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仔細(xì)一看衣服上還沾滿了灰塵。
恰巧主事官有鼻淵之癥,這么突然一跪,揚(yáng)起一通塵土,嗆得他說不出話來。
偏偏此女還緊纏著他的大腿不放,再看兩人時,都是眼含淚水鼻涕直流,場面簡直不忍直視。
“大人——”女子還在不停重復(fù)著這幾句話,拿出一種今日不達(dá)目的絕不罷休的架勢。
主事官蹬腿,逃脫了她的魔爪,無奈之下給她指了一個方向:“看見那兒了嗎?京兆衙門府。如果你不認(rèn)識路,我可以派官兵護(hù)送你過去。這里正舉辦賞花雅會,如果你再聚眾鬧事,我就以擾亂公務(wù)為由逮捕你了。”
女子被嚇得瑟縮身子,但悄悄瞄了一眼寒笙的方向,又鼓起勇氣大喊:“大人!并非我不愿去衙門投狀,只是因為我要狀告之人如今就在現(xiàn)場!”
主事官趕緊退后幾步,實在不想處理這爛攤子。女子欲再次抱住他大腿的雙手愣在空中,十分尷尬。
寒笙看夠了戲,估摸著也該她出場了。
“這是怎么回事?”清冷如空谷幽蘭的聲音從上傳來,幾束陽光從她身后泄出,讓人心生敬畏。
——這莫不是九天神女下凡?如此神圣不可侵染。
而此時的寒笙卻在用神識與相思交流:“快把這光給我撤了!”
原是相思隱身在寒笙身后,散發(fā)出了神獸的榮光,本意是想營造出圣潔崇敬的氛圍,但落在寒笙眼里,就意外地很……沙雕……
她覺得她萬年不怒的記錄早晚要被這只蠢獸打破。
主事官恭敬地向她復(fù)述了一遍事情經(jīng)過,寒笙狀似聽完,隱約流露出同情之意:“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女子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奴名喚杏兒,是京都樂華坊的樂姬。”
“樂華坊啊……”寒笙瞧了一眼宋皎,他不卑不亢地卓立在原地,見她投來目光還回以微笑,寒笙心里倏地被揪了一下,有些心疼。
杏兒見她思忖再三,心下一喜,哭的聲音更加響天動地:“長公主殿下!求您給奴做主啊!”
寒笙隱去眼里的冷漠,溫柔似水地回復(fù)她:“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先說出來,我定會做主的。”
但……替誰做的主可就不一定了。
杏兒一臉感激,將自己的遭遇一一說出:“實不相瞞,樂華坊的王娘子是我姑姑。前不久,我聽聞清濯公子要參加賞花大會,心里琢磨著想請公子指點(diǎn)一二也好,便托了姑母前去問詢,誰知……誰知今早便突然傳出姑母墜樓身亡的消息?!?p> 她哭得梨花帶雨,凄凄慘慘戚戚:“都怪我……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姑母也不會慘死……”
寒笙大驚:“你的意思是你殺了你姑母?難道就因為她可能沒幫你詢問?”
杏兒哭啼啼的表情頓時愣?。骸?p> 卷玉:……
主事官:……
臺上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宋皎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聲,他分明看到了殿下眼里閃爍的興味和冷嘲,如此這般歪曲事實,活像一只調(diào)皮的小狐貍在裝聾作啞。
寒笙怒瞪他一眼,但在宋皎眼里卻是似嗔似怒的少女情思,嬌憨靈動,冰雪消融。
杏兒連忙解釋道:“不、不是我殺的!姑母不是我殺的!”
卷玉實在聽不下去了,明知殿下聰慧過人,但若說是故意整這么一出,讓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好在一旁假意提示:“這姑娘許是心里內(nèi)疚,畢竟若不是因為她,王娘子便不會去找清濯公子……自然,也就不會慘死了……”
這話里的暗示性十分明顯,就差沒直接說宋皎就是兇手了!
杏兒雙眼淚汪汪,小雞啄米般連連點(diǎn)頭,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快撐不住了,演戲什么的太難了,實在太難了……
寒笙一臉恍然大悟,摸摸下巴,順勢而下:“那你是懷疑清濯公子了?”
杏兒快要把頭晃掉了,眼神亮晶晶地贊同:“除了清濯公子,奴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能對姑母痛下殺手了!”
主事官看向那個素白長衣的男子,溫文爾雅,神色淡定。
他垂下眼眸,兩鬢的龍須長發(fā)遮住了泛紅的眼尾,一副很委屈的樣子,令人看了就心生憐憫。
——這怎么也不像是殺人兇手。
寒笙瞥了一眼云淡風(fēng)輕、裝模做樣的男人,擺擺手讓他過來。
宋皎乖乖聽話走到了她面前,正要行禮,便聽見她說:“算了,不用行禮了,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吧?!?p> 接著又隨意放恣地宣布:“今天若是說不明白這人是怎么死的,在場的一個也別想走了!”
“杏兒是吧,你把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人證物證可都齊全?”
