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試探

　　關(guān)上門后，東方夠膽站在原地出了一口氣。

　　“柳一一?！?p>　　他嘴上默念著姑娘家的名字，想到姑娘的一顰一笑，臉上禁不住又浮現(xiàn)了一股迷亂神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腳步聲到了他門前停下，然后敲敲了房門。

　　東方夠膽只道是柳一一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去而復(fù)返，心中一激動，竟然運轉(zhuǎn)著《宗道》心法，電也似的轉(zhuǎn)過身，猛的拉開房門，喜道：“一一姑娘，怎——”

　　話噙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柳一一可沒長藍眼睛。

　　狗蛋頗有些失望的抱怨一句：“嗨，怎么是你啊?！闭f著，轉(zhuǎn)身進了屋，一屁股坐到了床邊。

　　何可去皺著眉頭進來把門關(guān)上，默默審視著少年的嘴臉。

　　身為一個從外到內(nèi)都被陰影填滿的人，他對男女之情可以理解，卻絲毫不感興趣。只不過，他半生坎坷，童年被人俘虜、少年混跡商隊，好容易遇上師父，師父又讓賊人殺了，而后一直逃亡，從沒過過半天安穩(wěn)日子。反而是教東方夠膽武功這半年，算得上他近十年來最安逸的時光。

　　自然，他心里對東方夠膽也逐漸有了些從來沒有過的情緒——事實上，今天在李神通面前，何可去自己都沒想到，他會下意識稱呼東方夠膽為“弟弟”。

　　但何可去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這些，事實上，一開始他發(fā)現(xiàn)東方夠膽看柳一一神色不自然的時候，是有些不屑的，

　　但又看到他后來對那姑娘的神態(tài)，竟不自覺的想起自己初學(xué)武功的時候：一樣的興奮、快樂、失常。于是他的心中竟有了些奇怪的感觸。

　　心念至此，何可去清了清嗓子，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姑娘了？”

　　聽到西域人這么一問，狗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臉色漲紅，慌亂的矢口否認道：“怎么可能！我才剛認識她?！?p>　　西域人并沒有再說話，而是直勾勾的盯著狗蛋的臉。

　　東方夠膽被那深邃的藍色眼睛看的有些心慌，禁不住又想起了柳一一，默默的自問：我喜歡一一姑娘嗎？怎么可能！她又不來漂亮，我只是覺得她身上的味道很香罷了。

　　接著他又想：可為什么我只要看到她就仿佛忘了許多事情，心里就只有她了。難道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嗎？

　　想著想著，他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了一抹傻笑，雙目無神，明顯已經(jīng)意游到柳一一那兒去了。何可去看到他的神色，眼中劃過了一絲不忍，當(dāng)下轉(zhuǎn)過身來，便要離開?？梢晦D(zhuǎn)過身，又覺得有件事非說不可，于是一狠心，又回到狗蛋身邊，清了清嗓子，給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我勸你謹慎一些?！?p>　　“為什么？”東方夠膽不解。

　　何可去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看她走路時步伐輕巧，顯然內(nèi)力略有小成，跟你不相上下。”

　　“什么！”

　　少年心中的那團火確實被澆滅了一大半，從頭涼到了腳。他畢竟聰明，片刻后猛的一個激靈，問道：“難不成，你覺得她會是天府的人？天府中還有女子嗎？”

　　“自然有，而且很厲害。天府羽堂下屬的蜀中翠扇閣，里面全都是女子。掌門慶娘，擅使銀針暗器和鐵紡錘，手段兇狠的緊?！焙慰扇パ壑樽笥覔u擺，似乎是在回憶什么，“我方才問她籍貫，她說是蜀中，我便起了疑心。可我在屋內(nèi)回憶了一下，天府翠扇閣里，倒沒見過這般年紀的小女孩兒。而且有內(nèi)力，也未必會武功?！?p>　　何可去的這番話，就像是一根尖尖的木頭，他每說一個字，那木頭就會在東方夠膽的心頭鉆一下，疼的他呲牙咧嘴。

　　直到何可去說出最后一句‘沒見過這般年紀的小女孩兒’‘未必會武功’時。

　　這句一出，那截木頭竟在他心里鉆出了火，先前的那股對柳一一的悸動，又被點燃了。

　　他于是問道：“那，何大哥，你說，就算是習(xí)武之人，也有去人府上給人當(dāng)下人的吧？”

