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武植還在多少有些走神的時候,那女子卻已經(jīng)從容不迫地從簾后走入孝棚,拉起那重孝的男孩,姐弟兩人快步走來,到了武植面前時,那女子伸手一按自己的弟弟,道:“跪下!”
于是那男孩跪了下來,仰頭看著武植。
而緊隨其后,那女孩子居然也在她弟弟身邊跪了下來,仰頭,一雙好看的杏仁眼看上來,眸中朦朧,隱隱綻出淚花,說出話來卻是鏗鏘有聲,道:“武家叔父在上,祭吊先父在前,活我姐弟在后,如此再造,請受我姐弟一拜!”
說完了,姐弟兩個齊齊拜倒!
武植伸了伸手,想攔,卻到底還是沒有真?zhèn)€過去攔住。
姐弟倆認(rèn)真地磕了一個頭,旋即倒是那姐姐忍耐不住,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姐姐一哭,弟弟也跟著再次痛哭起來。
他二人哭得甚是凄切悲婉,一時間陸家家門內(nèi)外,不聞旁音,只聞哭聲。
這哭聲,甚至聽得門外不知多少人也跟著紅了眼、落了淚。
武植剛才的那一刻心動,此時早就沒了,神色卻有些感慨莫名的復(fù)雜。
如果說在來之前,他實在是被系統(tǒng)給強迫的,心里還只是“不想死”,此番冒險成功之后,心中不免多少有些得意,但此時此刻,面對跪在地上的這一對小姐妹,他卻是所有的心思都淡了。
雖說冒了極大的風(fēng)險,但人活一輩子,做過一件這樣的事情,還有什么好說的,就算接下來肯定要面對周義良的報復(fù),也值了!
此時想到這些,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過了一陣子,等他們姐弟倆發(fā)泄了一回,他便抬抬手,道:“起吧!起吧!該出殯了!送你們的父親入土為安!”
又過了一陣,那女孩子站起身來,還把自己的弟弟也拉起來,扭頭,冷冷地看向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的周府管家錢業(yè),問:“如今我父可能安葬了?”
那錢業(yè)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那女孩子冷冷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道:“趙叔,去喚那靈車進來,送我父出殯!”
…………
靈車其實一直都等在巷子口呢,只是進不來。
主人家花了錢雇的,他們干的就是這個生意,縱是覺得有些為難,但主人家不發(fā)話,他們當(dāng)然不敢直接走掉。
因此一叫就來。
人群極為自覺地分出一條道路來,讓靈車迅速地到了門前、駛?cè)朐褐小?p> 此時,雖然那錢業(yè)及一眾打手仍未離開,但車子剛剛停穩(wěn),便有人主動站出來,要幫忙抬棺上車——一個動,頓時許多人都動。
一時間,剛才還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孝棚下,頓時有不少青壯后生涌入,眾人撤了香燭桌案、摘了草簾,在一對子女的痛哭之下,甚至沒用武植再出手,十幾人合力,便把那棺槨抬到了靈車上。
不待人吩咐,響器再起。
在糾纏了大半個上午之后,眼看時辰已經(jīng)接近午時,陸家的喪事,終于走到了最關(guān)鍵性的一步——出殯。
這個過程,武植全程旁觀,并未插手。
他反倒是時刻留意著那周義良的管家錢業(yè),以及他那幫打手的舉動。
如今的形勢已經(jīng)是被他給推到了當(dāng)下這一步,他在來之前心里擬定的那個“威之以力,脅之以眾,迫之以死”的計劃,應(yīng)該算是大獲成功。
此時,他倒是不擔(dān)心他們幾個還敢蹦出來,卻不得不小心對方派了人回去求救——一旦周義良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親自帶了更多人過來,今天這場局,只怕還是難以善了。到時候說不得還要再來一場“以力破局”!
但是那樣一來,可就真的不好收場了!
不過還好,至少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看著錢業(yè)等人還算比較老實,一個個的主動縮到了門口的一個小小角落里。
不過,他們居然一直都不走!
這讓武植心中的警惕一刻都不敢放松。
但與此同時,當(dāng)靈車出了門,武植也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情況,那就是,陸家的姐弟倆雖然扶靈而行,但陸家那戴孝的中年人卻并沒有第一時間跟著靈車出門。
武植見狀,便也稍停了片刻,很快他就看到,那中年人竟帶了一個十三四歲做丫鬟打扮的女孩從靈堂內(nèi)走出來,且兩人都背著兩三個包袱。
并且他們很快就快步追上了隊伍。
這是要……
回頭再看一眼錢業(yè),武植恍惚之間想到了一點什么。
是了!這處宅院已經(jīng)不屬于陸家了!
