君不厭,所以沒有提及此事。
但不管是因為什么,田密現(xiàn)在只想回自己又軟又大的床上,安安穩(wěn)穩(wěn)睡一覺。
這樣想著,田密便抬腳往外走去找田心蓮。
“田密,小竹已經(jīng)嫁給太子了,你不要多事?!苯?jīng)過許云娘的時候,田密聽到這樣一句警告。
田密停住腳步,扭頭睥睨身側(cè)的許云娘,聲音頓挫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姨娘!”
看著田密離開的背影,許云娘想起自己女兒傳來的信。她一直是個沒什么主見的女人,雖然從來京尋人到如今,女兒的話都應(yīng)驗了、都是對的......但,田密與太子并無接觸,她真的會影響自己女兒的前程嗎?
但下一秒,她握緊雙手,瞇著眼喃語道,:“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人礙了小竹的路!”
這一系列的心里路程,正在呼呼大睡的田密是不會知道的。
倒是田心蓮跪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津津有味地看著田密私藏的話本子,偶爾瞥一眼床上睡了兩個時辰的紅色身影,默默嘆口氣:堂姐在寧王府一定是受苦了...
而此時田心蓮心里的“罪人”正在書房里聽下屬匯報事情。
“王爺,這是田竹的全部信息?!焙谝氯穗p手將一個信封放在君不厭面前的書案上。
君不厭慢斯條理地拆開信件,信息不多,不過兩頁紙,他不一會兒便看完了,:“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退下后,君不厭站起身,將信用拉住點燃,丟到香爐的爐灰罐子里。負手看著正在燃燒的信件。
大約在九歲那年和她娘許蕓娘一起進京來尋田震,此前許蕓娘是江南地界一處勾欄院的歌女,曾在那時的九年前被派去調(diào)查協(xié)助調(diào)查起義事件的田震召見。
有趣的是——許蕓娘在勾欄院的名字叫“秋蘭“。
勾欄院的女子雖有賣身不賣藝的雅妓,但大多數(shù)是做皮肉生意的。當(dāng)然,不管是哪一種,都喜歡給自己起一些清雅脫俗些的名字。
不過看著“秋蘭“二字,君不厭到是開始懷疑當(dāng)年田震的動機了。
“這老賊,呵?!?p> 再后來,就是田竹成了田二小姐之后的事了。大部分都是些在貴女宴席上大放異彩的經(jīng)過......還有一些信息似乎隱約在說田竹打小就與田密關(guān)系不好,但都是些內(nèi)院的陳年舊事,消息并不完全。
但獨獨有一件被記了下來——那是許蕓娘和田竹出到將軍府不到一年的時候。田密突然把自己的梧桐琴從閣樓摔下,信上記錄了暗衛(wèi)詢問了當(dāng)場的下人的描述——“當(dāng)時大小姐的眼神像個毫無生機的死人,但細看又覺得欲哭不哭的,反正挺讓人心疼的。好像從那之后,大小姐就開始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田密在京都的名聲向來都不好,刁蠻、任性、不通文墨。而田密開始這樣與這份調(diào)查里時間也大抵相符。
這倒是讓君不厭想起那抹一閃而過的悲傷。這個沒什么骨氣、整日笑呵呵的小東西,也有塵封在心底的悲傷嗎?
殺父仇人的女兒別說悲傷,即便是死了,那與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但眼前忽閃過田密那日在長安街上,大雪洋洋灑灑地飄落,回眸對他笑的樣子...
此時,荒岐山,靈山寺。
玄冥大師落下一子黑棋,左手轉(zhuǎn)動佛珠,:“夫人的棋藝又精進了?!?p> 對面身著素衣,用木簪子半挽著發(fā)髻的半老徐娘淺笑道,:“大師謬贊?!?p> 看著對面的白秋蘭,玄冥大師再次開口,“夫人最近心情如何?“
“在這靈山寺住久了,像是沾染了佛意,平靜了許多?!?p> 玄冥大師轉(zhuǎn)動佛珠,:“心存善念,方能救贖?!?p>
他知道白秋蘭還沒有放下當(dāng)年的舊事,但他只是紅塵外的一介僧人。佛度有緣人,不如說佛渡欲渡者。很顯然,白秋蘭不在這個行列。
方丈走后,白秋蘭獨坐于竹林里,看著輸了的棋局,喃喃道,“我來這兒,本也不是為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