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在你身后……

　　“這件事是孟九千打理，我自然不知道。”

　　唐清月轉(zhuǎn)到夜市中賣胭脂水粉的攤子上，挑挑揀揀，“但左不過是些書本賬冊的夾層，或進行特殊處理的字跡?！?p>　　她挑選了半天，撿出一鎏金小盒子，剛一打開，玫瑰香氣撲鼻。

　　沈明月未來得及反應(yīng)，嘴唇上一涼。女人香香軟軟卻冰冷異常的指尖緊貼著唇瓣，來回摩挲。

　　“這個顏色好看，很襯你?！碧魄逶聦⑿『凶舆f給店家，“麻煩你把這一種都包起來?！?p>　　小月牙一頭霧水地抱著一牛皮紙袋的胭脂盒子，問道：“這是何意？”

　　“沈明月天生凰命，這一回總算是應(yīng)承了落星山的批字命格?！碧魄逶逻@一路倒是不含糊，遇見賣糕點的買上一籃，畫小鬼面具的買上兩個?！拔疫@是提前與你打好關(guān)系，日后還望你多多提攜?！?p>　　“你這說得是什么胡話？”

　　“胡話？”唐清月不以為意，“達奚蓮就打的這個鬼主意，想拉攏你，供你上位?！?p>　　她透過層層光影，仔細打量著少女還長開的模樣：“人太美了，是一件禍事。美貌是武器，哪怕你從不想用此進行防衛(wèi)?！?p>　　沈明月聽出弦外之音，道了聲：“多謝唐師提醒?！?p>　　“口頭的謝意？”唐清月提著裙角，像個小女孩一樣跑到糖畫攤子前，指著一只糖蝴蝶道：“我要這個做謝禮?！?p>　　小月牙笑著跟了上去，兩人就像一對普通的閨中之友，拋開所有，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等到兩人回到沈明月下榻的客棧時，小二將擦著桌子的抹布往肩上一搭，騰出兩只手，熱情地接過東西。

　　“沈姑娘回來了，今天玩得可開心，有沒有放一盞孔明燈。只不過今天夜市東西可貴，要買這胭脂水粉等桃盈軒推新品的時候，去買舊品，那東西又好又香?！?p>　　他看著漂亮姑娘們的錯愕神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住兩位姑娘，其實我就是想著桃盈軒馬上就要出新品了，打算收了月錢就去碰碰運氣，我那個小青梅，就叫小桃，想著她喜歡。”

　　沈明月從牛皮紙袋中掏出兩塊胭脂來，擱在桌上。

　　“多謝沈姑娘，只不過我這不能收，無用不受祿。”

　　“我身后這姑娘可是個冷面煞神，你把她逗笑了，大功一件，自然送上謝禮?！鄙蛎髟轮噶酥干砗蟮南喔笮〗悖槐菊?jīng)的說道。

　　唐清月也頗給面子，立刻收了擋住笑顏的帕子，雙唇抿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那小人就知道了，這是千金換一笑，兩位姑娘不如樓下坐一會兒，我還有好多有趣的市井消息，保準能讓這位姑娘哈哈大笑。”

　　“這樣也好，不如說說最近京城中有什么奇事？”

　　沈明月剛想回絕，葉禹之搖著白檀木扇子慢慢悠悠地走下來，身后還跟著沉默寡言的林蘭雙。她的雙眸在見到來人時，倏而亮了。

　　“我還以為這世上的姑娘怕都是你沈月牙的情敵。”瞧見這一幕，唐清月湊到她身邊，小聲咬著耳朵，“看看，你挖了燕遠宜這一處墻角就算了，這才幾天又勾得人小姑娘的魂都丟了。嘖嘖嘖?！?p>　　“紅顏禍水啊?！?p>　　招惹人的沈明月斜睨了她一眼，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她與林蘭雙的初次見面，的確說了些傷人的話，在了解了她的出身后，心懷愧疚。

