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驟歇,不過仍舊是烏云密布。
這不是個出行的好日子,但為弄清原委,大小姐張惠決定親入牢獄探個究竟,最后再決定是否出嫁。
張惠纖手撐著油紙傘,雙十年華,容貌猶如冬梅擁雪,光彩照人,神態(tài)上顯出三分英氣,六分溫婉和一絲遮掩不住的惆悵。
她是高傲又孤獨的,一切都源于剛出生時的術士批命。
“二月至陰日生,觀音入照,邢克六親。”故而差點被生父溺死,幸虧娘親苦苦哀求,才留下了她脆弱的小命。
只是從那時起,她就被寄養(yǎng)在二叔家,就是如今的張大帥。
寄人籬下的苦難,讓她早早學會了忍辱負重,直到那一日意外所遇,她更是相信自己的不凡,更下定決心要嫁一個奇男子。
在她十五歲那年,一日替叔母入廟拜佛祈福,熟料一拜之下,佛像坍塌。
金山寺主持見狀,為她相面后,大驚道:“觀音入照,當為天下母也!”
“請大師名言?!?p> “哎,女施主命格奇貴,然運數(shù)不及。故而前二十年,當受盡人間苦楚;其后,則會浴火重生,母儀天下。”
“今日這一拜,連佛祖泥塑金身都當不起女菩薩一拜,可見因果之大。”
“倒是令大師見笑,還請指點迷津?!?p> “鳳凰不死,浴火重生。女施主運起之前,切不可嫁人。待到金龍出世,自然遇難成祥?!?p> “多謝大師教誨,張惠感恩不盡。”
“阿彌陀佛。老衲泄露天機,干涉世俗,將起發(fā)氣運反噬,這金陵城日后必然血流成河,罪過,罪過?!毖杂櫍痛藞A寂。
果然,該年秋,太平道舉事,金國六王爺博爾袞引兵南下,鐵騎屠城,金陵城百萬生民被屠個干凈。她跟隨叔父一家逃亡,再往后,就到了越郡立足。
又五年匆匆而過,她以各種理由推脫出嫁日期。
張惠望著自己一天比一天秀麗的容顏,仿佛是一株盛開的梅花,隱隱散出陣陣清香。
那牢獄中的人兒,可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無論如何,她到了該嫁人的年華,即便要選,也要覓到個英雄豪杰。
“大小姐,大小姐!”侍女孫小眉從監(jiān)牢方向轉(zhuǎn)回來,吐槽道:“那個牢卒的太不是東西,竟然不許外人探監(jiān)……見不到楊四,該如何是好?”
張惠沉吟不語,自家這位婢女,忠心是夠了,只是手段不足。但打狗還要看主人,區(qū)區(qū)一個牢頭就敢與自己危難,按照反饋的情況看,‘張大小姐’這個尊號含金量也有限的緊。
至此,她不由想起昨日傍晚在庭院里遇到的突然顯化的蓮花法相歇語:
“金龍受難,貴人當救。若有不諧,忠信可用。”
開始嘛,她只是試探。現(xiàn)在被阻,她更是起了追究之心。
畢竟金龍,那可是關系到她日后半生的歸宿!
“回去叫儀仗,讓張忠信過來趕車!”張惠像是天生的貴女,驅(qū)使下屬宛如行云流水。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孫小眉就帶著馬車趕回來,而且?guī)е犠o衛(wèi)。
張惠目力極好,馬上就認出那護衛(wèi)頭領——嚴肅冷酷的騎士就是張忠信,這讓她頗為安心,又有些好奇,“法師”是如何知道張忠信能擔當大用的……于是,一行人再度穿過街道,往監(jiān)牢行去。
“大小姐。”那張忠信見張惠車隊前往方向,不由上前表露決心?!拔蚁刖葪顚④娋靡樱嘤诹τ胁淮?。今日大小姐到此,某家不才,唯有刀盾可用,勉強能充當爪牙。若有吩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好。再有阻路者,格殺勿論!”張惠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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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城監(jiān)獄,楊溫正在和盧太翼討論治政得失。
“一夫不耕,則全家受饑??上逻_屯田法令,每丁分田兩畝,五口為一家。第一年免征,第二年,收取半稅,若有當兵者,每戶多分十畝良田,且只征四成稅,免徭役。如此,戰(zhàn)時為兵,閑時為民,可重建府兵制。”盧太翼字字清晰。
