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廣播里播著無聊的新聞,主持人那渾厚的聲音讓駕駛座上的秦婉莫名地生出了幾分困意。
她伸手關掉電臺,把眼神移向窗外。
今晚的雪下得很大,室外的氣溫甚至一度降低到了零下20左右,秦婉的每一次呼吸都結成了冰霜,像一股濃濃的煙霧飄散開來。
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鐘,路上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行人,他們在暴風雪的肆虐下艱難趕路,奔著不同的方向前進。
在這條公路兩側,一些成排對立的房屋默默地佇立在夜幕之下,這些老樓最少也有二十多年的歷史,它們在這暴雪中頑強的佇立著,雖然普遍只有四五層的高度,但卻不失堅固。
在秦婉看來,這些老樓的安全性實在令人擔憂,一場小型地震就極有可能將這里夷為平地。
她裹上像被子一般的羽絨服,將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只留出一只手來喝咖啡。
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正值深冬臘月,街上的行人不多,但一個個都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他們低著頭默默趕路,完全無視了周遭的一切,絲毫沒有即將過年的那種興奮感。
而秦婉正好相反,她的目光正不安分的在街道兩旁掃視,最終把匯聚在一扇房門前。
在簡單的確定門牌號后,她開門下了車,一陣冰冷到骨子里的寒風迎面撲來。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地又把衣服裹緊了些。
面前這棟房子只有兩層,是一棟老式的樓中樓,四周的草地早已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整座建筑已經(jīng)看不清原先的面貌。
戶主是前些天來警局報案的張攜,這個人聲稱家中經(jīng)常有陌生人闖入,門窗也常被撬開,當時他做了匯報便匆匆離開警局,但隨后便像人間蒸發(fā)一般從此沒了音訊。
警方始終無法聯(lián)系上他,眼看過去三四天,還是毫無進展。
可秦婉一直把這件案子掛在心上,于是今晚她突發(fā)奇想,打算再來這里碰碰運氣。
“張先生?你在家嗎,我是警察。”
秦婉站在門口向里望去,每個門窗都關的很嚴實,四周的鎖扣都有被蠻力撬開的痕跡,但作案手法顯然不太高明。
屋內(nèi)毫無光源,除了幾處電器發(fā)出的紅光外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宛如一個黑洞。
秦婉再一次敲門,仍舊是毫無回應
她打開手電從窗戶照射進去,只見燈光掃過之處,遍地都是塞滿雜物的垃圾袋和隨意丟棄的衣褲,墻角還有幾份被打翻的飯菜,湯汁甚至都流遍了地板,滲進了墻縫中。
這整個家?guī)缀踝兂闪艘蛔鴪?,和三天前的樣子截然不同?p> 那一刻,秦婉的第六感告訴自己這次來對了,這個張攜肯定回來過,只要自己能進去,那破案就已經(jīng)近在咫尺。
但她眉頭緊鎖,就算不用想也知道,進去以后的氣味肯定不會太友好。
這幾乎要了她的命,作為一個有潔癖和輕微強迫癥的女人來說,這種環(huán)境實在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眼看十分鐘過去都沒有回應,秦婉再也等不及,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直接用手電敲碎玻璃,伸手進去打開了門鎖。
一陣伴隨著惡臭的腥風瞬間迎面而來,秦婉毫無防備地被熏出了眼淚,整個人扶在墻上,竭力抑制著自己想要嘔吐的欲望。
“天吶,他是從來不收拾衛(wèi)生的嗎?!?p> 秦婉的手電光掃到床上的幾處黑色斑點,看上去像是霉變,而存在的時間顯然已經(jīng)很久了。
這時,一股極度腐爛的臭味不知從什么地方緩緩飄來,秦婉的嗅覺很敏銳,盡管這股味道不是很強烈,但她仍然可以感覺到那股氣味的方向。
她幾乎無處下腳,遍地都是垃圾和不知來源的惡臭液體,整個地板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
她艱難的踱步到客廳中央,那股腐臭的氣味越發(fā)濃郁,盡管剛上任沒多久,但長達四年的警校訓練讓她瞬間就分辨出,這腐臭味是從什么東西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尸體!”
這是她腦海中浮現(xiàn)的第一個詞,隨即而來就是想象中的各種惡心至極的畫面。
這是秦婉第一次有可能直面真正的尸體,盡管受過很多次訓練,也演練過很多次,可當她真正要面對的時候,心底還是不由得升起一絲恐懼。
“張先生?有...有人嗎?”
她試探性的對臥室的方向喊道,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還是一片死寂,毫無回應。
臥室一共有兩間,互相對立著坐落在走廊最深處,兩邊的房門都貼著顯眼的福字,但在這種環(huán)境下反而顯得愈發(fā)詭異。
“我能行,我能行...”
