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翻車

　　“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

　　艾瑪黃一仰頭猛地將肩膀上蟄伏著的青褐色風(fēng)衣式西裝外套抖動起來。

　　細(xì)帶單肩貼身多褶開米色禮服裙露了出來，配上人工仿制蛇皮綁帶小細(xì)高跟鞋，御姐風(fēng)范展現(xiàn)無遺。

　　身邊陪嫁丫鬟似的桃樂絲忍不住噓了一聲，“什么嘛！不會早點說一聲啊，你這副盛裝打扮，弄得我好像一身窮酸氣似的?！?p>　　艾瑪黃打量了她一番，“沒有啊。不是哦。看起來很有學(xué)生妹氣質(zhì)嘛?！?p>　　“啊？姐姐我位居高職，居然敢說我學(xué)生妹?！贿^，這個酒吧很隱蔽哦?！?p>　　艾瑪黃伏在她耳邊，低聲輕語道，“再仔細(xì)想一想，這不是普通的酒吧哦。”

　　桃樂絲大驚，“什么！是賣那種藥的地方？不行不行，我不玩的?！?p>　　“慫貨！不是的啊。我要坑你，在大學(xué)的時候就能坑死你，信不信？能把你吃到連骨頭都不剩?！?p>　　“哦，原來如此。還以為不坑我是因為有江洋在，怕坑不死我遭反噬呢?！?p>　　“切！”

　　門口一塊黑色燙金招牌：官享？名字倒是大氣。

　　進(jìn)門，一層層的地?zé)翡佋O(shè)的樓梯。十幾級臺階后，一個平臺，有著點歌臺式的的熒幕屏。

　　穿著白色襯衫，深色西服的年輕男孩子笑容可掬的迎了過來。

　　“兩位美女是第一次來么？”

　　目光掃過桃樂絲的時候還活潑的眨了眨眼睛，挑逗意味十足。

　　桃樂絲瞬間倒吸一口氣，慫貨性質(zhì)頓現(xiàn)的往艾瑪黃身邊靠了小半步。

　　“嗯吶。我們兩個都是黃花大閨女，來給我們介紹介紹有什么好玩的？”

　　黃花……大閨女？！

　　但是聽到年輕男孩子樂不可支的笑聲，桃樂絲瞬間明白了，這句話是開玩笑的。不論真實成分有多少，反正說的人和聽的人都當(dāng)這句話是開玩笑的。

　　那她也全當(dāng)開玩笑吧。作為一個與艾瑪黃當(dāng)了好幾年室友的知根知底的大學(xué)校友，桃樂絲敢以已逝哥哥桃韶緋的名義起誓，艾瑪黃絕對不是，黃，花，大，閨，女！大概去出國留學(xué)前就已經(jīng)不是了。

　　那就是一家“男執(zhí)事”店啊！

　　跟蹭熱度的網(wǎng)紅“女仆咖啡店”差不多性質(zhì)的存在。

　　不過這里更加綜合了消費因素。

　　有VIP私人訂制觀影室。小宗姐妹淘溫泉湯池。西點從事入門教程。咖啡、酒水、輕食，漫畫、游戲、人偶展示，樣樣不缺。

　　“美吧？”艾瑪黃一臉喜滋滋。

　　男執(zhí)事從桃樂絲身上接過背包和外套的時候，指尖仿佛不經(jīng)意間滑過她露在衣領(lǐng)外的頸脖。

　　一瞬間桃樂絲整個人驚跳了起來，在對方促狹的低笑聲中，臉上掛不住的指著包間房門吼道，“滾出去！”

　　還好艾瑪黃立刻跳出來做和事佬，否則她大概只能灰溜溜的逃走了。

　　“干什么啊？大驚小怪的。這里的水療很好，看你最近加班加的人都魔怔了，帶你過來放松放松。隨便消費不要怕，一會兒有冤大頭給我們報賬?！?p>　　“姐姐，你哪里又逮到了冤大頭男友了？”

　　“不是男友啊。是你家江洋啊?！?p>　　“你還邀請了江洋過來？！”