　　這幾日，她每日抽出半個時辰與林蘭雙進行簡單的對話，并輔佐一些凝神，解郁的藥物。

　　如此一遭，兩人自然親密許多。

　　“你莫要亂說?！睘榱朔乐固魄逶略僬f出什么驚人之言，她連忙打斷她的話，壓著肩膀，把人按在長凳上。沈明月招呼著小兒：“你們家這一會兒可還有什么吃食?！?p>　　“倒是沒什么？不過今夜熱鬧，在加上這個季節(jié)櫻桃下來了，再過一會兒，準有趁著夜色來叫賣的小販?！毙涸野闪藘上伦彀停骸霸趤砩蟽赏刖G豆蜜水，也不虛此夏?！?p>　　沈明月從荷包里摸出兩塊碎銀子，遞了過去：“麻煩你了?！?p>　　“沈姑娘客氣，你們幾人都是好相與的人。不像那邊的那位客人，每日睡在柴房里，也不見找個正經(jīng)營生，有錢喝酒，沒錢就去賭?！毙《欀碱^，滿臉嫌棄。

　　沈明月望向角落，那里躺著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的頭發(fā)上沾滿了油漬，一時看不出是黑是白，甚至瞧不出被擋在頭發(fā)下的臉是年輕或者是衰老。

　　這人察覺視線，猛得抬頭。眼眶里是兩團黑漆漆的深淵，原來他的眼珠不知道被誰剜去了。

　　眾人驚愕，唯獨只有小二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兩塊碎銀子被高高拋起，他興高采烈地去買吃食。

　　沈明月坐在長凳上，還不忘去看那男人，回想起這雙眼睛，仍心有余悸。

　　俄頃，小二提著一攬子薄皮的櫻桃走進來：“沈姑娘你們是有大福氣的，今天那商販竟從淄川府進來一批黃水晶櫻桃，我看這樣子只是稍微磕碰，一點沒壞?！?p>　　他討好地抓出一把，趕緊送到沈明月面前：“快嘗嘗，可甜了?！?p>　　“哎喲，是甜?！北回嗳ルp眼的男人搶白一句，胡須下面的嘴唇，正夸張的扭動，似乎嘴里塞了滿滿一把櫻桃。

　　可下一秒，男人突然倒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唉，我說你這老頭，怎么有癇癥不早說啊！”

　　這病又不會傳染，但小二還是將搭在身上的抹布抽出，像模像樣的在身前抽打，似乎如此就能把帶來疫病的小鬼驅(qū)逐出境。

　　他做完這一切，嘴里罵罵咧咧，眨眼功夫卻把失明男人扶在自己肩膀上：“你這老頭錢都藏在哪啦，我?guī)闳デ拼蠓颉！?p>　　葉禹之走過去，替小二搭了一把手：“你將他放在地上，我粗通醫(yī)術(shù)，能暫緩情況?！?p>　　小二點頭。

　　誰料那男人突然竄出幾米遠，雙腳緊緊粘在床上，像一只爬山虎一樣，全身警戒。他大喊道：“是誰，是誰在老衲的櫻桃里下毒。是誰要害我?！?p>　　裝著櫻桃的籃子倒在桌面上，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果子，骨碌碌地滾到地下。

　　葉禹之撿起一個，雙指輕捻。而后將手放在鼻下輕嗅：“確實與尋常櫻桃的味道不一樣?！?p>　　“有毒？”

　　他搖了搖頭：“我醫(yī)術(shù)不精，一時難以判斷。”他的目光落在醉漢身上，低聲說道：“不知是這人的存在感的確不強，還是功夫高深，善于隱藏。今天若沒有小二提醒，我還發(fā)現(xiàn)不了這人?！?p>　　“再看他這輕功，并非來源自中原武林任何一家，古怪的很，你來回出入要小心些?！?p>　　這位落星山主，居然也從那混小子，蛻變成溫柔的男人。他的一舉一動，無不是為你著想。

　　沈明月點著頭，耳垂又紅了。

　　等到葉禹之退開兩步距離，她才走到那醉漢跟前，柔聲問道：“你是知道櫻桃上下了毒，所以才不讓我們吃的嗎？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呢？”

　　醉漢嘴巴大張，露出一排焦黃的牙齒，打了個酒嗝：“是鬼，嘿嘿，是鬼呀?！?p>　　沈明月繼續(xù)問道：“那鬼又在什么地方？”

　　“鬼在哪里，在哪里呀？”他的笑容越發(fā)恐怖，兩張嘴的扭曲弧度比之葉禹之的面具，不遑多讓。

　　一陣陰風吹過，堂中蠟燭滅了三四根。

　　“鬼當然在你身后，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