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面試通知

　　今天是周五，下午沒有課。子佩對佳佳說：“要不我們去學校南門的小飯館吃吧?！奔鸭腰c點頭，用一個笑表示誠心服從沒有意見。她一向沒有意見。

　　學校南門附近是一整條風味餐館街，有開在門里的也有開在門外的，門里的關系硬租金多，價格也稍微貴一點。子佩當然搞不清楚這些，她覺得哪家方便就吃哪家，只要和食堂不一樣就行。食堂太入大流，她今天是奔著檔次去的。等她學會貨比三家的時候，已經快30歲了。

　　她們先去的是一家四川菜館，佳佳看著滿是火紅的辣椒就打起退堂鼓，她的拒絕方法很婉轉，指著別人桌上火紅的水煮肉，悄悄對子佩說：“那個辣椒會不會很辣，我辣了要喝好多好多水，這里水夠嗎？會不會要錢？”子佩再木腦筋也聽懂了她的意思，合上菜單說我也不愛吃辣的，換一家吧。

　　挑來挑去，最后她們挑中了一家南北皆宜辣椒也不多的山東菜館，小餐館的地盤不算寬敞。兩層樓七八張桌子都有人，但稀稀拉拉，好多一個人占了四人位的。

　　子佩和佳佳看到沒地方坐剛要走，被跑堂的小哥給叫住了，他聲音高亢得很，使了勁兒地招呼：“那兩位女同學，別急著走咧，有座兒，拼個座兒。來這位兄弟，麻煩往里挪一位，讓讓姑娘，謝謝嘞！”他叫得樓上樓下都往這邊看，反而把子佩她倆羞在當場。

　　被那小哥連請帶捧地整進了座位，一人一張菜單地埋頭看。小哥的熱情還在延續(xù)，有越燒越旺的趨勢，站在一旁給她們介紹起菜館的招牌菜。原本是這張桌子主人的那個男生比她們更不好意思起來，一碗煲仔飯只吃了一半，放下一張5元錢就走了。這桌子頓時易主。

　　沒了別人，小哥更起勁，干脆坐下來幫她們參謀。吃不吃辣？喜歡咸的甜的，吃魚不？這兩個大一新生最缺的就是主見，被他說得更加找不著北。子佩原本是想來放血大吃一頓，現(xiàn)在錢往哪花都成了難事。

　　“這個煲仔飯好不好吃？”佳佳的聲音細若蚊蠅。

　　沒等小哥開始發(fā)揮，子佩先一步明白了同伴的意思，她當機立斷：“來兩碗煲仔飯吧?！?p>　　“好咧，要啥的？”

　　“啥？”

　　“啥料的，你看菜單這……”

　　“小炒牛肉的好不好吃？”又是佳佳解的圍。

　　“好吃！”子佩替小哥把臺詞說了，順帶簡化成了兩個字，“就來兩碗小炒牛肉煲仔飯?！?p>　　“好咧，亮碗小炒扭肉煲仔飯……”小哥喊著戲退堂，進廚房報告去了。

　　十分鐘后兩碗煲仔飯被小哥端了上來，很多下午有課的學生都是草草吃過飯走人，那時的餐館已經空出很多張桌子，女孩子吃得慢，吃到一半的時候，就剩她們一桌生意了。

　　小哥漸漸也閑下了活計，捧了點廚房的剩菜，坐在她們旁邊的桌子吃。一邊吃一邊繼續(xù)找兩個姑娘聊天：

　　“你們是一年級新生哪？”

　　“嗯?！?p>　　“那我們一邊兒大?！?p>　　“是嗎？”

　　“可不是，我今年十九，你們呢？”

　　“我十七，她十八。”子佩和佳佳輪流搭他的話。

　　“那我還是你們哥咧？”小哥笑起來，一口白牙讓子佩看得挺舒服的。他長得不差，甚至挺挺拔的，就是土氣了點。

　　“我叫王龍根，叫我龍龍就成?！?p>　　“哦，你好?！边@句輪到佳佳，她沒接。子佩幫忙接了過來。小哥的意思是交換一下名字吧，子佩沒領會到。

　　“我也是這個月剛來的，還在跟師傅學手藝?！?p>　　“是嗎？”

