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章終回庖府
十月寒露天氣,清晨時分,寂靜無聲的官道,粘膝的露水,雜亂無章的枯葉,官道兩旁的植被布滿晨霜,天空時不時響起一聲鳥鳴。
一切都顯得格外荒涼,就在此時,三輛馬車,緩緩駛過,馬車平穩(wěn)攜帶歸意,四平八穩(wěn),不緊不慢朝渡口駛?cè)ァ?p> 黃瞳靜靜看著,兩旁枯黃的入秋植被,天空毫無警示,下起了蒙蒙細(xì)雨,一場秋雨無聲襲來,仿佛在迎接黃瞳的歸途。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像一幅沒有盡頭的畫卷,細(xì)密的雨絲仿佛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蒙蒙的幔帳。
馬車緩緩穿過雨幕,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車夫,看著前方的松花江,黝黑的面容,不禁露出微笑。
一行人聚集,在江邊亭中避雨。
有手持紙扇,不時輕晃的書生,有身穿華服,富態(tài)肥胖的商賈,有懷抱孩童手挎菜藍(lán)的婦人,較為惹人注目的是,兩位衣著華麗的男女。
男子頭戴錦繡高冠,一身青絲長袍,腰掛未開封的佩劍,想必已是秀才加身,五官俊秀,儒雅隨和。
女子身披一襲,粉色長裙,梳了一個公主髻,貌美如花,身材窈窕。手里拿著一把團(tuán)扇,扇面用潔白的絲娟,上畫山水樓臺、草蟲花鳥等,此時略微不滿,看著旁邊擁擠的人群。
“大哥咱們兩家,不是早已漸漸斷絕,來往了嗎?”女子不解,向旁邊的男子詢問。
“哼!你大門不邁,深居簡出,懂什么,現(xiàn)在庖家不比以往,出了個真麒麟,唉!年僅十六就高中解元,獲得天子文書,天賜的文曲星呀!”男子神色復(fù)雜,看著不遠(yuǎn)處的細(xì)雨,目光復(fù)雜,輕嘆一聲
“哼!說起來,都怪大伯一意孤行,祖父還在的時候季庖兩家,何等交好,乃是世交與共??墒钱?dāng)祖父駕鶴西去,大伯掌家,自顧秀才清高,就嫌棄庖家,一身銅臭味,漸漸斷絕往來。
前年庖二爺,到連山郡經(jīng)商,路過青城縣,特意攜帶奴仆,送來禮品,代替庖老爺子,拜訪舊友,有意修復(fù)兩家關(guān)系?!闭f罷青衫男子,停頓一會,整理了高冠。
“可是大伯竟然裝病推辭,故意不出來見客,父親和我只好硬著頭皮,出來迎接,謊稱大伯久病未愈,不能見客。
庖二爺這般機(jī)靈,城府之深的人物怎會不知,其中意思,全程依舊笑嘻嘻,好似沒發(fā)生此事一般。據(jù)說黑著一夜的臉,連夜趕回海平郡。”
“呵呵,這可好了,當(dāng)庖解元一首“水調(diào)歌頭”名震連山郡。大伯悔不當(dāng)初,連夜寫了四份書信,趕忙命仆人送去海平郡,可是石沉大海。
庖老爺子,當(dāng)世人杰,自家嫡子在外受委屈,怎能不氣。與祖父不同,庖老爺子,一視同仁,不像祖父偏愛大伯?!鼻嗌滥凶硬唤猿耙恍?。
“這可倒好,自己拉不下臉來,自家嫡子不派,反倒讓我等前來?!鼻嗌滥凶痈硬粷M道。
“大哥秀才加身,派你前來更顯誠意呀?”亭亭玉立的女子,手持團(tuán)扇,掩面輕笑。
“說起來庖解元和你,還有一絲姻緣,當(dāng)年庖解元百日大宴,我還年少依稀記得此事,當(dāng)庖解元被仆人抱出大廳時,不哭不鬧,像個陶瓷娃娃,極為可人,開始百日抓鬮。
當(dāng)身旁盤盞里面放著一些水果,衣物,飲食,官誥,筆硯,刀劍,等…
別的一概不碰,立馬抓住一旁的經(jīng)卷書籍,看來這便是上天示意,天賜文曲!眾人一陣高呼,慶祝庖老爺,喜得真麒麟!”青衫男子,神色緬懷。