　　何可去想了想，竟苦笑一聲，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吧？”

　　狗蛋于是興奮道：“那一一姑娘自然也有可能就是為了掙些錢...”只興奮了一下，他又覺得不對了，想來想去，丟下一句：“我去問問她便是?！?p>　　然后推開房門，徑直跑了出去。

　　何可去暗暗嘆了口氣，順手從房間拿了一樣?xùn)|西，悄然跟在了后面。

　　東方夠膽問了幾個王府的下人，最終在王府的廚房外頭看到了柳一一。

　　“一一姑娘?！惫返凹贝掖业呐艿焦媚锩媲?，問道：“一一姑娘，你是會武功的，是也不是？”

　　柳一一微怔，臉卻立馬紅了，蚊聲細語的說：“東方郎君，你，你離我有些進了?！笔前?，東方夠膽離他太近了，近的能感覺到他鼻尖呼出的熱氣。

　　少年立馬也害羞起來，后退了半步。

　　姑娘搖了搖頭，說：“我不會武功的?！?p>　　東方夠膽疑道：“可你走路時，分明是有內(nèi)力運轉(zhuǎn)的。”

　　“??？什么內(nèi)力？”柳一一秀眉微蹙。

　　東方夠膽看她神色，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一把抓過柳一一的手，二人肌膚乍一接觸，少年只覺得有一股酥麻的感覺順著指尖傳到了心底，姑娘身子晃了晃，臉愈發(fā)的紅了。

　　隨后，他運起內(nèi)力向柳一一手上傳去，可內(nèi)力剛剛及身，一股微微的反震之力就從柳一一手上傳了回來。東方夠膽立馬皺起了眉頭，果然！她是有內(nèi)力的。

　　“東方郎君，你這是干什么呀。”柳一一慌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從下巴到耳根，竟已全紅了。

　　“你有內(nèi)力，為什么要說沒有？”狗蛋問道。

　　便在這時，身后傳來何可去一聲輕喝：“有沒有武功，一試便知！”接著，只聽一陣破空之聲傳來，狗蛋猛一回頭，卻是身后的何可去扔過來一物，速度極快，以至于他根本沒看清那是什么，然后只聽柳一一“啊”的一聲，已然被那物件擊中。

　　‘噗’的一聲，那東西落到地上，東方夠膽定睛看去，原來只是一個軟墊。

　　“嗯，沒事了，她確實不會武功?！焙慰扇フf罷，轉(zhuǎn)身就走。

　　東方夠膽一陣后怕，卻又驚又喜?？吹矫媲暗墓媚锟謶趾腕@慌寫滿在臉上，眼珠子里還含著淚，一陣愛憐之意油然而生，于是撿起地上的枕頭，運起《宗道》功法，真氣順著脊柱直上，猛一用力，將那墊子朝何可去的背影扔了回去。

　　何可去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伸手將墊子接住了，一回頭對狗蛋道：“手腕的巧力終究還是差了一些?！?p>　　東方夠膽也顧不上他，只是看向柳一一，關(guān)切道：“一一姑娘，對不起，我何大哥嚇著你了?！?p>　　柳一一搖了搖頭，道：“不打緊的，我真的不會什么武功，只是以前跟我們那里一個道觀的道長學(xué)過一些呼吸養(yǎng)生的法子?！?p>　　“原來如此！”東方夠膽心道，這就說得通了。

　　想到之前對她有了猜忌，狗蛋禁不住有些難受，突然側(cè)身看到周圍的院墻，又抬頭看看天色——大約是巳時。

　　心念一動，便沖柳一一道：“一一姑娘，我陪你在城中走一走，給你賠罪?！?p>　　柳一一才擦干淚，微微低著頭，道：“不行的，今日我出不去的?！?p>　　“怕什么”東方夠膽卻不知道哪里來的豪情壯志，然后竟也不等姑娘家同意，伸出手攬住了柳一一的肩膀，內(nèi)力下行，帶著她躍上了旁邊的墻頭。

　　“??！”柳一一驚呼一聲，人卻已在王府外了。

　　“東方郎君，你，你怎么這樣？”落地之后，柳一一又羞又怒，輕輕推來了東方夠膽的手?！耙粫罕桓泄芗野l(fā)現(xiàn)了，我又怎么回去？”

　　少年見她生氣，一時間又不知如何是好。正要說話時，只覺得掌心上傳來一陣淡淡的溫?zé)?，想是柳一一肩膀上的體溫暖的。他微紅著臉，慌亂道：“我只是記得你說，你也不曾好好在京兆走過，剛才怕你不高興，一沖動，就想著跟你出來走一走，我看王爺也不是那樣小器的人，你要是不愿意那我...”

