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剛回到家，母親就從廚房興高采烈地出來奔到我面前：“秋冬啊，樓下丁阿姨今天和我一起跳舞的時候又提她侄女了，還是想介紹給你?！?p> 我從內(nèi)心深處就很反感，母親沒發(fā)現(xiàn)，繼續(xù)說：“這個女孩子呢比你小一歲，也是金融系統(tǒng)的。丁阿姨給我看了她手機里的照片，哎呀，好漂亮啊，她小時候還學過跳舞，氣質(zhì)很好。丁阿姨說這周六約著一起吃個飯，怎么樣？”
我當然一點興趣都沒有，皺皺眉，自然而然抬頭找天空。
天空正好從房間走出來，和我尋他的目光碰到一起，他給了我一個挺勉強的笑。
他應該也聽到了。
我本能地想拒絕，但是心里堵了幾天的那口氣還在，就猶豫了一下。
這一猶豫，母親以為我有什么顧慮：“反正你和你們單位那個阿英又還沒什么進一步地發(fā)展，多些選擇也沒關系。你說呢？”
我很想當著天空的面賭氣答應下來，心里卻有個地方攔住了我。
“媽，我討厭相親，不去。”我下了決心。
“這就叫……相親？”天空面無表情地問。
母親疑惑又吃驚地看著天空，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不會吧天空，你不知道什么是相親？你還是中國人嗎？”
“只有你們這些女的成天關心這些事，天空忙著找工作，不知道也很正常嘛?！备赣H說。
“可是，可是，相親哎，現(xiàn)在不到處都在說嗎！電視里還有好多這種節(jié)目，不可能不知道吧，天空你是活在真空中嗎？”母親說，“你要再不談戀愛你媽也會讓你相親的……”
“媽！”我急得打斷她。
我看了一眼天空，他的神色果然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有一點點憂郁，又帶有一點點悲傷。
為了讓母親不要再繼續(xù)糾纏這個話題，我急急忙忙地說：“行行，我去我去。”
母親頓時眉開眼笑：“太好了！我現(xiàn)在就給丁阿姨回話?！闭f完就去找她的手機打電話，不久房間里就傳來她聲情并茂的說話聲和笑聲，好像已經(jīng)在展望我的婚后生活和將來孩子誰帶的問題。
我去洗手，天空跟過來。
“你真的要去？”他問。
“你也看到了。”我擠出一些洗手液在手上打著泡泡。
“可是……這是誰發(fā)明的？”他憤怒地小聲說。
“什么？”我一下沒反應過來，“發(fā)明什么？”
“相親?！彼莺莸赝鲁鲞@兩個字，好像要把它們嚼碎似的。
“哦?！蔽乙幌伦記]忍住笑起來，這樣的天空太可愛了，這幾日對他的那股無名怒火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突然間氣就順了。
“這很好笑嗎？”他有點生氣。
我馬上收斂笑容，正色道：“這就是國情，懂嗎？不是誰發(fā)明的。現(xiàn)在的人都忙，很多人到了年紀還沒結(jié)婚，身邊的長輩們著急了，不停地催，看到和你合適的就拉個線相互認識一下看能不能湊一塊兒，漸漸地相親就應運而生了。還有專門的機構(gòu)做這種事，收錢幫人牽線?！?p> “還有這樣的事！太奇怪了……那有成功的嗎？”他好像一個好奇寶寶。
“有吧，當然有。很多人忙，圈子又小，相親有可能正好遇到了投緣的人也說不定?！蔽艺f，“因為介紹人一般是比較了解雙方的年齡，性格，工作，家庭的，覺得這倆人各方面都合適，就介紹他們認識一下，接下去成不成的就看他們自己了?！?p> “感情的事居然要這樣去理智分析，然后去匹配……”他搖頭，“不可思議！”
“所以我也痛恨這種方式……天空你說我們這叫不叫人神共憤！”我居然還能平靜地和他開開玩笑。
他點點頭，表情嚴肅，顯然并沒有覺得我的玩笑好笑。
我深深看他一眼，長這么好看，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個混蛋。我恨恨地想，天空啊天空，你要是個普通的地球女孩子該多好！我就不用在這里和你討論相不相親的事了。