　　“可不是，師傅夸我學得可快哩，下次來你們隨便點，我來燒給你們吃?！?p>　　子佩突然覺得這小哥跟那兩個上海室友是一個路數(shù)的，都是自來熟，幾句話沒完已經約起了下一趟。她對餐館的營銷手法知之甚少，但她隱約覺得這是個好方法，拉近和顧客間的距離，建立親密關系，真正做到一回生二回熟。

　　“子佩，你吃飽了嗎？”佳佳小聲問。

　　“嗯，飽了?！弊优逡呀洺酝炅恕?p>　　“我也飽了。”佳佳沒吃完。她看到子佩吃完了，意思是我們可以走了。

　　“那走吧。龍龍哥，多少錢？”

　　這一聲哥把龍龍叫得骨頭酥了半截，子佩覺得他恨不得當場替老板做主免她們的單。他嘿嘿笑著說：“一碗五塊，兩碗十塊。”他笑得幾乎要給她們鞠躬，仿佛讓她們破費這件事讓他慚愧不已，怪他不中用。

　　佳佳剛想掏錢，子佩已經把10元都付過去了。佳佳想把5元錢給她，被她推了回去。子佩笑著說：“算了，下次你請我吧。”

　　她心里早有盤算，昨天是她的決策害得佳佳和她一塊餓肚子的，她要從經濟角度負起責。她現(xiàn)在事事把自己架到了佳佳領導的位子上，領導要敢于承擔責任，新聞聯(lián)播說的。

　　出門的時候，龍龍一直把她們送到門外。子佩覺得這消費體驗還不錯，盡管吃得馬虎，服務上還是舒服的。龍龍最后來了一句“下次再來”，這發(fā)自真心，并非完全是慣常的禮貌，所幸子佩聽得也很入心，有來有回。

　　回到寢室，兩個上海姑娘已經回家了。周五下午沒課的安排讓她們這一天來無影去無蹤，早上去上課前就打點好了一包行李，中午好回來拎上直奔地鐵站。她們在學校和寢室多呆一秒都不自在。

　　子佩和佳佳開始討論周末去哪。佳佳說要不去外灘逛逛，子佩說她和媽媽去了一次，也就那樣。她想去江南的水鄉(xiāng)，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的山水畫一樣美。離家沒幾天的子佩已經開始向往外面的大好河山，情不自禁有了野起來的渴望。

　　佳佳低著頭開始不說話。子佩恍然大悟：她家就在江南水鄉(xiāng)，誰沒事去自己家里逛的？

　　這么一來陷入了僵局。這是子佩到大學來遇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僵局，她準備不足，于是暫時擱置。她想起碼有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考慮，不急。她把書包放回桌上，才發(fā)現(xiàn)臺燈下面壓著一張紙。上面有字跡，是很秀氣的一行字。

　　“子沛，中午有個電話打給你們的，是社團，叫你們今天晚上七點去面試，活動中心二樓。林曉雯?！?p>　　林曉雯就是胖上海姑娘。做了兩個禮拜的舍友，她還沒搞清楚和她睡一個寢室的是子佩還是子沛。子佩其實也沒搞明白她是曉雯還是曉文。這下很方便，一張條全明白了。

　　這張條還解決了很多問題，可以讓她們整個下午都沉浸在好奇與忐忑交雜的興奮中，就像過山車突然從低點返回了高點。之前所有悲觀的猜測都成了可笑的瞎操心。

　　不止是這些，她們關于明天去哪的僵局依舊是僵局，可已經不重要了，至少這幾個小時不重要了。她們可以用喜悅期盼暫時沖散這些小煩惱，怎么想怎么愉悅。

　　洗衣服的子佩小聲哼起歌，歌是周杰倫的，當年他還是萬千少男少女的青春偶像。

　　怪不得。

　　青春是無與倫比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