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莫名的奇怪情緒一直延續(xù)到沈明月出發(fā)去京城前。
四月十三,她的生辰剛剛過去三日,正沉浸于對家人親友的懷念中,就被落星山的渡鴉趕鴨子上架地塞進一輛馬車中。
綠意事先知會過她,落星山的賬冊一般交給凝月堂掌管。兩者雖然是平等且各自為政,但外人看來凝月堂只是附屬品。
這一劑預防針是為了提醒她,今朝前去京城,身邊有落星山的人隨行,定然是要吃些苦頭的。
可當馬車上來三人后,沈明月似乎明白為什么相府女兒像甩脫麻煩一樣,把代表凝月堂的身份玉牌交給自己。
天大麻煩都比不上燕遠宜高高在上的惱人神情。
燕國最受寵愛的帝姬,冷哼一聲:“我還以為同行的是唐清月呢,沒想到是你這個黃毛丫頭。”
“遠宜,莫要不敬,如今沈姑娘是凝月堂當家,該尊稱一句沈師?!毖嘀聭T會做好人,說罷此話,竟然對一個十五歲少女微微躬身,恭敬喚道,“沈師?!?p> 這一稱呼燒得沈明月雙頰通紅,只能隨口應承著,柳葉眼看向最后一人。
少年面色蒼白,唇色青紫。她似乎覺得有些眼熟,可一時想不起來,何處見過這人。
燕致看沈明月似乎好奇這人身份,忙拽著他袖子,溫言介紹道:“沈師,這是禹堂,算是左山主關門弟子?!?p> “就是那個第一關唯一拿到甲等的禹堂。”沈明月恍然大悟。
“我是否曾經(jīng)見過你?”
禹堂點點頭:“回沈師,十二月落星山考試時,我正巧站在你身后。”
沈明月回想起那夜中病弱的少年:“原來是你,那天謝謝你。不過可以為師者,需有過人之處。唐師與左山主一般叫我小月牙,若你們不介意,也可以如此喚我?!?p> 還不等禹堂推辭,燕遠宜就冷嘲熱諷道:“還小月牙?不過是個鄉(xiāng)野丫頭,不知道交到哪門子好運氣,如今倒是麻雀上枝頭,一朝變鳳凰?!?p> “還穿這種正紅色,畫虎不成反類犬聽過沒有,以為披著上層皮就能成為沈明月了。”
沈明月壓下心中怒火,她如今還未到與這位燕帝姬正面沖突的地步。初上落星山就被她平白無故抽了一頓鞭子,這筆賬日后定要慢慢還的。
只不過人善被人欺,燕遠宜看沈明月只是看她,半句頂撞言語都不敢說。以為這人真是個好欺負的,染著紅色蔻丹的手指直接掐上她的臉。
長指甲在白皙的面頰上留下一道紅印。
“怎么,沒有無因哥哥和唐清月在背后替你撐腰,就變成乖乖的小綿羊了?敢怒不敢言了?”
沈明月柳葉眉緊蹙,直接抓住這一雙纖細手腕,用了七八分氣力下壓。
“嘶,好疼,沈月牙你快給我松開?!?p> 燕遠宜咬牙,用腳尖直接去踢沈明月的膝蓋:“沈月牙你這個小偷,賊女子,快給我松開,我可是大燕帝姬,你怎么敢這么對我?!?p> “有來有往,你平日驕奢跋扈,三番兩次挑釁我,如今不讓你吃點苦頭,我怎么對得起自己?!?p> 沈明月隨手將燕遠宜甩到車門處。嬌帝姬的肩胛撞開門扉,若非禹堂坐在外側忙拽住她,怕就要奔馳的馬車上跌落。
燕遠宜靠在軟墊上,怒氣沖沖,取了鞭子就要繼續(xù)抽向沈明月。但馬車空間有限,這一鞭子若直接掀翻車頂,眾人怕是要在半月時光里風餐露宿。
拉車的駿馬倒是有四匹,其余三人都擅騎射。
可憐燕帝姬嬌生慣養(yǎng),受不了馬背馳騁的罪過,只能惡狠狠地看向少女,已經(jīng)抬起的手無奈垂下,但嘴上不客氣道:“看什么看,你別用你那雙討人厭的眼睛看我。等到了京城看我怎么收拾你。”
“悉聽尊便。”
燕遠宜這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功而反,她揉著自己的肩膀嬌嗔一聲,氣沖沖道:“不過你什么時候力氣變得這么大,前些日子不還是連兔子都射不中的人嗎?!?p> 沈明月自覺不是練武奇才,這幾月突飛猛進,還要得益于前一世的經(jīng)驗。如今的自己,除了內(nèi)力稍顯淺薄外,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可在場諸位,誰都不知道她重來一世的命運。
燕致聽聞此話更是上下打量,興意頗濃。
沈明月毫不在意,直接與其目光相接。說起這燕王朝的皇子,她幾乎從第一面就斷定其心思深重。
天家少有真情,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燕致卻更得真?zhèn)鳎此婆c胞妹情誼深厚??蛇@三次會面,燕遠宜對自己、唐清月出言不遜,結下梁子,他都未多做阻攔。
雖然唐清月包藏禍心,但明面上仍是相府小姐,背靠大樹好乘涼。
燕帝姬如此行事,對處于后宮中母親及其代表的達奚一族無異于滅頂之災。
燕致看似溫和,但眼底盡是冷漠。這本該是一雙親兄妹,又無權位之爭,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沈明月不解,但顯然此刻已經(jīng)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本馳驅于官道上馬匹突然長嘯一聲,濃郁的血腥氣從門縫中進來。
禹堂謹慎地推開門,就發(fā)現(xiàn)四匹馬皆被砍斷四肢,它們的大眼睛已經(jīng)逐漸失去色彩。而原本駕駛車輛者早已不知所蹤。
他退回車廂內(nèi),默然搖頭。
燕遠宜都知道此時情況不好,縮在自家哥哥身后。燕致嫌惡地將衣袖抽開,面上卻不動聲色。
小小空間內(nèi)暗潮涌動,沈明月悄悄掀開窗簾一角,正巧對上一雙渾濁且布滿血絲的眼睛。
“嘿嘿,猜猜我看見了什么,年輕貌美的小姑娘?!?p> 一只利爪從天而降,直接將車蓋掀開,車體四分五裂。沈明月向后連越四步,穩(wěn)穩(wěn)站在一塊大石上,環(huán)顧四周,竟發(fā)現(xiàn)隨行侍衛(wèi)都被抹了脖子,鮮血匯集在地面坑洼處。
甜腥氣味混合著濕潤晚風,緊貼著她的皮膚。落星山并未派出多余人馬隨行,奈何這幾人除沈明月外,皆是天潢貴胄,用來保護其人身安全的侍衛(wèi)絕非等閑之輩。
眾人察覺有變,到侍衛(wèi)死亡尚不足半盞茶的時間,可見這劫隊人馬身手及佳。
就在這時,燕遠宜一聲驚呼。沈明月看見一八尺有余的高大男人,正提溜著燕帝姬的衣領,肥厚的嘴唇正一點點的靠近。
“啊,哥,你快來救我,你離我遠一點,不要靠近我。救命啊,誰來都好快救救我?!毖噙h宜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沈明月抽出短刀,足尖輕點,似一只燕子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