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辭行

　　是夜。

　　湯小白將寫好的信塞入信封，又滴了蠟將其仔細(xì)封好，放在桌上，最后站起身輕輕吹熄了燈火。

　　待做完一切，湯小白方才走去門邊，門吱呀應(yīng)聲而開，邁腳準(zhǔn)備出門。

　　景郁等在院中，見她出來，上前一步微笑道，“我，與你，同行?！?p>　　湯小白點(diǎn)頭，“是師父叫你來的？”

　　景郁嗯一聲，算是承認(rèn)了。兩人就著夜色一前一后向山下走去。

　　行至快到山門口，一路沉默的景郁忍不住問，“不去，道別嗎？”

　　湯小白回身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山門夜色，輕道，“算了，倘若她知道了，又要感傷?！?p>　　“湯小白！”恰好一聲清脆又帶著怒氣的女聲從前面山門口處傳來，前方隨之亮起數(shù)盞火把。

　　湯小白訝然看去，南穗葵谷風(fēng)季并數(shù)十名往日里和她有過交往的門中弟子皆立在山門口，看樣子是早早就已等在此處了。

　　南穗又是委屈又是生氣的沖過來數(shù)落她，“你要走為什么不告訴我？若不是我午后得了消息趕來，你是不是真的就打算這么一聲不響的離開了？”

　　湯小白臉上浮起一抹愧疚神色，輕聲道，“我……不是故意的?！?p>　　南穗頓時淚如泉涌，邁步上前抱著她道，“我不管，我要跟著你走?！?p>　　湯小白不習(xí)慣這樣親密的肢體接觸，卻也沒有狠下心推開掛在自己身上的南穗，手臂遲疑抬起，不甚熟練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此行兇險，你莫要任性，留下安心修煉，等我回來?！?p>　　南穗見她不同意帶上自己，頓時哭的愈發(fā)大聲了，“你就是嫌我修為低才不肯帶著我的是不是？你怕我給你拖后腿是不是？”

　　湯小白哭笑不得，“怎會呢?！?p>　　她本就不善言辭，尤其眼前這種棘手情況，只好求助的看向風(fēng)季。后者卻搖搖頭，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同情眼神。

　　“不若就，帶，南穗，同去吧?！本坝粢妿熋每薜煤貌豢蓱z，也忍不住幫著說起了好話。

　　湯小白皺眉思索可行性，南穗?yún)s不給她思考機(jī)會，見景郁幫腔，忙使勁搖著她胳膊撒嬌，“小白小白，你就帶我去吧，我還有山月和星川在旁保護(hù)，關(guān)鍵時刻絕不拖后腿的，好不好嘛？”

　　風(fēng)季也含笑勸道，“人間倒也確實(shí)算不得兇險，何況景郁又是皇子，安全自有保障，不若你便帶著她吧?！?p>　　見風(fēng)季也來勸說，湯小白只好無奈應(yīng)允，“那你切莫沖動行事，遇到事情不可逞能，一定要躲起來。”

　　南穗大喜過望，忙不迭點(diǎn)頭，身邊兩只靈獸受到主人帶動，也跟著在腳邊鳴叫轉(zhuǎn)圈。

　　葵谷見她同意南穗跟隨，心中燃起了一簇渴望的小火苗，也跟著怯怯走過來，去扯湯小白衣袖，可憐巴巴道，“那姐姐能不能也帶著我？”

　　他忙補(bǔ)充，“我有蓬心石，我也不會拖后腿的?！?p>　　湯小白失笑，揉了揉他腦袋，放軟了聲音勸道，“你年紀(jì)太小，還是先留在這安心修煉，我會時常給你寫信的?！?p>　　葵谷本來也沒抱太大期望，可親耳聽見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失落垂下頭，悶悶哦了一聲，徑自退去了風(fēng)季旁邊，沉默不語。

　　風(fēng)季含笑望著她，溫聲道，“一路平安?！?p>　　湯小白嗯一聲，又不放心的向他身后看了看，“葵谷就麻煩你照顧了?！?p>　　風(fēng)季點(diǎn)頭應(yīng)好，溫和道，“相信我們還會見到的?！彼椒€(wěn)陳述著未知的可能，語氣中卻無任何本該有的不確定。