我盯著他吞了吞口水，真是秀色可餐！這絕世臉蛋我天天看，還住在我家，居然不能占為己有，簡直太沒天理了！
天空沒發(fā)現(xiàn)我的癡相，他還沉浸在他的憤怒中。
我們走回餐廳，父親母親已經(jīng)在擺菜上桌準備吃飯。
看我過來，母親開心地說：“說好了，這周六中午吃飯。地址稍后再定。到那天你有什么事都給我推掉，不允許有任何借口！”
我苦笑著和天空對視了一眼，他還是那種苦大仇深的樣子，卻，有點可愛。
最近正逢我們分行要統(tǒng)一考試，考試成績是要計入年終考核的。所以我下了班后都不出去，就在家里復習。子旋也暫時消停了，沒有再花樣百出，我稍稍松了口氣，第一次這么由衷地感謝考試，看來考試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壞事。
我復習，天空就在我旁邊看我復習，有時候搗搗亂，玩玩我的頭發(fā)，有時候碎碎念地誘惑我。
“走，帶你去XX星玩？”
“我們?nèi)ズ＠镒ヴ~吧？”
……
我看上去心無旁騖，盯著書嚴肅地回答他等我考完試再說，這次考試很重要。但我的心里狂喜著在喊：啊，讓這樣的考試來得更多一點吧！
他在旁邊坐著，說實話對我來說是非常嚴峻的考驗，原來一個小時可以背完的東西現(xiàn)在一個晚上也背不完。
我很慶幸天空沒有在我高中時找到我，我敢說如果他老人家在我高考那年駕臨的話，估計我從此就止步于高中了。
周六中午去相親可想而知我有多抗拒了。
在家里吹著空調(diào)復習，吃吃水果，身邊還有天空陪伴，簡直不要太幸福。
不管愿不愿意去，臉還是要洗的，胡子也還是要剃的。
我對著鏡子剃胡子，天空抱著手靠在門框上看我剃。
“我想去看看?！彼戳宋乙粫赫f。
我想都沒想就搖搖頭：“有什么好看的?！?p> “就是想去看看?！彼麍?zhí)著地說。
我也執(zhí)著地搖頭。
“為什么？”他問。
沒有為什么，誰都可以在，就是天空你不能在。
但是我不能這樣說。
“我可以隱身在旁邊，又沒有人知道?！彼€在試圖勸說我。
這個傻瓜！
“可是我知道?。∥視懿蛔栽?。”我從鏡子里看他。
“你有什么不自在？”他看著我，“是有些話當著我不方便說嗎？”
我剃胡子的手停住，一邊嘴角輕微扯動了一下，輕輕哼了一聲，挑釁地看他：“是的。萬一那真的是我將來的老婆呢？”
“這樣會找到老婆？”他十分蔑視地哼了一聲，臉色非常難看。
“難說哦！你不是也希望我趕緊結(jié)婚嗎？萬一合適呢，對吧？”說完我繼續(xù)剃著胡子。
他看了我兩秒，笑笑：“對?！闭f完他神色黯然地轉(zhuǎn)身離開，走廊里響起他逐漸遠去的拖鞋聲。
我放下剃須刀，看著他剛才站過的地方，心隱隱作痛。
這種言不由衷的話說出來很痛快嗎？沒有，一點都沒有，就只是說的那一瞬間覺得爽，之后留下的反而是懊悔和不安。
我好像從來就沒有把他當作哥哥，他就是他，他是天空！我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他：我不想去相親，我也不想去認識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和阿英也不可能！你沒來之前或許我還不敢肯定，但是現(xiàn)在我前所未有的確定這件事，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的心中，好像只住了一個你，就已經(jīng)滿了！
我雙手撐在洗手臺上，低著頭，長吸了一口氣，胸口那里一陣陣地越來越痛，我卻無法安撫它。
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我揉了揉心臟那里，又拍了拍，深呼吸了幾下。我笑自己，想什么呢，這種想法如果被他知道了會不會嚇得他提前回了納羽境。