　　“對啊，這種店里比那種店里的規(guī)矩好多了，有男性友達(dá)也可以一起來體驗哦?！?p>　　桃樂絲默不作聲直接坐進(jìn)了水療沙發(fā)座椅里。

　　整個人都陷進(jìn)去的時候忍不住發(fā)自內(nèi)心的喟嘆了一聲，“臥槽——真TM舒服！”

　　不消幾分鐘，身體就像懸浮在藍(lán)色汪洋之境中，呼吸中有海洋澀澀的海風(fēng)味道。

　　BGM是淡淡的，禁欲的，嚴(yán)肅的，寺僧吟唱般的有規(guī)律和節(jié)奏的呢喃。每一聲，每一個音符都鉆入人心。

　　躺著躺著，精神就飛達(dá)了起來，會忘記自己置身在一間三面墻壁，一面玻璃門，四周都有厚重遮光簾子擋住，只有偌大的觀影屏，水療椅，嵌入墻壁的置物架，鋼筋混凝土重工業(yè)風(fēng)修飾的只有10來平米的小房間里。

　　“這是藍(lán)色瑪瑙石榴水馬天尼?！笨Х任稛煵莸臍庀@入鼻腔?？墒翘覙方z就是舍不得睜開眼睛來。投屏照射下來的模仿深海水光的陰影在她臉上波動，一根硬紙質(zhì)地吸管形狀的東西碰到了她的嘴邊。

　　本能的吮吸了一口，臥槽！真的是馬天尼，而且是那種調(diào)的很好的馬天尼，有清淡的苦味，石榴水的甘冽，不知道藍(lán)色瑪瑙是什么……等等。

　　一寸一寸的瞇開眼睛，躺著的肩膀上方多出來一張人臉？

　　還有點眼熟。

　　就是剛才被她趕出去試圖用手指調(diào)戲她脖頸的男執(zhí)事啊。

　　“你……你、你、你，誰讓你又進(jìn)來的？”

　　一扭頭，就看到艾瑪黃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了沙發(fā)椅上，有個身材有點健碩的男孩子正在幫她按摩肩頸。

　　桃樂絲pui的吐出還含在嘴邊的吸管，隔過兩張沙發(fā)椅之間的矮桌，正要去抓睡的很舒服一點都沒有要抬頭跡象的艾瑪黃。

　　但手卻被艾瑪黃身后正在按摩的男孩子一把抓住了，他手掌貼著她的手掌，將她的手腕往后輕壓，再放松，再輕壓……不得不承認(rèn)，這人的放松按摩手法還是很專業(yè)的。

　　哆嗦著抽回自己手的時候嗅到了薄荷香氣的精油味道。

　　桃樂絲嗓子都嚇啞了。

　　男孩子將手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耳邊又有個聲音貼了過來……“你朋友說，要低分貝服務(wù)。需要什么，不用說話，手勢告訴我就好了。”

　　需要你滾出去——??！

　　江洋終于來了。江洋將她救出了水聲火熱。

　　江洋一聲，“滾！”。兩個男執(zhí)事悻悻的走了出去。同時也把睡的朦朧的艾瑪黃吵醒了。

　　她一翻身睜開眼什么都沒看到，只看到，“啊喲，你自己叫了馬天尼啊！我的呢？”

　　桃樂絲把自己的馬天尼遞給她，立刻大半杯沒有了。

　　“等等，這杯不是你叫的？”

　　“廢話。我叫的，我會不幫自己叫一杯啊?！?p>　　瞬間兩人又面面相覷。

　　“不會送錯了吧？”

　　“搖鈴，叫執(zhí)事滾進(jìn)來?！?p>　　這次進(jìn)來的不是男執(zhí)事，是個女仆裝的妹子了。

　　可是一開口……臥槽！女裝大佬啊。

　　“我們，好像沒有叫這個啊?！彪m然知道對方是男的，可是人家細(xì)胳臂細(xì)腿，皮膚白皙柔嫩，穿著可愛的蘿莉裝，水靈的大眼睛撲棱撲棱的，桃樂絲不自覺的聲音就輕柔了，一副深怕自己的粗糙野鄙嚇到了對方的語氣。