　　“是”，湯小白點(diǎn)頭，“還會見到的?！?p>　　她也有這樣的感覺。

　　他們之間從來不需多言，風(fēng)季點(diǎn)頭道了句“保重”，為她讓開路。來送行的和光派弟子們也紛紛跟著他讓開了路。

　　湯小白掃視一圈眾人，并未在其中發(fā)現(xiàn)那個紅色的身影，心里暗自松了口氣。

　　還好。若是那人來，只怕又要大吵大鬧一番。

　　她鄭重拱手一拜，“承蒙大家照顧，小白不勝感激。”

　　眾人紛紛回禮，齊齊道，“一路平安?！?p>　　湯小白點(diǎn)頭，不再耽擱，和景郁南穗一行三人很快離開了山門向山下去了。

　　風(fēng)季立在原地，直到目送她身影徹底消失在路的盡頭，方才輕輕一聲嘆，對眾人道，“回去吧。”

　　火把明明滅滅，眾人魚貫各自回了自己居所。和光派再度恢復(fù)了屬于夜晚的靜謐。

　　……

　　眾人散去不多時，有一個頎長的身影摸黑從前門走了出來，腳步停在山門口處，奇怪的撓撓頭，小聲嘀咕，“不是說好三更天在這里嗎？人呢？”

　　少年又等了半刻鐘，始終不見人來，正暗自懷疑是不是風(fēng)季在騙人的時候，卻見后面一個矮胖的人影氣喘吁吁跑過來。

　　福田手拄著膝蓋彎腰大口喘著氣邊道，“老，老大。”

　　玄圭掃他一眼，問，“人呢？”

　　福田左右看了一圈，也跟著問，“人呢？”

　　玄圭敲了敲他腦袋，“我問你呢！人呢？”

　　福田攤手，“我不知道啊?！?p>　　玄圭怒道，“風(fēng)季怎么告訴你的？”

　　福田道，“他就說三更天來山門口處集合，要送湯小白還是什么的……”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個揉皺的紙團(tuán)來。

　　玄圭不耐煩將紙團(tuán)接過來攤開，指尖彈起一小團(tuán)火焰照亮，斷續(xù)讀道，“…明日二更……山門口…送小白……”

　　“啥？”福田一懵，隱隱覺得自己又要挨打，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脖子。

　　玄圭將紙團(tuán)一扔，惱怒瞪了福田一眼，卻沒動手，徑直邁步朝山下追去。

　　“老大，老大?！备Ｌ锩Ω蟻碣r笑，“老大你干嘛去??？”

　　玄圭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別擋路，我去追人?！?p>　　福田嗷一聲喊，慌張撲上來抱著他腿哭道，“老大，別追了，人都走了，節(jié)哀順變吧?！?p>　　“節(jié)你個頭??！”玄圭一個爆栗砸下來，怒道，“松開?！?p>　　“不松！”福田死死抱著他大腿，像塊木樁。

　　“老大要是這么走了，大長老會剝了我的皮的?！备Ｌ飭鑶杩薜?。

　　玄圭無奈，白眼望天，“你想如何？”

　　福田將鼻涕眼淚全抹在了玄圭靴子上，淚眼朦朧道，“老大，你其實(shí)不是去道別的，是要跟著她離開對不對？”

　　玄圭不語，算作默認(rèn)。

　　“那你帶著我，我也要去?！彼荒樦倚墓⒐?，心里主要還是擔(dān)心大長老會怪罪于他，干脆跟著自家老大一走了之。

　　玄圭哼一聲，似乎嫌他是個麻煩，可福田實(shí)在纏得緊，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妥協(xié)，“想跟就跟?！?p>　　福田眼神一亮，笨拙的身體無比靈活，蹭一下便跳起來，笑瞇瞇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那咱們快走吧?！?p>　　月光將大地照得通透，映著這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急匆匆向山下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