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除了方南溪其余三人都沒睡著。方南溪之所以能睡著的原因,一個是她眼睛本來就看不見,長期在黑暗中很容易不知不覺就進入睡眠。另一個是逗了黃嬌嬌,見黃嬌嬌心情不好,她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甚至連被困在雪山中的焦慮和恐慌也一并消失了。
他們從昨天早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一天沒吃過東西,幾個人又冷又餓又累,卻不得不趁著天亮趕緊去找下山的路。
加西扒開擋在洞口的石頭,一股刺骨的寒風(fēng)吹進洞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清晨的珠峰有一種別樣的清冽和美,但現(xiàn)在沒有人顧得上欣賞,他們只想確認(rèn)外面是不是已經(jīng)安全了。在他們幾人中,只有加西有在雪山生活的經(jīng)驗,所以他第一個爬出洞口查看,等他發(fā)現(xiàn)雪崩坍塌下來的積雪,經(jīng)過一夜的低溫凝結(jié)重新變得緊實后,才又返回山洞讓其余三人出來。
黃嬌嬌腳傷自己走不了路,方南溪得了雪盲也沒辦法自己走路,所以全程只能靠另外兩個男人背著走。加西走過去背黃嬌嬌,哪知道黃嬌嬌一把推開他,皺著眉頭嫌棄道:“加西大叔,你還是去背她吧?!?p> 加西為人忠厚老實,但也不傻,他看出黃嬌嬌一臉的嫌棄,于是甩開手不悅道:“小姑娘,你別以為我有多想背你。我不過是看你比另一個姑娘重,怕這個小兄弟背不動罷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這些小姑娘,哪里就自我感覺這么良好了哦?!?p> 說起來黃嬌嬌的身材纖瘦,看上去絕對不屬于重的范疇,但她身高有177cm,和比她矮一些且又同樣很瘦的方南溪來說,確實會顯得更重更大只一些。
“你……”黃嬌嬌還從來沒被人這樣說過,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個鄉(xiāng)巴佬說什么呢,我就是不想讓你背,死都不讓你背?!?p> 林易微微蹙眉,打斷她道:“行了。既然精力那么好,那你就自己走吧?!?p> 黃嬌嬌眼里瞬間就蓄滿了淚水,一賭氣干脆又坐回了地上:“林易哥連你都不幫我,那我還回去什么啊,干脆就讓我在這里自生自滅吧,省得你們看著我心煩?!?p> “我說你這個小姑娘,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是能你耍脾氣的時候嗎?”加西不滿道。
“我不管,你們走吧,都別管我?!?p> “嬌嬌別鬧了?!绷忠椎恼Z氣很冷漠。
黃嬌嬌見林易似乎生氣了,也就稍稍收斂了些,畢竟她說這樣的話,無非是仗著他們不會真把她一個人丟這兒罷了,可不是真想讓他們不管自己了。于是趕緊收了淚水,哽咽道:“我沒鬧。林易哥,我腳痛走不了,你能背我嗎?”
林易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卻還是說道:“走吧,我背你?!?p> 方南溪在一旁聽?wèi)蚵爥蛄耍@才客客氣氣的對加西說道:“加西大哥,麻煩你了?!?p> “你這個小姑娘說話就好聽多了,難怪長得也好看多了?!奔游鬟@話是故意說給黃嬌嬌聽的,黃嬌嬌雖然聽了不高興,但也不敢再發(fā)作出來。
這時林易又說道:“加西大哥,麻煩你前面帶路吧,我們跟著你走?!?p> “外面有些地方可能還沒凍得嚴(yán)實,不小心踩到了很容易塌陷,你在后面一定要踩著我的腳印走?!?p> “好,我知道了?!?p> 由于昨天崩塌的積雪覆蓋了之前上山的路,所以就連加西也不太確定到底該往哪邊走。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僅憑肉眼完全無法分辨出哪里有路哪里又是懸崖。好在昨天黃嬌嬌拿在手里的那根道具登山棍還沒弄丟,加西拿著登山棍先去前面探一段路,又回來背著方南溪接著往前走。
加西畢竟在這里生活了好幾十年,就算他一時半會也不找不到準(zhǔn)確的路,但至少大致的方向還是錯不了,并且他知道雪山會有哪些危險,事先也都會提醒他們避開。僅憑這一點他就比其他三個人加起來還有用。如果他一氣之下真把他們?nèi)藖G在這里不管了,他們?nèi)齻€或許真的只有在這里等人來救或者直接等死的份。
黃嬌嬌頭腦簡單看不清這當(dāng)中的利害關(guān)系,但林易和方南溪心里卻明白得不得了。這個加西雖然看起來忠厚,但像他這樣五大三粗的藏族漢子,多少都是有些血性的。更別說他們常年生活在珠峰腳下,見慣了有去無回的登山者,或許死兩三個外鄉(xiāng)人,在這里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有時候人命真沒想象的那么值錢,所以激怒了他對另外三人來說完全沒有半點好處。
這些都是方南溪心里的猜測,或許加西沒有她想的那么不堪,但他們賭不起。林易的想法顯然是和她差不多的,只有這個黃嬌嬌腦子太簡單。方南溪突然覺得繡花枕頭這個詞放在她身上還真是貼切。
“把她們倆先放在這里吧,我們?nèi)デ懊婵纯?。”加西先把方南溪放了下來?p> “好?!绷忠滓舶驯成系狞S嬌嬌放到方南溪身邊。
“到處都可能會凹陷,你們兩個在這里千萬不要亂動?!?p> “你放心吧,加西大哥?!?p> 加西帶著林易往前邊去了,黃嬌嬌對著加西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接著又對方南溪說道:“把你手機拿出來看看,說不定這兒有信號呢!”
