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要得風寒
趙國皇宮里,這都快要入秋了,趙竑書房外的居然還有幾只知了煩人的叫著,書房里的一盞油燈也砰的響了一聲,像是回應,又像在是警告。趙竑正坐在書房里,看著從南邊打探回來的情報。
事情還要追溯到一個月前,趙竑做噩夢那晚,那晚午夜時分,他拉著昏昏欲睡的褚宓溫柔深入長久完整地確認了一遍褚宓不怕他后,才能安睡。
之后,憑著直覺,趙竑親自去翻了十一年前的奏折,在邊關的折子上發(fā)現(xiàn)了‘南邊屠城,褚將軍之子褚謙,之女褚宓失蹤’的文字,沒想到褚宓還失蹤過一次,那之后褚謙是怎么又當上將軍,褚宓又能以世家小姐的身份入宮的?出于好奇,趙竑派了人去邊關打探,現(xiàn)在得到了情報。
邊關軍營,自趙竑批復了作戰(zhàn)書后,褚謙和蔣珹已經(jīng)打完第一場仗了,晚上總有楚國刺客來探營,褚謙和蔣珹索性離開了帳篷,此時兩人正在,賞月?
引泉遠遠的看著,急得跺腳,到軍營以后,褚將軍多次照拂過他家主子,一開始這還是好事,可是之后不知道為什么傳出了褚謙和蔣珹是一對斷袖的傳聞,現(xiàn)在又晚上待在一起,還不知道又會傳出什么話呢。
現(xiàn)在兩人在軍營里流傳最廣的版本是這樣的,褚謙喜歡蔣珹,可是蔣珹一直不從,褚謙于是用中宮皇后之位威脅了蔣珹來軍營陪他,能如此威脅的依據(jù)是褚謙的妹妹在后宮很受寵。
因為兩個人都長得漂亮,再加上一場仗打下來,大家多少看到了蔣珹的本事,所以軍營里還有不少暗中撮合他們的人。
這件事褚謙也知道,考慮到蔣伯爺可能承受不了這件事,引泉也考慮了這件事,所以蔣珹現(xiàn)在還不知道。
褚謙現(xiàn)在正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月亮,看著褚謙漸漸在臉上現(xiàn)了醉意,懷著自己的心思,蔣珹試探著問他,“十一年前褚家離京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十一年前褚家發(fā)生了什么事呢?因為喝醉了,褚謙講給他聽了。
那年褚家來京受賞,恰逢那時蔣老侯爺大壽,褚家人也去參加了蔣家的宴會,那是蔣珹和褚宓的第一次見面。
宴會之后,很快褚家就又被調(diào)回了邊關,褚將軍再次上了戰(zhàn)場,然后再也沒回來。
皇家給褚家留了將軍的職位和撫恤金,褚將軍一雙兒女都沒成年,褚宓叔父一家以此為借口,讓自家的兒子頂上了將軍的位置,還搶了撫恤金。靠著幾個還算是有義氣的褚家下人,褚謙和褚宓在褚家辛苦的活著。
還沒有幾個月,褚謙叔父的那個兒子也戰(zhàn)亡了,然后就是燕憫領兵打進了趙國南邊。
那天,褚謙和褚宓正坐在樹上,本意是為了躲府里刁難的下人,卻迎來了提著人頭踢門進來的燕憫。
燕憫,那個褚謙曾救過的阿憫,曾經(jīng)褚謙稱為兄長的阿憫,曾經(jīng)喜歡穿一身白衣的阿憫,穿著一身黑甲,渾身是血,手提人頭,踢開了褚家的門。
“褚家那兩個孩子還沒找到嗎,找到后殺無赦?!毖鄳懱ь^看了看褚謙和褚宓在的那棵樹,“屠城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嗎,立刻執(zhí)行吧。”
到現(xiàn)在褚謙還記得,之后那一個時辰他是怎么度過的,他躲在樹上,看著燕憫和他手下的人一個一個的殺死他褚家的人,手捂著褚宓的口,連滴淚都不敢留,之后燕憫一把火燒了褚家,他和褚宓靠著之前偷偷出府的狗洞才逃生。
說到這,褚謙摸了摸他手上的疤,那圈牙痕就是當時褚宓留下的。褚宓當年才十歲,經(jīng)歷了那一茬,到現(xiàn)在還怕懸在空中的感覺。
“褚將軍之前還說手上的疤是個丑八怪留下的?!彼瓉磉€有那么讓人心疼的故事,蔣珹看了眼月亮。
褚謙把臉湊到他跟前,一臉嫌棄的皺著眉問,“你覺得,我妹妹長得很漂亮?”
