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使人將朵朵叫到內(nèi)宅,低聲囑咐著:“從今兒起,咱便住在此宅子的一進院內(nèi)。家里的余銀不多了,小叔要跟此宅的主人一并到鹽官辦事?!?p> 朵朵與伊凡從院子村相識至今不過月余,一路上朝夕相對,小叔對她關愛有加。突然要分別,朵朵早已淚流滿臉,哽咽地說:“小叔,您不要朵朵啦?不要賣了朵朵。家里沒錢糧的話,朵朵可以出去做工,縫衣、刷碗朵朵都會做的……”
伊凡用手摸著朵朵的腦袋,笑著說:“說什么傻話呢,你這小鬼怎這么敏感呢。小叔先前和你說過‘你喚得我小叔,往后咱兩叔侄便相依為命,一起湊合著過日子。只要我有一口肉吃,絕不會讓你啃骨頭?!涠溥@么懂事,叔怎么會把你給賣了呢?小叔真的是隨這大宅的主人出去辦些事,約莫十余天便回?!?p> “您就不能帶上朵朵去?朵朵可以給小叔您斟茶遞水,洗衣做飯……”朵朵止住哭,將信將疑地問道。
“那便是這所大宅的主人李秦李公子,你對他的第一印象如何?”伊凡并沒有正面回應,他指著正忙里忙外的李秦對朵朵說。
“他是這所大宅的主子,定必有很多錢。”朵朵不假思索地應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李公子的生意可以花大價錢請掌柜、請帳房先生和傭工。叔的家底還剩多少你心中有數(shù),所以這回叔跟李公子到鹽官那走一轉(zhuǎn)賺點本錢。等叔回來了就弄個衣飾店,讓你當個管帳?!?p> “小叔您肯定是在尋朵朵開心。朵朵不識字、不會數(shù),怎么能當管帳的啊?!?p> 伊凡望著朵朵認真地說“有個姓陳的長者曾說過‘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意思是婦女無須有才能,只需順從丈夫就行。
更有甚者會認為‘男人擁有聰明才智可以成就事業(yè),女人擁有聰明才智則不僅不是好事,還會成為攪亂天下、禍國殃民的根源?!?p> 這兩句話簡直就是在放屁!在我家那邊并沒有男尊女卑這說法,男女是平等的。女子跟男的一樣能入書院學習知識,能入伍從軍,能參與處理政事。朵朵并不比其他人要差,在乎的是你是否走出這一步。
小叔這段時間會非常忙,沒空教你識字計數(shù)。你就跟在陳三爺身邊,留心學他是怎樣記帳,怎樣安排傭工做事等??傊灰吕叟驴?。能吃得這人世間的千辛萬苦,才有機會收獲功名富貴,成為別人敬重、愛戴的人?!?p> 朵朵父母雙亡,在院子村鄰近的農(nóng)莊做幫工每日起早睡晚,從來沒有人為她規(guī)劃未來要走一條什么路。如今眼前這位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小叔突然說出些推翻千百年來,早已在人們腦海里根深蒂——男尊女卑的說話;使她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平靜。
“朵朵?在想什么呢?”伊凡將朵朵喚醒,從懷里掏出錢袋塞到她手中并說道:“給盛昌行童先生牙費時,多給他一兩銀子作辛苦錢,估計還要得常多和他打交道呢。還有你到中和樓結清房費,將陶先生也尋來。一進院這么多房間,就兩叔侄住實在浪費;人多會比較熱鬧?!?p> 正當伊凡、朵朵叔侄二人對話時。李秦已將眾人的工作安排好,他走至幾前右手抽起茶盞,左手拋起茶蓋正欲飲下。突然哎呦一聲,將茶盞重重磕回幾上,滿面怒容地朝門外的女傭喝道:“多少天沒給換水?都開始冒泡啦!”
李秦給伊凡的印象一向都是溫文爾雅的形象,此時突然向下人咆哮不禁讓伊凡好奇起來。他稍稍欠身望見茶盞中泡滿已浮起的葡萄干,或是放置的時間過長已泛出泡沫。伊凡望著李秦的黑臉不禁噗哧一笑,站起拱手說:“恭喜李公子,賀喜李公子!”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還喜什么?。 崩钋夭缓靡馑紱_著發(fā)脾氣,只好將怒火發(fā)在從外匆忙走入臉相尚且雛嫩的女傭身上“你別杵在那礙眼,快把這茶給倒啦!”
“哎,別倒別倒,這可是好東西呢?!币练仓浦怪畟虻膭幼骼^續(xù)對李秦說:“禪宗的說法‘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杯葡萄干水里就有許多類似的小蟲子。”正說話間伊凡無意中瞥見站立在李秦身邊的女傭突然全身一震。心道八萬四千蟲不過就是些細菌罷了,至于怕成這樣?想到此處,不禁為世人的愚昧無知而被統(tǒng)治者及宗教奴役而感到悲哀。
想及于此,伊凡用力將腦袋晃得幾下以將這個念頭驅(qū)除,接著說:“事情就這么湊巧,這茶盞內(nèi)發(fā)泡的水里長滿肉眼看不見的酵母;往后用上它的地方可多呢。”
說著,伊凡對著女傭客氣地說:“這位姐姐,能麻煩您幫忙拿個小酒壇子及一些面粉來,讓我喂一下蟲子嘛?”
女傭被伊凡叫喚為姐姐,或許受寵若驚又或是李宅家規(guī)甚嚴;她一時呆立在原地、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