　　“對哦。是我們執(zhí)事小哥哥送給你的哦?！?p>　　“??？不是我們來消費的么……”

　　“是啊?？墒俏覀冃「绺缍际怯兄鲃訖?quán)啊。對喜歡的客人就可以送上自己的心意。還可以表白呢。”

　　“滾——”這次吼出聲的還是江洋。

　　桃樂絲和艾瑪黃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見過江洋如此暴躁的時刻。

　　艾瑪黃過去摟住了他的脖子，“小洋洋你怎么了？是不是沒有可口的妹子啊。聽說這家店哦，老板跟西倉路上的女仆咖啡店老板是同一個。幫你問問看哦，能不能給你借一個女仆妹妹過來？”

　　江洋滿臉嫌棄的撥開了艾瑪黃的手，語氣空前嚴(yán)厲肅穆，“艾瑪，你自己出去玩，多瘋都跟我沒有關(guān)系。那是你的事情。但是你帶著桃樂絲就不行?！?p>　　艾瑪黃立刻委屈的眨起了眼睛，“怎么了嘛，小洋洋！你沒看到桃桃最近被嚇的多慘啊，她還被個女生小丫頭騙子pua。又不是小孩子了，當(dāng)然要帶她見見世面啊……”

　　“帶她見世面有我，不需要你！”

　　艾瑪黃有些被嚇到了，雖然臉上極力維持著鎮(zhèn)定，可是心里有些害怕了。

　　她認(rèn)識江洋也有好幾年了，一開始全當(dāng)他是需要人照顧的富家小寶寶，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種。

　　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那是桃樂絲自己一廂情愿的看法，人江洋自己把自己照顧的好著呢，女朋友天天換，與室友如梅夜夜笙歌。他不過是在桃樂絲照顧他的時候刻意表現(xiàn)出需要她照顧的一面。

　　艾瑪黃見識過很多面的江洋，她自己覺得甚至要比桃樂絲了解的面更多。因為江洋在桃樂絲的面前是會偽裝的，是個身體羸弱的，自理能力低下，被父母寵壞了的卻必須潔身自好的小少爺。

　　他在艾瑪黃面前是從來不需要偽裝，玩的多么風(fēng)流不羈都無所顧忌。因為艾瑪黃跟他一樣，是同一類的成年人，會恪守自己的禮節(jié)、安全底線。

　　但是，今天的艾瑪黃越線了。

　　她把他全力以赴，保護(hù)著的，守護(hù)著的，看護(hù)著的，心愛的小丫頭送到了現(xiàn)實的成年人世界之中。

　　哪怕只是初窺冰山一角，他也絕不容許。

　　“你以為你是誰？安全顧問，babysitter?！卑旤S用力咬著后槽牙，不肯顯露出絲毫的畏怯。

　　她不是一個擅于在男生面前示弱的女孩子。

　　她是人人尊稱，“難忘今宵”，可鹽可甜，可奶可攻的御姐艾瑪！

　　江洋走上前一把用虎口抬起了艾瑪?shù)南掳?，“我警告你，不要再帶著桃樂絲亂跑。在大學(xué)的時候我讓著你，因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要逼著我把你從她的朋友名單上剔除?！?p>　　桃樂絲暗自一訝，雙手用力的推開了江洋，擋在艾瑪黃面前護(hù)著她。“你說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呢，江洋。能不能做我朋友，不需要你來……”

　　“你以為這些年你身邊的朋友都是你自己挑選的，都是他們選擇了你？”江洋開始不耐的低咒起來。

　　“什么……意思？”

　　艾瑪黃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哽咽的語調(diào)，挽住了桃樂絲的手臂，“我們走。別理他?！?p>　　“站住。你走可以，自己消費的，自己把錢付干凈。還有以后出入那些會所，不要冒認(rèn)是我朋友。我，沒有你這個朋友了?！?p>　　艾瑪黃連桃樂絲也不要了，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桃樂絲追出去的時候，她果然正在吧臺邊結(jié)賬，一連刷了三張信用卡。