“酒過三巡,借助一股酒力,祖父有意,向庖老爺子,定下娃娃親,那時候你才剛滿周歲,庖老爺子也樂意兩家親上加親,永結(jié)良緣。
偏偏快要,交換玉環(huán)的時候,大伯出來阻止了,那時候大伯剛中秀才,意氣奮發(fā)。看不起庖家,祖父又獨(dú)愛長子,此事就不了了之!”青衫男子不禁,懊悔一嘆。
看著眼前的小妹,不禁聯(lián)想要是沒有,“鼠目寸光”的大伯阻止。
此時庖解元便是自家妹夫了,自己現(xiàn)在,看似秀才加身,風(fēng)光無限,可是秀才僅僅是通往階級的一個資格,沒有考上舉人根本沒有資格,進(jìn)入集權(quán)階級,更別說為官。
舉人看似三年一考,可是其中利害之處誰人知。作為僅次于殿試外最重要的考試,禁軍,甲士,手持利器,層層把關(guān),極其嚴(yán)苛,一定發(fā)現(xiàn),舞弊直接革除功名,永不錄用。
成千上萬的讀書人,都卡在貢院門外,止步不前。黃瞳將來平步青云,要是愿意幫襯,提攜一番,也可當(dāng)一個八品主簿,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大哥,真有你說的,這般神乎其神,可不要誆騙我。誰知道這個庖解元,長得什么模樣?!奔炯t玉,臉頰微紅,羞澀道
“大哥什么時候騙過你!據(jù)參加海平郡,縣令宴會的舉人道,庖解元,長得極為俊美,嫡仙般的人物,不知令多少少女,側(cè)目傾心?!鼻嗌滥凶游⑿忉?。
“真的,那般俊美嗎”少女天性使然,不禁雙腮微紅,春心蕩漾。
“此方前來,除了向庖老爺子,賠禮外,還想給你續(xù)一段姻緣。希望看在祖父的面上,庖老爺子能答應(yīng),庖季兩家重歸于好,親上加親,不求正室,側(cè)房哪怕小妾也好!”季青,看著季紅玉,認(rèn)真起來。
“我可不愿做妾室,還沒見到人呢?就想嫁,自家妹子了!”季紅玉略微不滿,看著季青。
“是兄長心急了,此事再議。”
不遠(yuǎn)處,緩緩駛來一輛馬車,在雨幕中穿行,漸漸來到亭邊,細(xì)雨打濕了車上的簾子。兩匹油光發(fā)亮的駿馬,此時也很是疲憊,腦袋無神垂下,時不時噴出一口白氣,甩了甩身上的雨珠。
穿著黑色蓑衣的仆人趕忙,從車夫旁邊,翻身落地,來到車窗旁輕聲呼喚“:大少爺,松花江到了,按照您的吩咐,后面兩輛馬車先在驛站修整?!?p> “我等先行!”
冷清聲音傳了出來,隨即掀開幕布,一個修長身影探了出來。
車夫趕忙搬來馬扎,仆人也取出油傘,連忙撐開,小心給黃瞳遮擋細(xì)雨,黃瞳拍了怕馬背,對著車夫道“:辛苦了!”
“為大少爺驅(qū)車,是小人的福分”車夫裂開了笑臉,趕忙恭敬欠身。
看著眼前的黃瞳,一身貴氣的紫袍,手握長劍,神色平靜,雙眸含星,面容俊美,公子無雙。
眾人不禁,接連退后,讓出了一方空地。說來也巧,黃瞳下車落地時,天上的蒙蒙細(xì)雨突然停止了,蒙蒙的霧氣也盡數(shù)退去。
一束光柱從蒼穹射下來,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黃瞳身上,黃瞳沐浴在陽光中,俊美的面容不禁露出微笑,仿佛天上歸來的神袛。
“大少爺一來雨就停了,真是喜事呀!”車夫脫下斗笠,來到跟前。
黃瞳注視眼前,滔滔不絕的江水,思家之情,不禁濃厚了起來。
不知老爺子身體可否安康!庖玉這個小子,指不定又在哪個院子里瘋跑,瞎玩!湖邊書閣小環(huán)是否打掃干凈!不禁望著江水發(fā)呆其間,沉默不語。
兩旁的仆人,心領(lǐng)神會,趕忙恭敬,站在兩旁,不敢打擾,四周行人見此,情形也不禁,閉口止聲,生怕打擾到貴人。
“哥!”
季紅玉不禁扯了扯,季青的袖口,朝黃瞳看了看。
“噓!