她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接著像奔赴戰(zhàn)場一般走向了臥室門,她試探著將手放在冰涼的門把手上輕輕扭動,那一刻,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
門居然沒鎖,她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手電光照進臥室的一瞬間,一灘刺眼的暗紅色便赫然出現(xiàn)在地板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那觸目驚心的鮮血幾乎將個地板染紅,甚至已經(jīng)滲入了木地板的縫隙。
秦婉觀察到,這里的出血量之大幾乎能讓一個人毫無生還的可能性。
“血液變色凝固……時間很久了……”
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拔出警棍向另一間臥室走去,整個人的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
腐臭味毫無疑問就是從這間臥室里傳出來的,門沒有關死,只露著一個縫隙,里面仍舊是一片漆黑。
秦婉沒有貿(mào)然進去,她記得自己師傅的教誨。
“總臺,我是3112號警員,我在報案人張攜家中,發(fā)現(xiàn)大量血跡,請求支援?!?p> “收到,三分鐘后到達。”
接線員的聲音讓她懸著的心終于稍微能放下一些,支援很快就能到,現(xiàn)在沒什么好怕的了,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就去推那扇房門。
然而,還沒等她的手碰到房門,里面突然傳來一陣異響,似乎是有什么重物突然砸到了地上,那聲音十分沉悶,像是有人摔倒在地的聲音。
秦婉連忙后退,雙眼死死盯著那道門縫。
十幾秒過去,里面再沒傳出任何動靜,仿佛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此時顧不得那么多,她一咬牙,直接推開了房門。
然而,就在門打開那一刻,臥室里面的場景讓她的瞳孔瞬間縮小,連呼吸幾乎都已經(jīng)停止。整個人變得手腳冰涼,仿佛墜入了冰窟一般。
一個...‘人’正直直的站在一張雙人床上,之所有不能稱之為人,是因為它的整張臉都已經(jīng)四分五裂,臉皮被撕扯成了碎片,兩顆眼球掛在已經(jīng)破碎的肌肉上,嘴巴被扯開了180度,整張臉幾乎被撕裂,死狀已經(jīng)不能用慘烈來形容。
它的胸口被捅出一個血淋淋的洞,那里正是心臟的位置,而現(xiàn)在早已變得空空蕩蕩,幾乎已經(jīng)被洞穿,露出了斷裂的肋骨。
床單早已被血液染成了紅色,原先的顏色早已看不出來,這個人出血量之多十分罕見,可以說幾乎全身的血液都已經(jīng)流干,顯然兇手的作案手法極其殘忍。
而真正讓秦婉恐懼的是,它居然直直的站在床上,不依靠任何外力,像一個活人一般就那么站著,甚至沒有絲毫晃動。
秦婉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想要后退但身體根本不聽自己使喚,就只能這么直直的和面前這具尸體對視著。
那股惡臭愈發(fā)濃烈,那是長時間腐爛的尸臭味。
然而,正當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準備離開臥室的時候,那具尸體突然開始劇烈抽搐,它的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奇怪的撕扯聲,像極了老鼠的慘叫。
秦婉慌了,她轉(zhuǎn)身想跑,但那具尸體突然整個砸向地面,直直的沖著她撲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她連尖叫都沒能發(fā)出,便被這具尸體直接壓在了身下,整個人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強大的力道和身上那怪物的重量讓她差點昏死過去。
那怪物仿佛復活了,它發(fā)瘋一般的掐住了秦婉的脖子,那已經(jīng)被撕裂的下顎瘋狂的沖著她的臉撕咬。
秦婉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崩潰,她的脖子被死死掐住,根本發(fā)不出聲音,就連呼吸幾乎都已經(jīng)變得無比困難,她只能用警棍死死地卡在那怪物的嘴里,拼命阻止它把自己生吞活剝。
可她的力氣根本無法和這只怪物相抗衡,僅僅幾秒后,她的臉色就變得漲紅,眼神已經(jīng)開始渙散,那怪物力大無窮,像極了一頭發(fā)瘋的野獸。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小。
幾秒后,她的呼吸逐漸停止,手上突然脫力,那幅血淋淋的臉瞬間便撲了上來。
“小婉!”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時,臥室大門被猛地踹開,房間瞬間被無數(shù)手電光照得透亮,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沖進臥室,而領頭的警察則直接一腳踹在了那怪物的頭上。
它的頭似乎已經(jīng)像豆腐一樣軟爛,這力道極大的一腳居然直接把它的頭顱踹碎,腥臭的鮮血瞬間噴出,濺射地整個房間都是。
秦婉的眼睛猛地瞪大,她拼了命的呼吸,氧氣像潮水一般涌入肺部,急促的呼吸甚至讓她的嗓子開始刺痛。
幾名警察隨后沖進臥室,秦婉被抬上了救護車,這整片區(qū)域都被封鎖戒嚴,刺耳的警笛響徹了整條街道,很顯然,明天的新聞頭條絕對是這次襲警事件。
屋外,秦婉正披著羽絨服坐在救護車上,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無神,顯然剛才那一幕嚴重打擊了她的神經(jīng),正如外面的氣溫驟降一般,她的思緒也墜入了冰窟。
“小婉?!?p> 剛才那個救她一命的警察走了過來,他叫梁子盟,是刑警支隊支隊長,也是秦婉的校友和學長。
秦婉聞聲望去,她原本潤紅的面容此時卻變得慘白,一頭長發(fā)也胡亂披散下來,整個人顯得無比憔悴。
“梁隊,謝謝你?!?p> 她的聲音很微弱,剛想要起身敬禮,卻被梁子盟攔住。
“小婉,別和我客氣,你好點了嗎?!?p> 梁子盟撫摸著她的頭發(fā),眼神中滿是寵溺。
秦婉點點頭:“我沒事?!?p> 幾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法醫(yī)走進了屋子,緊隨其后的是成群結隊聞訊而來的媒體記者,他們被攔在門口,攝像機時刻對準大門,想要拍下一些可以爆料的消息。
“梁隊……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況?”
