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達奚王室竟然直接派出兩位定海神針。
莫說燕渡山心思深沉,就連沈明月自己也要考慮一番他們意圖如何。
何況自當今圣上登基以來,北方要塞不穩(wěn),戰(zhàn)事頻發(fā),都與達奚一族狼子野心,推波助瀾密不可分。
念她沈家滿門男丁于戰(zhàn)場上揮灑熱血,問心無愧,最后落得滅門慘狀。她心中恨意大盛,兩國臣民不想如何互通市場,改善百姓生活,只寄希望于戰(zhàn)爭,掠奪土地,掌控資源。
統(tǒng)治者一面要抵御外敵,另一外又要防范功高震主,百姓輿論的導向。
燕渡山有他難言的苦衷,沈家的生命難道死有余辜?
沈明月到底不是意氣用事之人,她深呼吸平息胸腔內(nèi)沸騰的熊熊烈火,側(cè)耳細聽這幾人又有何圖謀。
隔墻有耳的這個道理,中原人懂,達奚人自然也懂。
達奚榮飛快捕捉到兩人的身影,他對著小月牙眨了眨眼睛,似在挑釁她行動魯莽,瞬間就被抓住馬腳。
小王子低頭,用手一抹桌面,輕捻灰塵:“不知道我那堂妹是不是也這么有意思。你看這丫頭像不像我們?nèi)ツ昵锾灬鳙C,抓到的那只還沒斷奶的小紅狐。都已經(jīng)被抓在籠子里,還齜牙咧嘴朝你叫喚?!?p> 斡離不壓低聲音道:“王爺,我們前來是有正事要做的。”
“正事?”達奚榮神情突然嚴肅,“你也不看看他尋得是個什么地方,身后有一雙眼睛,樓上另有兩個?!?p> 他抬頭盯著天花板:“你若從外面的看,這客棧至少有三層高度。內(nèi)里挑高壓低,這丟失的空間又到哪里去了?”
“這……老臣不知?!?p> “不知就不知吧,若藏了一層的人,這飯可真是吃不下去了。”達奚榮轉(zhuǎn)頭招呼掌柜的過來,“你這可有什么好酒好菜,分量大的都送上來?!?p> 說話間,他直接拍下一枚金葉子。
掌柜滿臉為難:“不瞞幾位,小本生意一直不好,今天下雨廚子也懶得過來了。如今店里酒管夠,但菜就只有鹵好的花生毛豆,不知幾位吃不吃得慣?!?p> “也好,都上來?!?p> “好嘞,稍等?!?p> 掌柜正要離開,達奚榮呵住他詢問道:“剛才那小姑娘喝得是什么,也給我們端上一盆來?!?p> “是姜湯,你若不嫌棄,我那還有一大鍋立刻送來。”
不到半刻,老板果然端了一面盆姜湯過來。大塊的的姜塊還飄在水里,一股子生蔥并姜辛辣味道撲鼻而來。
他們沒有用生姜驅(qū)寒的傳統(tǒng),待到韭花成熟后,熬成一鍋濃醬,佐烤羊腿,再喝上一口馬奶酒,整個冬日都都有用不完的熱量,哪里知道中原的習俗。
達奚榮也不喝,他嫌惡地捏著鼻子,示意手下們都嘗嘗味道。
這可苦了柘母和斡離不,只能硬著頭皮,咕咚一碗下肚,愁得眉頭緊皺。
沈明月眼瞧這一切,樂得雙眼都瞇成彎彎的月亮。
達奚榮在下頭看她,膚白勝雪,唇紅如霞,像一塊溫潤的白玉,日后他那個麻煩堂妹若不嫌棄,把這小丫頭帶回去做個側(cè)妃也好。
這種想法要是被沈大小姐知道了,肯定不留情面的啐他一臉。
此時,她看到一架晃晃悠悠的小轎子停在客棧門口。
一人顫顫巍巍走下轎子,看樣子酒喝了不少。他在懷里來回摸索,最后搜出幾塊碎銀子,塞給轎夫。攏了攏松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的外袍。
雙目渾濁,花白頭發(fā)上粘著枯枝爛葉,怎么看都是一個邋邋遢遢的小老頭。
可就是這個人讓達奚族的達官貴人肅然起立,沈明月與禹堂大吃一驚。
這難道不是已經(jīng)撒手人寰的老國師嗎?他是怎么逃過一劫,又與達奚族有什么交易?
沈明月懷揣著滿肚子的疑問,緊盯著老人。
紅衣小姑娘向來顯眼,東方未一進屋就捕捉到她的身影,覺得有幾分面善,遂將拂塵搭在右邊臂膀,同時觀其面向,手指掐算。
想他東方未多年國師,盡得落星山真?zhèn)?,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一朝金蟬脫殼,支起算命小攤。
鐵口直斷,從未出錯。
怎么今日面對一小姑娘,竟看不出前路去向,著實奇怪。
好奇心作祟,東方未早已忘記此遭前來的正事。他三步并做兩步,直沖上樓,鉗住小月牙的手腕,看她掌中紋理,連道數(shù)聲奇怪。
“老先生,可是我身體有異?”
落星山主皆通曉醫(yī)理,雖不如西南百花山,但相比一般大夫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明月見他神情嚴肅,第一反應是之前在驛站中被葉二少強壓下去的未名毒素。
“倒也沒什么異常,只是手紋太淺,看不出各路命線”東方未緊皺眉頭,捋著花白的山羊胡詢問道,“小姑娘的生辰幾何?”
沈明月面露難色。
東方未連忙解釋道:“你莫怕,我只想與你算上一卦。”
他身上不知藏了多少東西,寬大的繡袍中抖落出三枚銅錢,一面寫著鐵口直斷四字的灰色小旗:“小姑娘你看,老夫是個算命的,你這命格著實奇怪,我平生未見,一時技癢”
東方未忽然意識到什么,擺了擺手:“你不要多想,我不要你錢,一分不收。”
“只是老夫從事這一行幾十年,從未出錯。只是第一回看見你這樣的命格,面容模糊,掌紋模糊,如在霧中。老夫眼拙,冒昧一問。”
這一回,沈明月多長了一個心眼,將原身的生辰八字告知于他。
東方未掐指再算,又圍著小月牙繞了三圈,嘴里連道:“這不對,這不對。你這八字說你命中早夭,絕活不過十三歲?!?p> 沈明月啞然一笑,攙扶住東方未:“老先生興許并未錯算,只是我另逢奇緣,莫要懷疑自己。”
老國師在沈家出事時,也曾多方照料她。
耄耋老人,精神矍鑠??呻p眼到底不如年輕人清亮,夜色涌入客棧中。小月牙怕他看不清楚,將人送到桌邊。
冷不防一轉(zhuǎn)身,達奚榮擋在她的眼前,調(diào)笑道:“中原人說親都早,不知道小娘子如今可許了人家?!?p> 紈绔子弟惹人厭煩,沈明月不想搭理這人,直接向外一個側(cè)步。
手腕卻被捉住,那串銀鏈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了達奚榮的手中。
“你這人,怎能如此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