”季青趕忙,示意季紅玉靜聲,看了看,黃瞳方向,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貴氣太濃,根本不敢上前打擾。
等待許久的渡船,終于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朝渡口慢慢駛來。須發(fā)皆白,穿著厚重蓑衣的老翁,撐著船槳。
船艙內(nèi),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捧著一卷書籍,穿著保暖的棉襖,坐在板凳上津津有味,讀了起來,清脆,爽朗的童音,給雨后寂靜的江面,平添了一絲童趣。
“可是庖大少爺當(dāng)面!”撐船的漁夫來到渡口,率先看見,站立一旁的身影,不由驚呼!旁邊的少年也驚喜轉(zhuǎn)過頭來!
“大哥哥,還記得我嗎?我是二狗子呀!”少年合上書籍,神色激動,朝黃瞳大聲高呼,急忙搖擺著雙手。
渡舟靠岸,少年急急忙忙,跑到黃瞳身邊來。
“三年未見,當(dāng)日稚童,也長成總角少年了?!秉S瞳摸了摸,旁邊少年的頭,平易近人,輕笑一笑。
周圍的人群,不禁大驚失色,不能怪他們,有眼無珠。實(shí)在是黃瞳,宅男一個,不喜熱鬧,從未聚眾游玩,深居簡出,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自打黃瞳,高中解元的消息傳來,這條松花江都沸騰了,慕名而來,拜訪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可惜黃瞳未歸都無緣一見。
眾人剛想上前交談,卻都止步于前,無他黃瞳身上的貴氣太濃了,不禁下意識退卻,不敢與其對視,也沒有資格與其交談。
十六歲的解元,不說楚國就是其余四國,也是麟毛鳳角般的人物,這般貴氣的人物,未來不可估量。
眾人只好站立不動,努力將黃瞳的模樣,記在腦海里,增添與街坊四鄰,親朋好友,吹噓的籌碼。
“大少爺,感謝您讓二狗子有書讀,會提筆寫字,識文斷字,將來也有一份謀生的手段。不用像老頭子一樣,渡江謀生,靠天吃飯,老頭子給你磕頭了,二狗子還不給大少爺磕頭!”
說罷老人便上了岸,祖孫二人俯身便拜,頓首磕頭,黃瞳也沒躲閃,心安理得,受此一拜。
助其啟蒙,改變命運(yùn),讓寒門子弟未來有無限可能,甚至擠身階級也未嘗不可,黃瞳受之,當(dāng)之無愧。
“書海浩瀚,學(xué)無止境,望你好自為之。”俄頃,攜帶仆從上了船。
眾人也依次上船,除了季青,季紅玉,和身旁的一眾。
“大哥,這真的是庖解元嗎?長得好生俊美呀!大哥怎么不一同上船,不是說去拜訪庖家嗎?”季紅玉,看著眼前,渡舟的遠(yuǎn)離,神情急切,疑惑看向季青。
“你懂什么!庖解元,舟車勞頓,歸鄉(xiāng)情切,這時候去拜訪,甚是失禮,改日再行前往吧!”季青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清泉山,輕聲開口。
月色撩人,江水微寒。
一艘渡舟,橫渡江水,逆行而上,緩慢前行,黃瞳端坐在一旁,靜靜注視,眼前微波凌凌的江面,水流蕩漾,晚風(fēng)吹拂,如詩,如畫,美不勝收。
調(diào)皮的鬼童,赤紅的雙眸,掃視四周,打了一個哈欠,抱著黃瞳的脖子,縮成一團(tuán),沉沉入睡。
“好美的江水?。≡趺纯炊伎床荒仭秉S瞳輕嘆一聲,深邃幽暗的雙眸,泛起道道波光。
庖府此時,燈火通明,內(nèi)院大堂,一行人都端坐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主位端坐一名肥胖富態(tài)老者,鶴發(fā)童顏,右邊坐著一個老婦人,雖然年歲已高,但憑借臉上的輪廓,依稀可見,年輕時,定是生的貌美如花。
兩旁的丫鬟輕晃搖扇,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出聲。