古時沒有以工代賑,每逢亂世,這利于戰(zhàn)時聚兵的屯田策略便時常興起。史書記載之中,魏武因之統(tǒng)一北方,唐宗改變其為府兵制,更是再造河山,統(tǒng)一寰宇。到了前明,屯田制度更是推廣到全國,直至明亡,都發(fā)揮著重大作用。
“你這法子大略不錯,下面就是執(zhí)行中不斷添磚加瓦。按照臨安城戶籍,有八千戶口,足以招兵三千,稍加錘煉,就是支上好隊伍。嘿,還不算太差。”楊溫笑著評價。
突然之間,他周圍黑氣消散大半,接著一團五彩云氣破空而至,與楊溫的頂上云氣融合在一起。下一刻,金蛇異象顯化,絲絲柳葉飛舞,根基下垂,已然是苦盡甘來之像。
一個人的命相格局奠定定后,要想有大的突破,一種是根基擴大后自,自下而上然變,另一種一是有強大的外運加入。
對于楊溫而言,他的根基短時間無法急速擴大,那么這番變故必然是有強大外運,且對他影響深遠的人物到達。
看來,數(shù)日過去,道明和尚的計策發(fā)揮效果了。一念至此,楊溫吐出口悶氣,振奮精神,以待來人。
片刻后,監(jiān)牢外馬蹄聲揚,伴著刀盾撞擊和慘叫聲,沿途守門獄卒紛紛避讓到一邊,讓外來者進入。
楊溫抬頭望去。
只見張忠信護衛(wèi)在一女子車架前方左右,刀盾齊出,畢恭畢敬。而那女子,身著羅裙,更是英氣勃勃,儀態(tài)萬千。
“楊四?瞧起來,真不怎么樣,就是你發(fā)大言要娶張家大小姐?”張惠一雙鳳眸含煞,上下打量著牢里之人。
自從猜中來人身份,楊溫態(tài)度就淡定很多。自己雖然落魄入獄,但‘她’既然來了,就已經(jīng)落入局中——氣運糾葛,萬般不由人。
當他的金蛇命格與對方的幼鳳格局相遇時,彼此照面后就再難以分開。當然,這種秘密無法明著宣之于口。
“某家楊溫,排行第四,見過張娘子。如果說沒有其他狂徒說要去張家大小姐,那你說的人就是我。”楊溫凱凱而談,“‘做官當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誠如是矣!”
“哼,就憑你,也配發(fā)出麗華之嘆。”張惠尚未開口,侍女孫小眉就看不下去。
麗華之嘆:新朝末年,光武帝劉秀入京求學,還是太學生的時候,見到護衛(wèi)皇帝的執(zhí)金吾(官職相當于現(xiàn)在的京都軍區(qū)司令),羨慕之余,不由脫口立志:“做官當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后來,劉秀起兵,開國稱帝,還娶了陰麗華當皇后。由此,那句稱羨之語就被后人稱為麗華之嘆。
“小眉,不可放肆?!睆埢葜棺∈膛S后道:“本姑娘要考考你。某曾學得部兵法棋局,楊將軍既稱大將,可敢手談一局?”
“請指教?!睏顪胤磻芸欤瑢τ谇笆赖南笃灏l(fā)燒友而言,下棋怕過誰?更何況,下棋只是借口,雙方彼此試探性格才是關鍵。
啪!雙方開戰(zhàn):你出車,我動馬,炮打翻山,兵卒過河。
“竟然是這種棋……”雖然這一世,他還沒有下過棋,但前世可是研究過各種大名鼎鼎的殘局。
想到這里,楊溫不由心情恍惚,有點分不清楚是在哪兒,只機械般的積累棋局大事,就是如此也將對方逼的節(jié)節(jié)敗退。
不知不覺,勝負將分。
“張大小姐,你要輸了,這局棋中江山歸我,如何?楊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未必!”張惠素手再動,眨眼五步殺招。
“將軍。”–五步奪華山之必殺一擊!
“這,這,你怎么會這一手?”楊溫目瞪口呆。
“錯,是五步奪金山。天下歸你,金山歸我。”張惠收起鋒芒,嫣然一笑道:“你不錯?!?p> “好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睏顪刭澚艘痪洌皬埣掖笮〗?,某非娶不可?!?p> 張惠通過棋局觀察,既已對楊溫滿意,就不再停留,放下棋盤,起身離去。
途中竟不再發(fā)一言。
“大小姐,大小姐,您這就走了?別為那丑八怪生氣,要不我讓張護衛(wèi)去教訓他……”孫小梅見自家小姐離去的模樣,忽然計上心來,故作不解。
“你這鬼丫頭,不許胡說?!睆埢莺托叨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