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不僅是記詩的愣了,一群書生也愣了一下,這個開頭……
“奔流到海,不復(fù)回?!?p> “……”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記詩的瞪了瞪眼睛,匆忙地在紙上寫下潦草的字眼。
薛蟠喝口酒,砸下酒杯,一晚的憋屈一掃而空,拂身站起,詩便如瀑布般傾涌而出。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周遭有些安靜了,琴聲起,如有涓涓細(xì)流淌入。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將進(jìn)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記詩的頭上冒汗,仍一旁在奮筆疾書。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虐。
主人何為言錢少?徑須沽取對君酌?!?p> 薛蟠頓了頓,記詩的趕緊拿筆去補(bǔ)墨,大廳此時已經(jīng)一片安靜。
“五花馬,千金裘。
呼仆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
琴聲還是那段琴聲,但彼時氛圍卻有些詭異。
薛蟠的詩已經(jīng)不能用好來形容,而是好得太過分了,近乎妖孽。
中國古代有無數(shù)神仙詩詞打架,寫景抒情懷古什么樣的都有,但勸酒能勸出流傳千古這種高度的,卻獨(dú)此一家。
笑話,在任誰勸酒都只會“來來來”、“喝一杯”、“給我個面子”這幾個來回跳躍的局里,開口就來句“黃河之水天上來!”,光起勢就把別人甩十萬八千里去的詩它能不厲害嗎?
“嗯?那邊是怎么了?”
只關(guān)注給紫仙姑娘寫詩的小王爺皺眉抬頭。
“怎么忽然都這么安靜?”
“回、回世子,那邊那個薛氏古董行的,好像寫出詩了?!?p> “寫出詩便寫出詩來罷,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能寫得比我好?”
世子笑笑,擺手。
“趕出去,別讓他在這礙手礙腳的?!?p> “世子,他好像自己走了。”
“嗯。”
……
薛蟠是趁沒人攔他,扶著葉長寶走了。
但事情卻還在發(fā)酵。
廳內(nèi)還有不少人談?wù)撝脑姟?p> “袁兄,剛剛那詩,似乎有些……微妙?!?p> “確實有些微妙,開頭氣勢過高,想著要一鳴驚人,卻使全詩有些虛浮之氣,不過那兩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還是不錯的。”
“嗯……我也以為不要前兩句此詩更好,那兩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也很是不錯?!?p> “那‘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雖有些謬意,卻也和我平日所寫不差了。”
“照我看,結(jié)尾處那‘五花馬,千金裘,呼仆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其實也算可以了,到底是新人,也不要太過苛求。”
“是極是極?!?p> 顧輕言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媽的,全詩就那么幾句,你倆都快夸過半了還敢說不好,臉皮怎么這么厚呢?
一旁的書生都在討論著這首詩,慢慢有人傳出外圍,但終究只得一兩驚世駭俗的殘句,于是便有些好事的、專營此道的人要去打聽。
這時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若真寫得好,紫仙姑娘定會唱出來,我們等著便是。”
于是本來想走的人也不走了,專心候著。
那記詩的滿頭大汗,看著紙上來不及記,半缺不全的詩,憑記憶東補(bǔ)西補(bǔ)勉強(qiáng)填上,才咬牙過去遞了給一傳詩的侍女,又交代了兩句。
傳詩的侍女接過,走進(jìn)屏風(fēng)后,一個衣著淡紫衣裙的天仙女子正在休息喝茶。
“小姐,又有新詩了?!?p> “呵,是那世子的?”
“不是呀,是一個叫,嗯?一個叫薛氏古董行的?!?p> “……”
徐紫仙嘆口氣,雖然大家都知道是在作秀,但這么敷衍只留個商號真的好嗎?
“放這我看吧,你今天也累了?!?p> “嘻,小姐,我陪你一起看?!?p> 侍女親昵地坐在徐紫仙旁邊,陪她一同看著紙上潦草的詩句。
只是越看,臉色就越不對勁。
看到最后,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這寫的也太好了吧……對比一下,那什么世子寫一晚上的詩真可以全扔了,連人家半句都不如。
她不敢說話了,因為她知道她們做的是生意,很多東西都是有許多顧慮的。
雖然嘴上說的是欣賞才華,可沒有錢權(quán)保護(hù)的才華,脆弱得連紙都不是。
“確實寫得很好呢?!?p> 徐紫仙放下茶杯,笑著指指潦草的紙。
“這詩應(yīng)該是沿用的樂府古題,這可有點(diǎn)麻煩,待會兒沒法唱了?!?p> “小姐……”
“說是勸酒,開篇卻來一句‘黃河之水天上來’,氣勢已經(jīng)勝人一大截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嗯?莫使什么呢?”
“小姐,剛剛記詩的說那人念太快,他好多都沒來得及記下?!?p> “哦,這就難辦了,若普通詩我或許還能補(bǔ)補(bǔ)看,這詩我要是補(bǔ)了,往后怕是要被那群讀書人罵死呢?!?p> “沒人敢罵小姐的,上次那顧輕言見了小姐,腿都邁不動了?!?p> “呵,等你長大些就知道了?!?p> 徐紫仙笑了,絕美。
“不過就這半句,也很了不得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這句倒記得全,筆鋒也出來了,該是記詩的人也心驚了一下,果然是好詩吶?!?p> ……
徐紫仙在侍女旁邊,一句一句慢慢地說,侍女卻只關(guān)心倒數(shù)第二行,小聲問道。
“小姐,寫這詩的人很有錢吧?”
“嗯?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他們家有五花馬,千金裘呢,全拿去當(dāng)了買酒哇,真浪費(fèi),還不如給我?!?p> “……”
徐紫仙沒好氣地敲了敲侍女的腦袋,笑道。
“去外面給我找個嗓音粗獷一點(diǎn)、最好喝了點(diǎn)酒的識字的過來,讓他去給外面的人念詩。”
“小姐不唱?”
“這詩,可沒法唱啊……”
事情還在進(jìn)一步發(fā)酵,并且慢慢擴(kuò)大,產(chǎn)生了許許多多,奇奇怪怪讓人意想不到的影響。
然而當(dāng)事人在做什么呢?
“啊啊啊,少爺別捏我的臉啦,捏圓就不好看啦……”
“怎么還不睡覺,是不是想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