寒笙看似嚴(yán)肅,實則心里早就有了定論——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宋皎殺的人,但這件事的爆發(fā)一定有人在幕后操控。
杏兒雙手將一塊黑色玉佩奉上,解釋道:“人人都知清濯公子有一物從不離身,便是這玄玉。我在姑母房中窗戶旁邊的書架之后發(fā)現(xiàn)了這贓物,且坊中姐妹也有人舉報,聲稱在王娘子前一天夜里,發(fā)現(xiàn)有人進(jìn)入了她的房間?!?p> 她說完后猛地磕了個頭,額前漸漸留出血絲,真誠哀慟:“人證物證俱在!請長公主懲治兇惡以已逝亡魂??!”
寒笙對她入木三分的表演熟視無睹,轉(zhuǎn)頭問向被告人:“你可有何說法?”
宋皎蒼白地強(qiáng)顏歡笑:“殿下,您信我嗎?”
“自然。”寒笙淡淡地點(diǎn)點(diǎn)頭,但相思卻看到了她眼底無可奈何地寵溺。
它瞅了瞅“十分虛弱”的宋皎,第一千零五次在心里罵道:真是個好會演戲的妖精!
宋皎平靜地作揖,仿佛將自己全然置身事外,滿不在乎:“請讓我與她對質(zhì)?!?p> 寒笙揮揮手同意了,她相信他能解決好這件事。如果他不行,自己也會給他托底掃尾的。
“你說人證看到了有人進(jìn)入王坊主的屋內(nèi),那可有看清是我?”他的眼神冰冷不屑,似乎在看一團(tuán)不堪入目的垃圾。
杏兒咬了咬下唇——一不做二不休,都到這個份上了,即使想退也無路可退了,索性魚死網(wǎng)破,左右背后還有那人允諾會保住她……
“是!他雖然沒看見到底是誰,但也說了身形十分像你。樂華坊男子不多,如公子這般高大精瘦的身材還能有誰?!”
杏兒悲憤地辯解,氣勢也陡然強(qiáng)盛。
不過這在寒笙眼里這也就是強(qiáng)弩之末、色厲內(nèi)荏罷了。
杏兒意圖乘勝追擊,一邊揮灑淚水,一邊憤慨地質(zhì)問:“即使這證明不了是你,那玉佩呢?你的玉佩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姑母的房間里!不早不晚,偏偏是她死了之后才被發(fā)現(xiàn)!”
卷玉也無心地揣測,手帕半遮半掩:“難道是王坊主見財起意,偷了清濯公子的玄玉藏匿在書架之后,結(jié)果被清濯公子發(fā)現(xiàn)了漏洞,因是心愛之物,遂在質(zhì)問過程玉佩下落的過程中,一時失手把人推下了高閣?”
“如此推敲,真兇一目了然?!本碛褫笭栆恍Γ邼刈灾t:“當(dāng)然這也是猜測,真相若是其他也未可知?!?p> 寒笙瞥了她一眼,目光別有深意,不動聲色。
主事官卻覺得其中破綻甚多:“如果是因為玉佩起的爭執(zhí),那為什么不把贓物拿回去呢?”
杏兒立馬接上話端:“因為今日清濯公子急于參加賞花雅會,所以根本就來不及搜查房間吧!若不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端倪,我姑母可能就真的要被定為意外身亡了?!?p> “長公主殿下求您做主啊!”她仰天長號,又打起了親情牌,“我從小就與姑母相依為命,樂華坊的舞蹈器樂雖然辛苦,但她無不殫精竭慮地為官府做事,夜寢夙興,任勞任怨……”
“如今、如今卻一朝死于人手,實在冤屈不忿吶……”杏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利索,好像下一秒就要暈了過去似的。
群眾被她天衣無縫的演技所打動,甚至大多平民都不曾聽聞那個王坊主,也為她不平。
“此等殺人兇手日后若是入了宮,豈不禍亂宮闈!”
“我竟沒想到朗如明月、身似清風(fēng)的清濯公子居然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那小丫頭哭得多凄慘,他就像沒有感情似的旁觀。”
“枉費(fèi)我曾經(jīng)那么仰慕他,王坊主苦心栽培,他真是狼心狗肺!”
寒笙漠視下面平民嘰嘰喳喳地議論,扔給主事官一個眼神。
主事官領(lǐng)略會心,大聲呵責(zé):“都把嘴閉上!若膽敢妄議案情,便刀棍牢獄伺候!”
宋皎面無表情,從容觀賞她一人演出來的鬧劇,諷刺嗤笑:“你說我的玉佩在王坊主的房間里?那我手里的這塊又是誰的?”
于是他也拿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同樣渾厚的黑色,雕刻的花紋、不明的符號文字全都分毫不差。
主事官徹底傻了眼,這可如何辨別啊?
寒笙倒沒有去看他手里的玄玉,反而仔細(xì)打量著被呈上來的這塊“贓物”。
相思也湊近審視,驚訝地說:“主人,這和你給他的那塊真是一般無二的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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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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