　　“對不起，艾瑪……我錢都借給那個女生了，不然也能幫你分擔(dān)一下。”

　　艾瑪背過身擦了一把眼角。

　　“你是小皇子花園里養(yǎng)著的玫瑰花，我高攀不起。以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好聚好散?！?p>　　“艾瑪……”

　　“桃樂絲，你還不明白么，他跟著你出國留學(xué)就是為了守著你。你的所有室友，俱樂部的人，社團(tuán)的人，都是經(jīng)過他過濾的。凡是覺得會對你造成不良影響的，會傷害你的，統(tǒng)統(tǒng)都被他趕走了，我是經(jīng)過了層層篩選才被留下來的。二年級的時候，我家里發(fā)生了點事，還記得吧？”

　　桃樂絲不明就里的點點頭?！安皇墙鉀Q了么？”

　　“江洋借錢給我了。一分錢也沒有要我還。他說不需要，就當(dāng)給你買一個好友。”

　　“你……”

　　“但是我是真的挺喜歡你的。你跟江洋不一樣，你沒有他那么有權(quán)有勢，還有你從來也不利用人。做那些無聊的沒有意義的慈善活動，你竟然還能做的挺真心?！?p>　　“你不也是……”

　　“我是為了學(xué)分啊，大姐。”

　　眼睜睜看著艾瑪黃走了出去，桃樂絲卻怎么都挪不開步子追她。

　　“跟朋友吵架啦？”剛才送馬天尼的執(zhí)事小哥哥將她的背包和外套送了過來，遞給她。這次動作規(guī)矩了很多。

　　“是你男朋友？”

　　“??？”

　　執(zhí)事小哥哥朝著她身后努努嘴，江洋正站在那里。

　　“為什么要這么做？”

　　江洋垂下頭沒說話。

　　桃樂絲一直認(rèn)為自己不仇富，不是自卑心理作祟，但其實也說不準(zhǔn)呢。

　　“江洋，你們有錢人，了不起??？”她從來，沒有對江洋說過這樣的話。

　　認(rèn)識他的時候，她還是個對錢沒什么概念的孩子。

　　后來一點點的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但是他的身體里跳動著的，是哥哥桃韶緋的心臟。

　　對她來說，他就像哥哥的一部分。她必須照顧他，保護(hù)他，也許出于彌補(bǔ)的心理。

　　雖然在他周圍會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努力的忽略，當(dāng)江洋沒有朋友的時候是哥哥獨自一人走進(jìn)了他的朋友圈。所以就算現(xiàn)在江洋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她也要守住自己在他朋友圈里的地位。

　　她不要哥哥的心委屈，哥哥的心感到寒冷，感到孤獨。她永遠(yuǎn)都在那里，在那顆心臟的周圍。

　　“我答應(yīng)過韶緋哥照顧你的?！?p>　　“拿我哥哥當(dāng)借口?。课腋绺缢懒搜?。你活著，可是我哥哥死了?？赡芫褪且驗槟銈兗冶容^有錢吧?！?p>　　那是怨毒的，積怨的話。那是埋在心底，永遠(yuǎn)不能說出口的話。

　　是家里禁忌的話題。

　　但是，人類總是忍不住要往黑暗的深淵探索一步，忍不住的……想看一眼深淵。

　　江洋說不出話來，一個字都再說不出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她是這樣看待他的。是奪走了韶緋哥心臟的人，是那個替換了他活下去的生命的人……

　　江洋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嘴唇也呈現(xiàn)出可怕的青紫色。

　　搖搖晃晃的站在那里，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臟。

　　為什么……他到底為什么，那個時候要接受這顆心臟??！

　　“江洋？！”桃樂絲慌了。“你沒事吧？你呼吸，大口呼吸，你坐下來，不要動！”

　　“客人？”精致得體的西服的中年經(jīng)理走了出來。

　　“幫忙叫救護(hù)車……”

　　“不需要！”

　　“江洋！”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救贖式的關(guān)心和照顧。我不想要。我根本一點都……不想要好么？”

　　“江洋……”

　　經(jīng)理敲了敲吧臺，“還看？打120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