下方坐著三個中年人,和一個年輕的婦人,婦人正是黃瞳的生母,葉秀真。
按理說夫人,本來是沒有資格到大堂來到的,可是誰讓人家生出了黃瞳,給庖家?guī)砹苏骥梓?,是庖家的大功臣,母憑子貴。
葉秀真在庖家的地位,可謂竹生九節(jié),節(jié)節(jié)攀高。
此時一家子,端坐一旁沉默不語,可是神態(tài)各異,動作不一,暴露了此時的心情。
“唉,仆人怎么還不回來,連個準(zhǔn)信都沒有,疏影信上說好了,是今天到家,為何還未歸家!”庖文玉,一旁嘀咕,看著寂靜無聲的大門,喃喃自語。
“老三放寬心,夜路駕車,慢點(diǎn)也好,疏影應(yīng)該快到了”庖文豹,性格狡黠,眼珠微轉(zhuǎn),輕聲安慰。
“老二,說得對!夜路驅(qū)車,又逢山雨,急不得!”庖文虎,神色穩(wěn)重,身材魁梧,緩緩開口。
“唉!疏影這個小子,別看性子孤僻,也不讓人省心,可千萬不要,發(fā)生意外呀!”庖文玉,憂心忡忡,口不擇言,脫口而出。
“閉上你的烏鴉嘴,再胡說八道,就把你的嘴給縫上!”庖老爺子,手持玉杖,狠狠戳地,瞪了庖三爺一眼,訓(xùn)斥道。
“哼!這么大個人了,還凈說些胡話,活該挨罵!”柳老夫人,看著庖文玉也不滿罵道。
葉秀真不敢說話,將手慢慢伸到庖三爺腰間,狠狠一擰,一圈,三百六額度。
“老太爺,老夫人,大爺,二爺,三爺,少夫人,大少爺?shù)介T外了”庖管家,拖著兩百斤肥肉,連爬帶滾,滿臉笑意,來到大堂外,連聲高呼。
“好!好!好!下去領(lǐng)賞,這個臭小子,又是傍晚才歸家,可想死老頭子了?!?p> 庖老爺子,在庖文玉的攙扶下,三步并作一步走,急匆匆朝大門外走去,其余都在身后跟隨。
“老頭子慢點(diǎn)走,小心臺階?!绷戏蛉嗽谏砗?,笑罵道,可是速度絲毫不比庖老爺子慢。
“娘,您也悠著點(diǎn)兒。”庖文豹攙扶著老夫人,一旁笑道
黃瞳看著眼前,急匆匆走來的老人,連忙上前攙扶。
“我說老爺子,您悠著點(diǎn),我這不回來了嗎?”黃瞳攙扶住老人,略微調(diào)侃,嘿嘿一笑。
“哼,還知道回來,我看你心里沒有,我這個老頭子,你不在家這些日子,老頭子心里沒底??!”
庖老爺子,不滿道,可是嘴角彎起的弧度,眼角形成的菊花,顯示出此時,心情的愉悅。
“哎呀,近期就在家,溫書備考,陪您聊天解悶,登高望遠(yuǎn),如何!”黃瞳像安慰,小孩子一樣,安慰庖老爺子。
“不走了?”
“不走了!”
“這還差不多”
“你們爺孫倆,就顧著自己聊天,把老婆子晾一邊是不?!绷戏蛉耍莺莸闪蒜依蠣斪?,來到旁邊吃醋道。
“祖母!”黃瞳向柳老夫人,行禮問安。
“好孩子,回來就好?!崩戏蛉?,眼圈微紅,慈祥看著黃瞳笑道。
“父親,母親,大伯,二伯”依次問好,行禮不斷。
“好好好…”
“到內(nèi)堂在細(xì)說!”庖文虎,笑道
內(nèi)院大堂,黃瞳坐在庖老爺子身邊,老夫人,和少夫人,先回房里了,畢竟要附和禮法,女主內(nèi),不便參與家族大事。
“祖父請看!”在眾人的期待下,黃瞳慢悠悠,從懷里掏出倆分文書,遞給老者。
老人神色激動,雙手,顫顫巍巍,小心翼翼接過。
“老爺子,紅色文書是所獲得功名的憑證,金色的便是天子文書?!秉S瞳平靜,向老人介紹道。
“好!好!好!吾庖家總算崛起了?!扁依蠣斪?,眼眶微紅,慢慢撫摸,天子文書上面的楚國龍紋,神色復(fù)雜看著眼前,已是俊美無雙的黃瞳,不禁升起自豪之感。
黃瞳生來,生性孤僻,不喜與人親近,老人愛孫心切,不時哼著,粗糙的歌謠,擺著滑稽的動作。
逗的年幼的黃瞳哈哈大笑,在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下,漸漸讓黃瞳,接受了這么一個,慈祥的肥胖老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