丁阿姨的侄女的確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不僅漂亮，身材和氣質(zhì)也好，還很會打扮，性格看上去很開朗陽光。如果是在天空來以前介紹給我，說不定我會有興趣繼續(xù)發(fā)展一下。
出于禮貌，我耐著性子和她吃著這頓飯，聊著彼此的成長經(jīng)歷，工作和興趣愛好。
她比較健談，多數(shù)時間是我在聽她講話，但聽著聽著我就分心了，思緒飄到了其他地方。
就像天空所說，感情的事不是這樣理智地去匹配的，我們是人，不是機器。
面對這樣一個條件優(yōu)越的美女，我卻如坐針氈地在對自己靈魂拷問。
我為什么要坐在這里？
我不是提線木偶，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為什么要違背自己的心，為什么不跟從它？
幸福到底是什么？我幸福嗎？我問自己。
大多數(shù)人走的路就是對的嗎？
……
我的思想嚴重開小差，都快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她突然問道。
我的思緒被猛地拉了回來，嚇了一跳，她是怎么看出來的，眼睛也太毒了。
我肯定要否認，平靜地說：“哪里……你為什么這么問？”
她自信滿滿地一笑，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感覺?！?p> 我也笑了：“感覺……萬一感覺錯了呢？”
“是嗎？”她用手順了順垂下來的長發(fā)，身體往后一靠，打量了一下我，“可惜了，其實我對你印象蠻好的?！?p> 言下之意，還是堅持她的感覺是正確的。
我笑了笑，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真是個極其自信又聰明的女孩子，她完全沒想過我的心不在焉會不會是因為她吸引不了我，她就很篤定是我這邊的問題。而她，也的確猜對了。
“很正常，我也理解，有的戀情還沒公開時，長輩們又不知道，就瞎操心?！彼哪樕珜Ρ戎帮@得稍微沒有那么好。
“還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只是有那么個人……”既然她那么直白，我也不喜歡藏著掖著。
“暗戀？還沒確定關系？”她大度地笑笑，“沒關系，將來我們說不定還有緣?，F(xiàn)在的感情都說不清的，是吧？”
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誠心地給她道歉。
“那倒不用，真的。我呢，剛才是有點生氣，覺得你根本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但是現(xiàn)在站在你的角度想想，也可以理解?！闭f罷，她拿起包，站了起來，“那今天就……”
我也站了起來，她把手遞給我，我們握了握手。
她非常干脆地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的表現(xiàn)，自己都覺得自己相當敷衍，更何況她呢。
誰都是有自尊心的。
這件事算是翻篇了，我腳下生風，就想趕緊回家，我發(fā)現(xiàn)我迫不及待想見到天空。
剛打開門，母親就聞聲跑過來，好像一直在等著這一刻，她緊張又期待地觀察我的臉色：“怎么樣怎么樣？”
我不緊不慢地換鞋，在等著另一個人的反應。
“哎呀你要急死我，快說。”母親跟著我走到客廳。
天空不在客廳，父親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見我進來趕緊把電視音量調(diào)小，和母親一樣一臉期盼地看著我。
“天空呢？”我有點失望，朝臥室方向看看，“還在睡午覺？”