　　說著，伸手又要去搭柳一一的肩膀。

　　柳一一卻輕輕的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嗔道：“咱們見面不到半個時辰，你挨了我身子兩次，你若是再這樣，我...”

　　聽到柳一一這番話，東方夠膽的理智才又回到了身上，心里忍不住罵起了自己：東方夠膽啊東方夠膽，你只顧著心里喜歡人家，可又怎么能不顧著人家的感受呢？想著想著，頭便低下了，眉眼也跟著耷拉下來。

　　柳一一話說到一半，看面前少年的神態(tài)竟像是做錯了天大的事一般。禁不住又有些不忍，也覺得有些好笑，于是說著說著，便笑了。

　　狗蛋聽到柳一一笑了，驚喜的看向姑娘，看到那笑容又覺得心里一醉，當(dāng)下便道：“一一姑娘，你不生氣就好，那，那咱們回去吧?！?p>　　柳一一看了看王府的方向，像是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扭頭過來，對他說：“既然出來了，那就走一走吧，但是只能一個時辰，必須要在晚膳之前回來。”

　　這話聽在東方夠膽耳中，只覺得精神說不出來的抖擻，內(nèi)力都有些臌脹開來，禁不住往起一跳，叫到：“太好了！”這一跳卻跳的有些高了，甚至高出了墻頭。柳一一掩嘴驚呼了一聲，路過的行人也紛紛駐足側(cè)目，有些還出口贊道：“好功夫！”

　　少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落地后，訕訕道：“我，我方才太興奮了些，有點兒忘形了?！?p>　　姑娘看他羞澀的模樣，心里竟也一甜，不過僅僅一甜之后，就微微蹙了蹙眉。

　　東方夠膽卻并沒注意到這細小的表情變化，他一把拉起了柳一一的手，便向旁邊的坊中走去。柳一一看著他拉自己的手，張張嘴想說什么，卻終究沒說出口，任由少年牽著自己往前走去了。

　　兩人一路采買，吃吃喝喝，好不快活。東方夠膽本身就初到京兆，先前被何可去攔著不讓亂逛，現(xiàn)在得了機會，身邊又有柳一一跟著，心情說不出來的愉悅。直到城中諸坊又響起了密集的敲鼓聲，他才帶著姑娘，翻墻回到了王府后院。

　　二人還是從廚房那里進來，甫一落地，便聽見一個人急道：“東方郎君，原來你在這里，你...你又怎么從天上下來了？一一，怎么你也從天上下來？”

　　東方夠膽回頭一看，卻是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他有些尷尬，柳一一正要解釋，狗蛋卻胡亂扯道：“我在這里練功，不是從天上下來。而且我練功時，需要拉著一人跳上跳下，王府中其他人我也不熟，就找一一姑娘幫我?！?p>　　“就像何郎君那樣？”那管家自然見過何可去昔日在王府中上躥下跳的模樣。

　　東方夠膽心中一樂，點頭稱是。

　　管家于是竟也不再起疑，然后急道：“王爺催著我找你許久了，晚膳已經(jīng)備好，就等你了。”

　　“好，我這就過去?！睎|方夠膽說著，拉著管家就往前屋去。走出兩步回頭又沖柳一一道“一一姑娘，明日還拜托你幫我練功啊?！?p>　　柳一一在后面笑的花枝亂顫，對他點了點頭。

　　那管家卻道：“東方郎君，這上房下地的功夫妙的緊，何時也教教小老兒吧?！?p>　　東方夠膽笑道：“你讓我何大哥教你?！?p>　　“何郎君與你不同，你說話親切，何郎君總是黑著臉。我怕惹惱了他。”

　　“好吧，改日，改日教你?！惫返昂鷣y答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