林易的手機昨晚上已經(jīng)沒電了,黃嬌嬌的手機放在助理身上,現(xiàn)在只有方南溪的手機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方南溪眼睛看不見,只能摸出手機遞給黃嬌嬌。黃嬌嬌舉著手機四處晃了晃,依然沒有信號,于是站起來就向往旁邊走。方南溪感覺到她站了起來,立即阻止道:“你別亂走,這里很危險,一會兒踩塌陷下去了?!?p> 黃嬌嬌不以為然,一邊說著一邊就往旁邊走:“你信那個鄉(xiāng)巴佬的話干嘛,我看他就是故意恐嚇我們的?!?p> “他說的有道理?!?p>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一點主見都沒……”黃嬌嬌的話還沒說完,腳下突然就踩空了,“啊,救我??!”
“你在哪兒?”方南溪往黃嬌嬌說話的方向摸索著爬了過去。
“我要陷下去了,快救救我?!?p> “你別亂動,動的越兇陷得越快?!?p> 黃嬌嬌掙扎著往上爬,腳下卻一點都借不了力。好在她離方南溪不算太遠(yuǎn),方南溪已經(jīng)憑著聲音摸索過來了。
“你能抓到我的手嗎?”
“你再往前一點?!?p> 方南溪又往前挪了一段,終于拉到了黃嬌嬌的手。
“快,快把我拉上去。”
“我拉住你了,你別使勁亂動了,一會兒我們倆都得掉下去?!?p> 黃嬌嬌現(xiàn)在哪里聽得進去這些話,方南溪此時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想攀著方南溪拼命往上爬,怎么可能乖乖的待著不動。方南溪見她不聽,也只能想著盡量快的把她拉上來。但四周的積雪本就松動,哪里承受得起兩人這么大的力氣,一瞬間就連方南溪身下的積雪也開始往下陷。
黃嬌嬌見方南溪也在往下落,興許是出于求生本能,她使出全身力氣攀住方南溪,想借力把自己送上去。就那么兩秒鐘時間,方南溪還來不及叫出聲,突然就伴著松動的積雪朝雪坡滾了下去。而此時的黃嬌嬌也隨著積雪滾了兩圈,但由于剛才借了力,現(xiàn)在不太費勁的就穩(wěn)住了身形。
方南溪感覺自己臉上、嘴里、衣服里還有鞋子里到處都是冷冰冰的雪渣。她拼命想抓住四周的東西,但一路下來除了一把又一把的積雪什么也沒抓得住。上方不斷崩塌的積雪一層又一層的掩埋在她身上,嗆入口鼻、肺腔的雪沫已經(jīng)讓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絕望。她開始后悔為什么放著好好的小方總不做,要來給林易做什么助理,否則她今天也就不用交待在這兒了。但最后悔的還是為什么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這樣一來起碼就是死了也算死得明明白白吧。
她又覺得很對不起父親,但是一切都晚了,只有來世再做他的女兒來報答他吧。方南溪已經(jīng)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想著這樣一來起碼身體多久都不會腐爛,其實也還挺不錯的。
突然上方積雪滾落的速度加快了,方南溪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只寬大有力的手掌突然將她拉進了一個懷抱中。方南溪順勢攀著那人的脖子,兩人抱在一起繼續(xù)往山下滾去。
好在這次這是局部塌陷,而不是和昨天一樣的大型雪崩,否則他們今天可能真要交待在這兒了。
這個雪坡的坡勢越到下面越平緩,兩人滾到坡下總算停了下來。方南溪迷迷糊糊的被人挖了出來,那人拍掉她身上的積雪,又碰了碰她戴著眼罩的眼睛:“沒事吧?”
“林易?”方南溪感覺自己的心口突然窒了一下。
“嗯?!绷忠椎卮?,接著又脫下她的鞋子,“把積雪清理出來,不然會把鞋襪打濕?!?p> 從十歲開始就再沒哭過的方南溪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撲到林易懷里用最大的力氣抱住他:“我以為我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了?!?p> 林易也摟住她,一邊順著她的背,一邊說道:“已經(jīng)沒事了,別害怕?!?p>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p> 林易怔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摟著她道:“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