“對對對。”母親急不可耐地催我，“快說，還順利嗎？”
這種事居然可以用順不順利來形容，我覺得啼笑皆非。
我喝了幾口水，說：“可能……沒戲。”
父母的臉上瞬間晴轉(zhuǎn)陰，同時發(fā)出長長的“啊”聲。
“為什么？是你看不上她還是她看不上你？”母親急切地問。
“可能都有點……反正我沒什么感覺?！闭f完我就想往臥室走。
“就沒了？詳細說說啊。”母親不滿地叫住我。
“媽，真沒什么好說的，就吃了吃飯，隨便聊了一下。”我說，“我好困，想睡睡?！?p> “那，你們反正有微信，以后還可以聯(lián)系聯(lián)系嘛，對吧？”母親不死心，跟著我走了幾步繼續(xù)說著。
我嗯了一聲，點點頭。
路過天空的房間，看著緊閉的房門，我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了。
我的心開始在胸膛里撞起來，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破門而入沖進去把他從床上一把抓起來告訴他：天空，你是我的！
有的幻想畢竟只能是幻想，腦子里可以天馬行空，行動上卻只能平靜如水。其實我就只猶豫了幾秒要不要敲門進去，心里卻已經(jīng)上演了一部驚心動魄的大片。最終我還是在停留了幾秒后徑直回了我自己的房間。
就算進去了，能說什么呢？
就這一步的距離，我還是跨不過去！
我睡到快吃晚飯才出來，天空的房間門開著，里面沒人。
走到客廳，他正坐在餐桌那里和我母親聊著天，吃著荔枝。
聽到我的聲音，他抬頭看我，調(diào)侃道：“有美女作陪居然這么快跑回來睡覺?！?p> 明明我對面前這個人才是有感覺的，為什么我要去相親！我的胸口又開始翻騰，里面有很多東西呼之欲出，在用力往外沖，我感覺修在胸口的那堵墻快塌了。
我深呼吸，強行壓住內(nèi)心那匹奔跑的野馬，支撐住那堵快塌的墻，不動聲色地說：“沒感覺。”
然后，我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特別特別想好好看看他，一秒都不想錯過。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大膽，但是我就是想好好地看他，好好珍惜他，甚至想保護他。
他跟我對視幾秒后，眼神開始躲閃，抓起桌上的手機掃了一眼。
“秋冬，這碗荔枝是天空幫你剝的。”母親把一個裝滿了白花花的荔枝肉的碗推到我面前，“放心吃吧，他知道你怕蟲，每一顆都仔細檢查過了?！?p> 我拿起一顆吃進去，好甜，一直甜進了心里。
我邊吃邊看著天空。
“我都沒有這個耐心。”母親搖搖頭，“還一顆一顆給你剝。”
“阿姨。”他抬頭看著我母親，“今晚吃什么？”
母親看看我，又看看他：“都是你倆愛吃的?！?p> 他站了起來，走進廚房去看。
我的目光追隨著他，我不想藏了！也快藏不住了。
我咬著嘴唇控制自己，胸腔里面跳得厲害。
“秋冬?！蹦赣H說，“你是下周去總行培訓？”
“嗯。”我暫時收回盯著天空的目光，吃著荔枝，一口一個，的確很放心地吃，不用再去檢查。小時候曾經(jīng)吃到過不新鮮的荔枝，一剝開，在最上面的凹洞里臥著兩條肉粉色的蟲，那顆荔枝被我扔出去幾米遠，也害得我起碼有五年不敢再碰荔枝。后來留下了心理陰影，一剝開，如果凹處是黑的，我會立馬丟掉，看都不敢看。
“到時候記得有空去幫我買幾樣東西，有些我自己用有些可以送給朋友，是那里的老字號才有賣。你快記下來?！?p> 我打開備忘錄開始記，記完后我稍微冷靜了一點，我剛才瘋了嗎？我是不是嚇到他了？
天空從廚房出來后就沒有回到餐桌，到客廳幫我父親給魚缸換水。
我收回看他的目光，想平復一下心情，發(fā)現(xiàn)很難，于是我走到洗手間，關上門，洗了把臉，在冷水的刺激下，漸漸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