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分。
省城一片漆黑幽靜,忙碌了一天的行人,早已熄燈入睡,陰暗的槐樹下,詭異浮現(xiàn),鬼怪游蕩街頭,按照生前的活動軌跡,渾渾噩噩。
城內東南方向,卻一片祥和,似乎有什么大恐怖,令異鬼邪魅,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街道盡頭處,燈火通明,一座碩大的府邸莊園,恢宏正氣,鬼怪退避,正是貢院之所在。
距離鄉(xiāng)試的結束已經(jīng)過去三天,但貢院依舊封鎖,身披鎧甲手持利器的甲士,巡視四周。
氣度森嚴,令人發(fā)寒,猩紅的煞氣,周身纏繞。
明遠樓更是守衛(wèi)森嚴,樓下禁軍十步一崗,輪班替換,日夜不停,守衛(wèi)其中。
樓道兩旁,樓上大廳,都有專門的護衛(wèi)。鎮(zhèn)守門戶,里里外外,將明遠樓,圍得水泄不通。
閣內。
四周靜悄悄,除了沙沙宣紙的摩擦聲,和一些輕聲交談的聲音,別無雜音。
數(shù)千份考卷,必須短短,七天內盡數(shù)閱完。
監(jiān)考人員收卷后,首先將卷子交給彌封官,把考卷上考生的姓名、籍貫等個人信息,全部折疊起來,用空白紙覆,蓋彌封后,加蓋騎縫章。
為了防止,謄錄手作怪,規(guī)定謄錄手不得,攜帶墨筆,謄錄所用的紙張數(shù)、墨水顏色均要一致,統(tǒng)一使用朱砂紅筆謄錄試卷。
第一層的考官只負責,考生是否答題完整,查看原卷,卷面是否整潔,字體是否工整。
沒有資格評價,審閱考卷內容,查閱合格的考卷,重新用筆抄錄一番隨后,命將士與譽錄手所抄寫的考卷,一同運往二樓,不合格放一邊,等待后續(xù)處理。
第二樓的考官,審閱前負責校對考卷,一共三份??忌?,譽錄手抄錄的考卷,第一層考官抄錄的考卷,一旦有誤,一切作廢重新開始,還要追究罪責。
一旦發(fā)現(xiàn)有,考官修改考卷,妄圖瞞天過海,一律連坐,嚴重者可先斬后奏。
考官批閱,一旦發(fā)現(xiàn)“佳作”,經(jīng)過諸位考官,一致認可,毫無意義,可移送致三樓。
三樓乃是由翰林、內閣學士等朝廷大臣,負責審閱,評定名次。
三樓內,幾名神態(tài)不一,頭戴高冠,面容儒雅的中年人。圍著一個身穿便服,面無表情的嚴肅老者,伏案閱卷。
“咦!”左邊一位美須中年考官,不由驚呼起來,旁邊兩個中年人也圍了上來。
“我說陳兄,難道發(fā)現(xiàn)好苗子了?快給我看看,一連幾天所閱的文章都是,聱牙詰曲,張冠李戴,虎頭蛇尾,我都煩倦了!”
旁邊身穿寬大華服,留著山羊胡的考官,轉過頭來詢問道。
“老師請看!”陳章不理會其他,將手中的卷子恭敬遞給,伏案批閱的老者。
老者放下手中的朱筆,面無表情接過,先是平靜,然后是嚴肅,最后是鄭重。
“原卷取來!”陳章,趕忙回到坐位翻找,找到后來,不及細看趕忙恭敬,遞了過去。
“唉,好孤傲的字!”老者感嘆道,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出一位伏案作答的紫袍少年。
隨手將原卷遞給了陳章“:這種字體,自成一家嗎?好生瀟灑?!?p> “給我看看!”急不可耐的兩位考官,撲了過來,伸手奪取。
“好精妙的文章,手法老道,這筆法奔放,瀟灑。”
…應當是一位閱歷豐富,飽經(jīng)滄桑的老生了?!币晃晃⑴值闹心昕脊倌闷鹂季?,細細品讀了一番,不禁感慨。
隨后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考卷下方的戶籍信息,“庖疏影,虛歲一十六,籍貫,海平郡清泉村人士。”
“哎呀,怎么才十六歲,會不會有誤?!?p> “哪里,我看看!”陳章等人趕忙圍了上去,仔細查看。
“老師這?”紛紛看向,依舊沉思其中的老者。
“不會錯,這篇文章確實是,這位少年所寫?!崩险呖隙ǖ?。
“這!”中年考官,還是有點猶豫,眉頭緊皺。
“怎么,覺得老夫有助,其舞弊之嫌!”老者看了一眼,遲疑不決的考官,緩緩開口。
“冷老,學生,絕無此意??!”