“沒有!”著急否認,蔣珹急得臉紅了,“我覺得……”
話還沒說完,蔣珹突然被褚謙翻身壓在了草地上,褚謙拽著他的衣領,滿身的酒氣都撲了過來,“你覺得什么?我的妹妹只能我說丑?!?p> 多好的時機啊,褚謙在恐嚇他,褚謙現(xiàn)在還是個醉鬼,蔣小伯爺為了不讓褚將軍生氣,只好昧著良心,笑得一臉開心地說,“沒有,我覺得褚宓是這天下最漂亮的女兒家?!?p> “那是。”褚謙松開他的衣領,也在一旁躺下了。
順便說一句,那晚軍營里傳出的流言是:褚將軍強上了蔣伯爺。
再回到十一年前,褚謙和褚宓逃出了褚家,可是當時整個邊城就是一片火海,他帶著褚宓,憑著自己的直覺往安全的方向拼命的逃跑,現(xiàn)在想來,能活下去,真是運氣好啊。
活下來之后,他和褚宓過著流亡的生活,兩個漂亮的孩子,無依無靠的,就這樣吸引了牙婆子,要不是恰好遇到了逃出褚家的張媽媽拼死保護,他和褚宓可能現(xiàn)在一個在南風館,一個在妓院,褚謙心很大的想了想,憑他倆兄妹的姿色現(xiàn)在大概得是頭牌吧。
張媽媽在那次之后就留下了傷,身上的傷又影響了身上其他的地方,比如,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看出來她現(xiàn)在是有些坡腳的。
其實之后又再次遇到了同樣是逃亡的思柔,但是這部分褚謙覺得沒必要講給蔣伯爺聽,就省略了。所以能做出這番思考的褚謙,到底有沒有喝醉?
話再說回來,他和褚宓僅靠著張媽媽做工的錢活著,簡直就是拖油瓶,自從燕憫攻進了邊關又一直戰(zhàn)亂不斷,褚謙思來想去就自己上了戰(zhàn)場,從小兵開始做起,一場仗一場仗的拿命博,五年的時間就當上了大將軍,皇家還毫不吝嗇的給了他爵位。
趙竑坐在書房里,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就是所謂褚謙兄妹失蹤的真相,險些喪命,險些被賣。所以褚宓才什么都不太會的樣子,只顧著活命的人哪還顧得上學琴棋書畫啊。
當然,這只是趙竑個人的感慨,說實話,就是十一年前,褚宓琴棋書畫的水平跟同齡的孩子比起來也是差一大截,若說這些年褚宓真的覺得什么是有些可惜的話,大概是騎術。褚宓曾經(jīng)心很大的想過,倘若她之后不怕懸在空中的感覺的話,再練幾年,她的騎術那也是一等的。
但是趙竑現(xiàn)在就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這事其實有兩個轉(zhuǎn)機,褚謙叔父的兒子冒領軍位,還有褚家兄妹失蹤的折子他都看過,那年他十七歲,初登皇位,又趕上燕國攻打趙國,他理智的做著皇上該做的決定,褚家有個將軍頂上了位置,褚家的一雙兒女還未成年不足掛齒,兩道折子就都掀過去了,于是他皇上的身份就這樣第一次害了褚宓,倘若他下令調(diào)查一下為何是褚宓叔父的兒子當上了將軍,倘若他下令找一找失蹤的褚家兄妹,褚宓,至少會少受些苦。
皇家無情,原來她那么小就知道了。不不,那時褚宓還小,怎么會想到這一茬呢。又突然想確定些什么,趙竑夜里去了褚宓宮里,還好這次褚宓宮里亮堂堂的,他沒因為摸黑摔跤。
趙竑來到褚宓宮里的時候,褚宓正在院子里的小池塘里放著祈福燈,她和吉祥如意親手疊的小船,親手放的蠟燭,放著小船,褚宓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邊關戰(zhàn)事吃緊,她卻只能做些事來讓自己心安。
“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皇上,”褚宓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趙竑,不是說今晚不過來了嗎,“都說接下來的仗難打,這不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我?guī)湍??!壁w竑也拿了一個紙船放到小池塘里。
不一會兒祈福的小船就鋪滿了池塘,小池塘里變得亮堂堂的,兩個人默契安靜的看了一會兒。
池塘里有一只小船因為船肚里一直朝一個方向滴下的蠟油不爭氣的倒下了,褚宓掃視之間恰好逮到了它,“哦,怎么倒了一個,這也太不……”
話還沒說完,褚宓就聽見撲通一聲,側(cè)頭一看,趙竑跳進了池塘里,游向了那只倒下的小船,拿著那只船游回來,小心地舉到她的面前,他渾身滴著水,笑著說,“沒滅?!?p> 褚宓眨眨眼,這個是沒滅,趙竑噗的一下跳進水里,其他的小船可是犧牲了一大片,“快上來,快上來,吉祥如意趕緊去準備沐浴用的水?!?p>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竑記得那晚他是被褚宓拉上岸的,褚宓牽著他的手,走的很快,然后他就被按到了里屋的床上。
坐在床上,他本來好像是想抬手想抱抱她,結(jié)果被她用被子整個裹了起來。他本來好像是想跟她說‘我沒事’結(jié)果被她一邊嘟囔著”還好還好,還熱著”灌了一杯姜茶。然后他在失神之間,褚宓又摘了他的發(fā)髻,替他擦著頭發(fā)。他很想轉(zhuǎn)頭確認一下她現(xiàn)在是不是在擔心著他,結(jié)果還沒行動他突然就安心的笑了,因為褚宓從背后抱住了他。
褚宓曰:當時你自己不知道拽著被子,我能怎么辦。
趙竑記得,之后去褚宓宮中,他總是能聞到姜茶的味道,總是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擔心他的褚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