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歷五十二年,四月十七。
宜嫁娶祈福、忌納畜教牛馬。
這一天是京都汴梁的大喜日子,元帥府的少將軍和丞相之女將在今日結(jié)為連理。家家戶戶更是等不及看這大喜的場面,一時間萬人空巷,整個汴梁都沾染著喜慶。
相比起外面的喧囂,元帥府后院此時算是冷清至極。
前院忙著準備稍后的膳食,院里的婢女小廝有的跑出去瞧熱鬧、有的則分派到中堂迎接客人,一時間這里如無人之境。
等到確定迎親的隊伍已經(jīng)離開府上,假山后冒出兩張嬌俏的臉。其中一個東張西望見沒有動靜,建議道,“人都走了,咱們出去吧?”
“你確定?若是真有人看見我,我以后就出不來了。”
“哎呀,你好歹是一國公主,哪有人敢說你半句不是?”鵝黃衫的少女回頭看了她一眼,給她壯膽,“再說了,這是我府上,若沒有我的授意,誰敢說小話。走了,走了,再晚些就來不及了?!?p> 說著,女子拽著粉衣女子就往外跑。
今日婚禮,客從外來,是以后門的守衛(wèi)倒是稍微松懈些。兩人巧妙躲開了守衛(wèi),從后門出去,一路順利。
等到了外面大街混入人群,這才松了口氣。
“青安,我們不在院里看你哥哥的婚禮,這樣真的好嗎?”
“這有什么?那么多繁瑣的禮儀,只怕還沒等到他們拜堂,我就已經(jīng)睡著了。”
說著,她墊腳看了看對面的元帥府,一對中年夫妻正在跟左右拜賀,臉上都是欣慰的笑意。眼看著那女子朝這邊看來,她立即收回了脖子。
乖乖,若是被娘親看見了,哪還得了!
“好吧,只是待會兒還是早些回去的好,我怕伯母發(fā)現(xiàn)你不在?!?p> “知道了······”宛青安看了看左右的人群,若有所思,“嗯,我們先去東市吧!那里商賈最多,也定能挑到稱心如意的。”
“好!”
兩人身形嬌小,轉(zhuǎn)眼融入人流,消失在了大街上。
元帥府門口,那位氣質(zhì)溫婉的女子眼皮一跳,小聲問道,“夫君,今日怎么不見安兒?”
“她這般愛熱鬧,指不定跟在迎親隊伍后面去了。別擔(dān)心啊?!?p> 說著,旁邊有客送禮問詢,他立刻回以一笑,“李大人這么早就來了。”
“哈哈哈,少將軍年少有為,如今還和丞相千金許下姻緣,宛老爺,恭喜恭喜啊!”
“陸兒他年紀尚小,談不上資歷深厚,哪有李大人的兒子出色啊。”
“宛老爺謙虛了?!?p> “哪里哪里,今日忙活,唯恐招待不周,不到之處還請李大人諒解。李大人里邊兒請!”
*
東市,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
宛青安帶著好姐妹從南逛到北,看了無數(shù)的良駒,都沒找到自己心儀的一匹。
宛家長輩及她的兄長都是善騎之人,可不能因為自己是女兒身就打破了這個規(guī)矩。剛過完成人禮的她表示很想尋覓一匹屬于自己的千里馬,待練它個一年半載,定會讓爹爹娘親刮目相看!
不過家人一直以來都很反對她對這些危險的東西有所涉獵,因為——她小時候腦袋被馬踢過!好在沒什么沒大問題,放心,她的腦子可靈光著。
今日趁家里上下都在忙活大哥的婚事,所以她才瞅準了機會約上宋玥來市集看看。
對了,宋玥,乃是當朝公主,兩人也是從小交好。
說到這個,不得不提兩人甚是有緣。爺爺跟先皇一同打下這江山,作為封賞,先皇賜給爺爺開國元帥之稱號,還賞了府宅,最特殊的待遇便是允許宛家世襲,可以說是給足了爺爺面子。
可是爹爹意不在戰(zhàn)場,對文倒是頗有建樹,以前還做過當今皇上的陪讀。是以到了她這一代,跟宋玥倒是極合得來。
而她宛青安,上有靠山,下有皇親貴胄做姐妹,小日子更是滋潤得很吶!
“······青安,你看看那個!好漂亮的顏色??!”
宋玥忽然扯著她的衣袖,本以為是多好的寶貝,青安只是瞟了一眼,嘆道,“女人,果然只是看外表的生物?!?p> 逛了一圈下來,并沒有什么吸引到自己。難道今天真的沒這個緣分?
正盤算著是不是該打道回府,突然聽到有人在談?wù)摗?p> “······這次收的貨,雖模樣生的好,可跟腱卻不發(fā)達,賣給誰也沒人要啊?!?p> “是這個理,長得好看有什么用?你看,這是我上上個月從回鶻拿的貨,這他娘的都放了兩個月,糧食吃了我不少,可卻是無人問津。好幾回連拉貨的都看不上?!?p> “不會吧?這馬身通體雪白,毛發(fā)也是極好。莫不是也跑不動?”
