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國談不上,如今我族勢微,只是希望借助英宗寶藏能挽救我的族人,以及你。”花逐月微笑,手指彎曲,在沈明月的額頭上一敲。
這實在是一個勉強的笑容,痛苦無法從嘴角宣泄,卻從一個細微的低頭,垂眼中顯露無疑。
沈明月使人背對自己,白色的粉末慢慢滲透進入傷口。
“你忍著的點,這么愛美,若以后留了疤。你怕不是殺了我的心都有了?!?p> 念在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花逐月倒是心軟。
他抱過一個軟墊,將下巴靠在上面,忽然問道:“如果我不告訴你,究竟為什么,你如今落得這副模樣,你……”他頓了頓,顯然是忌憚?wù)谲図斂达L景的男人。
千言萬語都在未盡之言中。
沈明月沒有搭茬,將車簾拂開,不遠處隱約有三兩展孤燈。
驛站前的那道小溪,自冰化后,未曾斷絕,偶能聽到小魚擺尾打浪的聲音。
待馬車停下,沈明月輕巧跳下,左手撫摸著白馬的鬃毛,右手伸向花逐月:“我以前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問?!?p> “我這里,何嘗不全都是秘密。才能引得你們這一個個盡折腰?!?p> 少女紅色的裙擺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圓弧。她是浴火重生的鳳鳥,只待有朝一日,能重新飛向天上宮闕。
她的眉眼,無不讓人心生向往。
花逐月的手還未觸碰到沈明月的眼角,就被一把烏木灑金扇子擋住了。面具上一排白牙,似乎意在嘲諷。
他遂將手放在白馬上,但就連這馬似乎都與他鬧別扭,噴出一道響鼻。于寂寂夜空中,如平地驚雷。
今夜事端,也于這一聲中消失無蹤。
修整三天后,眾人重新啟程。馬車中擠上一個葉家二少爺,至于花逐月一陣清煙似的消失無蹤。只有眾人啟程的時候,沈明月從白馬的鬃毛上找到柳葉編成花環(huán)。
這花環(huán)放在白馬頭上,顯得不倫不類,但剛巧與她合適。
還未等沈明月帶好,就被葉禹之搶過去,直接扣在燕遠宜的腦袋上。
“這是我的?!鄙蛎髟迈谄鹉_尖,想要摘下來。
一個沒站穩(wěn),她直接撲在葉禹之的懷里。再抬頭撞進一汪淺琥珀色的清泉中,沈明月鬼使神差地想要將這面具摘下。
似是故人來。
身后燕遠宜和禹堂正扒著門框,眼睛瞪得溜圓,一副看好戲的吃瓜模樣。
葉禹之還不忘打趣道:“投懷送抱?”
但他并未有逾越之舉,輕飄飄地將小月牙的兩只手送出些距離,扇面于空中一轉(zhuǎn),在落回兩人眼前時,上面躺著一朵潔白的深山含笑。
白色的貝母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彩色的光芒,花心舍去了淺淺鵝黃,用一顆紅色寶石點綴其中。
“個子矮一點也有矮一點的好處。”葉禹之笑著說,他將釵子送進沈明月的發(fā)稍后,立刻別過身去。
不肯再讓人透過他的雙眼,看出心底的愛意與欲望。
沈明月一時忘了拒絕,只摸著珠釵,紅了臉頰,六神無主地坐到燕帝姬身邊。
燕遠宜推了推少女的肩膀,促狹地說道:“你這小賊是紅鸞星動,你看葉二少,樂于助人,家世良好,你以后莫要和我搶無因哥哥了,聽見沒?!?p> “如果沒有我,左無因會給你做駙馬嗎?”沈明月笑著嗆了她一句。
燕帝姬作勢就要揍人,但如今這一對小姐妹,患難與共,生出三分真心,撇了撇嘴這事也就算是揭過。不過這一路燕遠宜多數(shù)時刻都是懨懨不樂。
求而不得,最是痛苦。
苦海無涯,尚有回頭余地。
沈明月自問旁觀者清,但是蕓蕓眾生,于泥潭中掙扎,誰也不見得更清明。
就如此刻,她將頭上的珠釵取下,放在掌心來回端詳。思緒萬千。是或者不是左無因,都像一座大山壓在心頭。
近鄉(xiāng)情怯。
懷揣著這種心理,馬車掠過重山,轉(zhuǎn)眼已在京城腳下。
五月丁香濃,小花朵,密密麻麻地擠在枝頭,芬芳馥郁。
燕遠宜一回到京城地腳,就如出籠的鳥雀,恨不得立刻跳上枝頭,引吭高歌。她親昵地拽著沈明月,走在繁華熱鬧的街市。
遠遠甩開了前來接洽的侍從,她拖著長長的宮裝,東邊買一碗櫻桃酪,西邊買一把雞頭米。最后竟拖著沈明月跑到一處靜湖前。
“莫說,我這個帝姬,不帶著你這小賊一起玩。這里是我舊日最喜歡的地方?!?p> 湖面上撐著數(shù)道竹竿,挑著一串串五彩斑斕的燈籠,映在湖水中,仿若另一個世界。
燕遠宜這些天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握住沈明月的手,說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哪怕有一天左無因再也不喜歡沈明月了,也不會是我。”
“其實我也不喜歡左無因,只不過天下十分,北左南祁各占兩分,余下六分由雙月同享?!毖噙h宜笑意燦爛,“民間不是有句話,不蒸饅頭爭口氣。當命運被人左右時,我也想做點什么證明自己?!?p> 燕帝姬提著裙角,忽然跑開,遠處停著一架明黃馬車,上繡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待沈明月望過去,隨侍正巧掀開門簾,露出一張堅毅的臉來。
這張殺伐果斷的臉在看見燕遠宜時,竟然笑起來,五官擠在一處。
和藹和親。
沈明月腦海一片空白,這就是執(zhí)掌天下的燕渡山,因為他的授意。沈家滿門死于非命,她在旁人面前,能掌控住自己情緒,卻無法泯滅心底的恨意。
只恨不得現(xiàn)在就殺了他。
她知道那簇擁著馬車的侍衛(wèi),各個都是絕頂高手。
貿(mào)然相撞,無異于以卵擊石。
她咬著嘴唇,直到甜腥蔓延整個口腔。沈明月冰涼的雙手,被人包裹住。
葉禹之的聲音驟然響起:“沈師,既然到了京城,自然該專注于你本來就要做的事情,莫要被不相干的人或事?lián)踝∏斑M步伐?!?p> “但既然做錯了,難道不應(yīng)該為他的行為買單嗎?”沈明月盡力掙脫,卻被攬入一個充滿檀香的懷抱。
她的情緒漸漸平穩(wěn),沈家遍地焦土,是她從未忘卻的夢魘。
午夜夢回,淚滿衣襟。
葉禹之心疼的摸著小月牙的長發(fā),寬慰道:“天道輪回,還需要你在給自己和別人一點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