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武植隨后一邊跟著出喪的隊伍往前走,一邊不時地回頭張望,仗著個子高大,即便隔著許多人,他也依然能看到想看的情況。
而果不其然,這邊靈車一旦離開,那錢業(yè)當(dāng)即就帶人進了陸家,把住了大門。
對此,武植也是只能輕輕地嘆一口氣。
…………
靈車緩緩而行。
若是正常的出殯,這一趟隊伍是正經(jīng)的不小,不唯孝子孝孫,打幡的、開路的,都要有,但陸家現(xiàn)在只剩下孤零零幾個人,所有的親戚朋友,沒一個敢登門的,正常情況下肯定要幫忙的街坊鄰居,最初也都畏懼于周義良的權(quán)勢,沒敢搭手,這就使得這一趟出喪的隊伍,顯得格外的寒酸。
但其實,又一點兒都不寒酸。
足足上千人,追隨靈車,遠遠相送,等隊伍快要出清河縣城南門的時候,后面追隨的人甚至越聚越多,一眼望去,每條街道都擠滿了人。
即便是出城之后,也仍有數(shù)十人追隨。
最終,陸大成的棺槨,被安葬在出清河縣城七里開外一處小山坡上——說是山坡,其實就是個大土坡,約莫十幾米高罷了。
武植一路跟著,最終并沒有發(fā)現(xiàn)周義良的人追上來——也或許追上來了,卻在親眼見到了那么多人相送之后,還是最終選擇了不再出手。
這處山坡地,占地面積本就不大,一個荒坡而已,卻仍是被劃分成了好幾塊,陸大成落葬的這一塊,約莫幾分地,據(jù)說是這兩天才匆忙買下來的。
因為陸家算是外來戶,在本地?zé)o甚家族可以依靠,本來陸大成倒是在城外買了幾頃地,也規(guī)劃好了自己死后的墓地,但現(xiàn)在,那塊地已經(jīng)被周義良給收走了。
不過最終,他還是有了塊地方,得以入土為安了。
墓坑已經(jīng)提前請人挖好,靈車到了,他的一對子女哭祭一番,眾多追隨來的人便又集體合作,將棺槨從車子上抬下來,緩緩下葬。
然后,起了一座新墳。
從頭到尾,武植沒有再做任何的參與,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旁觀。
當(dāng)那陸大成的棺槨入葬時,他遙遙躬身施禮。
待新墳堆就,眾多仗義前來相送的漢子們,紛紛告辭而去,臨行之前,紛紛過來沖武植拱手,面帶崇敬,武植只好笑著,一一回應(yīng)。
眼看人走個差不多了,只剩下陸家現(xiàn)在僅剩的四口人,還在修理墳塋,武植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也該走了。
人么,算是救下來護下來了,至少是讓他們避免了被周家收為奴仆,應(yīng)該算是有了一條生路。對此而言,自己欠的那三百兩銀子,反倒是可以慢慢想辦法的事情了。
但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自己領(lǐng)取系統(tǒng)禮包時候的情況,下意識地在心里默想了一下,調(diào)出了系統(tǒng)的界面看了一眼,卻是不由得愣住。
系統(tǒng)的界面并沒有任何改變!
還是發(fā)布任務(wù)時候出現(xiàn)的那些文字,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這就是說……任務(wù)還沒完成?
武植將走未走,又不由得愣在當(dāng)?shù)兀哼@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都已經(jīng)把債務(wù)承擔(dān)過來,把陸家的“孤弱”都給解救出來了呀!
這個時候,還沒等他把系統(tǒng)的邏輯想明白,卻看見那邊陸家?guī)兹艘呀?jīng)快步走了過來。
這時他自然是不好再走開了,只得叉手行禮。
這時,那女孩子卻再次帶頭,兄妹兩個直接就在武植的面前跪了下來,武植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攔,隨后那中年人和丫鬟模樣的小姑娘,也緊跟著就跪了下來。
武植訝然,“這是何意?快快請起!”
“叔父如此搭救,妾等無以為報,更兼如今舉目無親、無處可去,現(xiàn)甘愿入叔父門下為奴為婢,以作報償!萬望叔父垂憐勿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