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施肥?”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肥力不足就施肥,這是常識。
不過沈兵馬上就意識到沒這么簡單。
這一方面是因為許應等人沒什么反應,而張格臉上卻有些許得意之色。
另一方面是沈兵想到,如果施肥就可以解決的話,那農家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了。
果然,就聽許應回答:
“工師,施肥雖好,但肥卻遠不及耕地多??!”
沈兵一愣,想了想就明白了問題所在。
秦人并非不知道用糞便施肥,也不是沒有廁所,而是很多時候都在野外隨地解決。
男人早出晚歸在田里耕作,總不能期間還老遠跑回來如廁吧。
軍隊就更是如此了,行軍到這就隨意搭個簡易廁所,行軍到那就再搭一個……結果屯田時自然就沒有足夠的農家肥了。
不過這對沈兵來說卻算不上什么問題。
“可以制作漚肥!”沈兵說。
漚肥是我國古時常用的一種簡易積肥、制肥方法,不過秦時農業(yè)生產落后,顯然還沒有漚肥技術。
許應奇道:“何為漚肥?”
沈兵回答:
“便是收集人糞尿、爛葉、動物糞便以及雜草等混合堆積?!?p> “再用糊泥密封使其腐熟,十數(shù)天便可成肥。”
許應半信半疑的望向沈兵:
“這……當真可成肥?”
張格則笑道:
“工師莫不是情急之下糊言亂語?”
“如此制肥能否增收又無人能知?!?p> “若用此法屯田,兩年后發(fā)現(xiàn)收成少時,我等又找誰理論去?”
許應怒目朝張格一瞪,道:
“張格,不得無禮!”
張格卻又假作公道的回道:
“先生,此事關系到三郡萬畝良田非同小可?!?p> “若這漚肥非但不能起到肥效卻會毒害作物,到時三郡之地顆粒無收……”
座下眾人無不紛紛點頭表示有理。
張格這些話雖是咄咄逼人卻讓人無從反駁。
農家所耕之地可不是自家的一畝三分。
若只是自家?guī)桩€耕地的話,便是來年顆粒無收也沒什么要緊。
農家子弟中不乏富家子弟,比如許應就有官職在身不需依靠種田生活。
問題是農家的耕作法是要普及三郡甚至全國,這若是出了問題那便不知要餓死多少人甚至滅國了。
所以農家推出的耕地之法必然要小心再小心,非親測有效不會輕易推廣。
不過許應對沈兵的方法還是很感興趣。
“我等自是要小心應對。”
“工師此法雖不能解決眼前問題,但我等卻可開辟幾塊田地實驗?!?p> “若施以此肥長勢更佳,到時再推廣不遲?!?p>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就該如此,沈兵也表示沒問題。
這一來張格就得意了,他就像打了場勝仗似的昂著頭,說道:
“是以,這漚肥最遲也要明年才知是否可行?!?p> “而屯田卻近在眼前。”
“若漚肥不可用而明年卻把田盡數(shù)屯了,到時便是一個難題……”
沈兵摸了摸鼻子,說:
“若是漚肥不行,用代田法如何?”
許應再吃一驚,問:
“何為代田法?”
沈兵往周圍看了看,見許應案前擺著一卷竹簡,便拱手問:
“不知可否借內史竹簡一用?”
許應趕忙將竹簡遞了上來,道:
“當然?!?p> 沈兵將竹簡攤開,指著竹簡突出部和結合部說道:
“我等屯田,有若這竹簡一般壟溝相間?!?p> “播種時便將種子種于溝內或種于壟上……”
說著沈兵就稍停了一會兒看看周圍的反應。
見眾人沒有異色,沈兵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在現(xiàn)代時恰好了解過古時的耕種方法。
春秋戰(zhàn)國時使用較為落后的壟作法,到漢朝時就使用更先進的代田法。
此時沈兵說的就是正在用的壟作法。
張格卻有些等不及了,他輕笑一聲:
“高田作溝低田作壟,又何須工師告知?”
所謂的“高田作溝”,意思是缺水的高田就播種在溝里,這樣可以使種子盡可能多的吸收水份,幼苗也會在低矮的溝里少受陽光暴射便于成長。
而“低田作壟”則是反其道而行,不缺水的低田自然要將種子播在更高的壟上,這樣有利于排水,植物受到更多光照長勢更好。
也難怪張格會出言嘲笑。
秦時這壟作法早已制定為法律全國推行,只怕是三歲小兒都耳熟能詳。
不過當然,沈兵想說的并不只是這些。
他笑了笑,指著竹簡對繼續(xù)說道:
“內史,如今有水車和翻車,便是高田也不需擔心缺水了。”
“我等為何不將種子盡數(shù)播在溝里?”
“如此一來,明年便可壟作溝溝為壟。”
“如此替換,豈非同樣是交替休田?”
代田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利用植株本身需要一定行距,這行距之間的田地實際上就是在休田,明年再種時只需錯個行就成了。
許應沉吟一會兒,接著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個壟作溝溝作壟?!?p> “如此簡單的耕作法為何我等百年來卻從未想到?”
“這樣一來……只需稍加長行距,所有耕地便無需休田?!?p> “些法大好,工師大材!”
“妙,妙??!”
座下眾人聞言也紛紛點頭稱贊。
卻只有張格依舊嘴犟:
“先生,此代田法不可輕行,若影響明年收成……”
還沒等他說完就被許應打斷了。
“誒,王翦將軍已嚴令我等要盡數(shù)屯完三郡之地。”
“既是如此,試試這代田法又有何妨?”
許應說的對,既然事實是必須把田全部屯完,那么是用壟作法還是代田法就沒多大區(qū)別。
代田法不過間隔更開一些休田而已,其它都一樣。
又能出什么問題?
少收一些糧食?
如果此法可行往后所有耕地都無須休田,那糧食都不知道能增產多少。
想到這些張格也無話可說,那臉色是青一塊紅一塊的十分尷尬。
許應無比欽佩的朝沈兵拱了拱手:
“老朽只道工師木藝精湛,不想屯田也如此了得。”
“以工師之材,不入我農家豈非暴殄天物?”
“不知工師……”
沈兵立時眉頭大皺,怎么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