中年考官連忙,擺手解釋。
老者可是,連天子都敢,叫板的人,門生遍布四國,廣收門徒。不僅楚國朝廷,門生諸多,其他各國也頗多。
為人古板,不近人情,極度厭惡科舉舞弊,以老祖宗留下的祖訓為己任。連天子想,多修建一棟行宮都要,干涉其中,還是李閣老的得意門生。
李閣老是誰?楚國的文壇,領袖呀!天子無奈,只好讓他來此監(jiān)考鄉(xiāng)試。
貢院門外,一批批考生,早早就聚集在此,今日是放榜之日,也是決定,下方考生命運的時候。
“疏影你還在吃早點,今日可是放榜之日呀,快點走吧!”
葉海無奈看著,房中慢條斯理,吃著早點的紫袍少年,急切道。
架不住葉海的催促,叫來仆人收拾一番,換上自家母親所做的白袍。
便跟隨葉海,朝貢院走去,路上兩旁的商鋪,也早早開店迎客。不少攤販也沿途叫賣,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不少懷春少女,不禁偷瞄黃瞳,掩面輕笑。
一行人,進了城池,朝東南方向走去。
前方一群考生,早早就在貢院大門外,等候多時,要不是,礙于禁軍手中的利器,早早就上去,催促了。
“疏影,看到?jīng)]有,就屬我等最晚到!”葉海一臉幽怨,地看向黃瞳。
“不急,貢門未開,皇榜未落!”
片刻之后,兩名禁軍打開枷鎖從里面出來,中間還護著一位身材高大,背如蒼松,須發(fā)皆白,面無表情的老者,手里還拿著一份文書。
下方的考生,突然響起一陣喧嘩,目光極其渴望,貪婪地看著老者手中的文書。
只有被老者,承認的榜首才有資格獲得,天子親手題字的文書。算是對,初步進入政治階級的一種肯定,要不然,鄉(xiāng)試也不會,號稱是除了殿試之后,最嚴格的考試。
楚國地大物博,鄉(xiāng)試有好幾十個省舉辦。不是每個閱卷主考官,都有資格,獲得一份天子文書。
想要獲得,一份天子文書,不亞于難如登天。
首先主考官都必須是學識淵博,博古通今之輩,天子極其信任的臣子,別看老者被貶,但天子的心思誰懂。
獲得天子文書,可對外,宣稱“天子門生”。這可是只有通過會試,取得“貢生”資格的考生,進入殿試后,才有資格對外宣稱“天子門生”。
對于考生的誘惑程度,可想而知,只要你擁有“天子門生”的稱號。不僅在官場上,可以平步青云,在世俗上更能光宗耀祖。
“禁聲!”老者身旁禁軍,大喝一聲,考生才停下來。
隨著老者慢慢翻開文書,考生紛紛將目光,聚攏在老者身上,神情緊張,袖口緊握。
“清泉村庖疏影,文章,文鋪錦繡,字吐珠璣,筆法,飄渺孤傲,自成一家。老夫甚喜!特此,代替天子授予文書,愿你更進一步!”
話音剛落,葉海,目瞪口呆看著旁邊,面容平靜的少年,雖然知道旁邊少年,文采不凡,但沒想到竟會,深受老者賞識“代天受書”。
這個可是莫大的榮耀呀,看著旁邊的少年,神色復雜,羨慕之極。
黃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在一群考生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接過老者手中的金絲文書。
恭敬一禮“謝過大人!”
老人看著眼前,俊美的白袍少年,神色浮現(xiàn)出一絲復雜。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如此意氣風發(fā),孤傲世人。
但剛強易折,仕途顛簸,又被貶他鄉(xiāng),遠離京都,但隨即又一笑而過,如若不這樣,那還是我“冷無聲”嗎。
“爾等好自為之!”看了一眼下方的考生,隨即命令甲士將皇榜懸掛墻壁之上,供考生查找。
葉??戳艘谎埸S瞳,隨后也朝皇榜撲去。
看了一眼榜首,庖疏影后,趕忙朝下方,急切尋找自己的名字。
“我中了!…我中了!”
一位年老的秀才,感激涕零,激動得,手舞足蹈,連聲高喊。旁邊的考生,也表示理解,連連祝賀。
有喜就有悲,接連找不到名字的考生,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雙目無聲,掩面痛哭。
哀嚎聲,高呼聲,連成一片,黃瞳看著下方的場景,沉默不語,晉升階級是如此的嚴苛,殘酷。
“疏影,今晚紅樓舉辦宴席,一同前去如何”。葉海,意氣奮發(fā)來到黃瞳身邊,旁邊還跟,隨著幾名陌生考生,萍萍點頭示好。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高中舉人的考生,自然要以同為舉人的考生為伍。
“恭喜,葉兄了!”
“哈哈,僥幸,僥幸和你可比不了,現(xiàn)在要叫解元公了?!比~海拱了拱手,瞥了一眼,黃瞳手中的金絲文書,喜上眉梢。
“趙兄呢!”