“哪兒能啊?這馬呀,我可以說是汴梁城里跑得最快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多少人嫌它吃得太多,性子還驕縱,稍不注意就會把人甩下去。人家沒找我賠錢都是好的了?!?p> 嗯?通體雪白、毛發(fā)極好、跑得最快?
她腦子里閃過這幾個字眼,下一刻閃到那商人中間,問道,“你說的馬在哪?我看看!”
聞言,那商人上下打量她幾眼,見她一副千金嬌小姐的模樣,擺手道,“這馬雖生得好看,招人喜歡,不過好多人都不能馴服它?就您的身價,還是算了吧?我怕明兒一早我這店鋪就得關(guān)門大吉?!?p> “嘖,我府上自有馬夫管教,你先給我看看!反正你這馬擱那么久也沒人要?!?p> 青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老板想了想,帶她到了后面馬棚。一過去她就看到了那個鶴立雞群的小東西。
“哇,這顏色也好看了吧!”
青安對著它就是滿眼星星,宋玥嘴角一抽,方才還說她只看外表呢!
“姑娘,丑話我可說在前頭,這馬呀,真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您可得想好嘍?”
青安圍著它轉(zhuǎn)了轉(zhuǎn),這馬兒正吭哧吭哧地嚼著飼料,看到有人過來,也只是懶懶抬眼看了看她。
傲慢!
見老板說得這么厲害,可這馬也不想他說的那樣急躁。難不成只是為了抬高價錢?
青安摸了摸下巴,腦子飛速運轉(zhuǎn),隨即拍掌道,“就這個了。你開個價吧!”
“???青安,還是再想想吧?都說了這馬驕縱,若是被傷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宋玥在她旁邊嘟囔著,她可不想看到同樣的慘劇在她身上發(fā)生兩次!
“這老板說得沒錯,這馬也許是不好對付,可你看它的跟腱,還有脊背,這都是上乘??!我們干脆趁此撿個便宜,反正也沒人買?!?p> 青安拉著她小聲說到,感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
“可是——”
“老板,怎么說?”
“這馬資質(zhì)上乘、還是從回鶻拿的。以往隨口都是一千兩的價格,不過看在沒人買的份上,便少你些。九百兩吧!”
*
銀票出手,千里馬到手!
那老板還算好,讓一小廝送到他們府上。不過考慮到今日府上有事,不宜被人發(fā)現(xiàn),兩人準備先轉(zhuǎn)移到宋玥哥哥,也就是太子在城外的行宮。
那馬兒許是吃飽了有些撐,走起來晃晃悠悠的。小廝多半也習(xí)慣了,牽著他倒是不怎么費力氣。
兩人跟在身后,一人一句的討論。
“青安,這馬兒可真有你說的那么好?”
“那可不!我也算從小在校場邊兒上長大的,那么多良駒看遍,只有這匹顏色純正。而且你看,雖然它吃得多,但它拉得也多??!你看這一路,那么多馬糞,消化肯定是極好的?!?p> 說著,她忽然有寫反胃,立即掩住口鼻猛吸了口氣,這才看到宋玥一直拿手帕捂著臉。
乖乖,這味道,著實有些上頭!
“那你何不上馬試試?父皇說,馬兒都是認主的。若是它認定了你,便不會置你于危險中?!?p> “······啊,是嗎?”青安咳了咳,哂笑道,“還是不了吧,這可是新衣服,要是沾上了泥土,娘親還不得說我一頓?!?p> “這倒也是?!?p> 宋玥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們跟它后面走了這么久,你不覺得衣裳已經(jīng)有了味道嗎?”
青安抬起袖子,還沒抬上來,差點被熏到,“哇,這馬到底吃的是什么?怎么這么臭!”
她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呼,似是驚到了前面的馬,只見白馬忽地一尥蹶子,甩脫了小廝的牽制,直沖沖往前跑去。
此處就快要到城門,在那邊,都是守衛(wèi)的士兵,若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橫沖直撞的馬,還不得!
一時間,青安來不及多想,一個躍起就追了上去。老板說得果然沒錯,這馬兒跑得也太快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豈料感覺有人在制服自己,白馬更是撒了歡地往前沖。青安還沒拉穩(wěn)韁繩,一個跳躍間差點摔下來。
“青安!”
宋玥目睹了這兇險的一幕,奈何自己怎么跑也追不上一人一馬。
眼看它沖向人群,前面正站著一個半人高的小男孩。青安死死往后扯住繩子,想要叫停。卻被這馬甩了下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黑影閃過,接住了那個呈拋物線飛出去的女人。
本以為下一刻就會重重摔在地上,卻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青安小心地睜開眼,只見一冷面男子正淡漠地看著自己。
他接住了她,還安然無恙地站在地上!
“青安!”
宋玥及時趕了上來,看到生人勿近的男子,她小聲道,“你沒事吧?”
好俊的一張臉!
劍眉星目、眸如朗星,形容的便是他這般的男子了吧!
青安正癡癡望著,忽然見他啟唇,淡淡地說,“你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