“他也高中了,雖然排名頗為靠后,但也是舉人之身,先讓他去安排宴席了?!比~海,神色激動,大手一揮。
“葉兄,我不喜喧鬧,告罪了!”朝葉海等人,拱手行禮,自顧自朝,前方街道走去。
“唉,疏影你依舊如此孤傲,不知世上何事,才能讓你動容!”葉海仿佛早有預料,也不勉強。
“諸位,看來,解元公有急事處理,我等也不好勉強!”葉海向旁邊的考生解釋。
“是極,是極!”旁邊的考生異口同聲道。
他們可不敢,有絲毫不滿。畢竟擁有“天子文書”的黃瞳,在獲得文書的那一刻,已經(jīng)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黃瞳仿佛感覺,有人召喚在召喚自己,跟誰內心的指引,手持長劍,慢慢朝西北角,槐樹林走去。
“嗚嗚嗚!”猩紅肚兜,臉色慘白的鬼童,也不在調皮搗蛋,老實坐在左肩上,緊緊抱住黃瞳的脖子,嘴中不斷,發(fā)出恐懼的抽泣聲。
“前方有大恐怖!”黃瞳聽出了鬼童的意思。
“你這個小家伙,不是最兇嗎?怎么萎靡不振了!”
黃瞳看著肩頭,宛若受傷的小貓,可憐兮兮的,不由無奈搖頭,拎起來,抱在懷中。
自顧自,向前方走去,兩旁小路,陰森的槐樹,散發(fā)著淡淡檀香味,行走之間,袖口露出明黃一角。
“嗚嗚嗚!”懷中的鬼童,突然掙扎起來,胖乎乎的小手,扯了扯黃瞳的袖口。指著后方返回的方向,神色哀求,流了不止。
“你覺得走的了嗎?當我們踏入這片槐樹林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監(jiān)視了吧?”
眼前一間茶坊,出現(xiàn)在濃霧之中,四周不時有路人,旅客竟然歇息,小聚。一口暖胃的粗茶,對于趕路的行人,是一種美的享受。
“喂,二狗,今年的解元公是誰也!”靠窗旁邊的麻衣大漢,詢問旁邊的同伴道。
“俺也不知道,趕明龜二,打聽就明白了!現(xiàn)在我顧忌,解元老爺們,應該在紅樓慶祝呢!指不定在那位頭牌,肚皮躺著呢!呵呵…”
掃把眉,顴骨凸,一番尖嘴猴腮的模樣的同伴,神色曖昧,猥瑣一笑。
“啪!找死是不!貴人老爺?shù)氖拢彩悄隳苷f的!”
茶坊的掌柜,聞聲而來,環(huán)顧四周,狠狠拍了拍,掃把眉的頭,低聲暗罵道。
“呵呵,掌柜的莫怪!俺們是在開玩笑呢!”麻衣大漢,出聲解圍道。
“客人里邊請!”
店小二,身穿麻衣,頭戴氈帽,肩披粗布白巾,神色恭敬,彎腰欠身,將黃瞳迎了進來。
“哎呦,客官二樓請,二樓清靜,愣著干嘛,還不去沏壺龍井來!”
中年掌柜,看見來人,眼前一亮,繞過對桌,迎了過來。
“勞煩掌柜掌柜了,剛出貢院添碗姜茶即可!”
黃瞳拱手致謝,自顧自上了二樓,懷中的鬼童,不由轉過頭,朝身后的掌柜,辦了一個鬼臉,吐了吐猩紅的舌頭。
“公子,小心臺階”
身后的掌柜,眼中微轉,上前一步,抬頭提醒。
“小二,把我貨臺暗格,就是年前留點,老姜樹嫩苗尖,滿滿泡上一壺,趕快給二樓,貴人送去!”
“二叔這!”麻衣小二,猶豫不決。
“趕緊的,莫小家子氣!”中年掌柜,大聲喚道。
二樓布局,略顯老舊,四周的墻壁灰白,幾副裝飾的古畫,褶皺缺失一角。
黃瞳找了一張靠窗的紅木圓桌,坐下,看著正中間,一個大大的“靜”字,不知道想些什么。
“咚咚,這位公子,這是今年的老姜茶,您品品!”麻衣小二,端著茶壺,走了上來,擺好茶具,欠了個身,慢慢退去。
“有勞了!”
……
“呼,唇齒留香…難得”
黃瞳倒上一杯,鼻尖細嗅,淺嘗三分,杯留七成,不可閣窗內,云霧繚繞的槐樹林,喃喃自語。
“喲,就是你吧!天命之子,歐不對,應該說是練氣士!”
茶坊外白霧翻滾,二樓空間混亂,原本掛著古畫的灰白墻壁,空間冰裂,形成一道白色的門戶,一個青衫身影,走了出來。
人影移步來到,黃瞳對面紅木椅上,坐下,好奇打量著眼前的白衣少年,仿佛找到新的玩具,緩緩開口。
“嗚嗚嗚!”赤鬼,死死抱住黃瞳的脖子,不停哀嚎,時不時沖著,眼前的青影,掀純咧嘴,獸嘶不斷。
“怎么小鬼,膽子不小啊!信不信把你壓入烏井千年!”
青衫人影,瞥了一眼窗外槐樹下,青石方井,目光詭異,聲音尖銳,陰陽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