秦婉問道。
梁子盟聳聳肩,他的神色很奇怪,似乎有什么天大的謎團無法解開。
“死者就是張攜,具體情況目前還不清楚,但這具尸體……似乎還活著,可它明顯已經(jīng)死了很久?!?p> 梁子盟的臉色有些難看,顯然自己剛才說了句自相矛盾的話。
秦婉的臉色不太好看,盡管自己剛剛經(jīng)歷過,但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怪物居然真的是來報案的張攜,那個曾經(jīng)站在她面前,那個活生生的人。
“法醫(yī)已經(jīng)在鑒定了,特警也封鎖了周圍,這件事暫時不會有什么惡劣影響,但等到結果出來才能下定論。”
秦婉點點頭,她其實想進去看看,但面前這個保護欲極強的學長肯定不會讓她那么做。
“梁隊,我那什么……”
她靈機一動,做出一副難堪的樣子,然后略顯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梁子盟頓時一愣,但很快理解了秦婉的意思。
“快去快回,不要離開我的視線?!?p> 他道。
可秦婉哪里會聽他的,她滿口答應后就跳下了救護車,接著趁梁子盟不注意直接壓低身子跑到了房子后面,隨便找了個草叢蹲了下去。
“還好,要是被抓到又是一頓訓。”
她暗自松一口氣,接著探頭向屋內(nèi)望去。
屋子里此時燈火通明,里面站滿了特警和刑警,所有人看起來都神色凝重,這其中不乏有從警數(shù)十年,經(jīng)驗豐富的的老警察。
他們無一例外的都顯得有些迷茫,這種已經(jīng)死了很久的尸體居然能再次攻擊人的案例,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
秦婉掃視了四周,所有人都在忙著手頭的工作,沒人會注意到她,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直接低下頭走到案發(fā)現(xiàn)場。
“我是秦婉,市局的?!?p> 她把證件遞給了守在門口的警察,接著匆匆閃進了屋子。
屋內(nèi)原先那股腐爛的惡臭變得愈發(fā)嚴重,那味道甚至熏的秦婉有些頭暈,她強忍著惡心走到臥室里,這才看到了惡臭嚴重的源頭。
幾名法醫(yī)已經(jīng)將那具尸體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幾塊,用袋子扎了個嚴嚴實實,地上甚至還有殘留的器官沒來得及打包。
“你就是秦婉吧。”
一名法醫(y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秦婉,立刻起身找她搭話。
秦婉有些恍惚地點點頭,她的表情不是很好看,這具尸體居然被現(xiàn)場解刨zj,而不是整個運回解剖室。
“你好,我叫嚴裴,你剛才的事我聽說了,我得和你談談?!?p> 嚴裴十分利落的脫下手套和大衣,一張干凈白皙的臉顯露出來。
“好,我們在客廳里談吧?!?p> 秦婉把視線從那些尸塊上挪開,她不想離的太遠,因為知道自己一旦出去就會被梁子盟拽到車上,直接運回局里。
嚴裴聳聳肩,兩人來到客廳,沒等他說話,秦婉就率先開口。
“我想先問問你,為什么要把那個人解刨成那樣?”
嚴裴的表情很平淡,顯然已經(jīng)料到面前這個女人心中的疑問。
“這也是我要和你說的,這具尸體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
他的臉色變得凝重。
“盡管沒有臨床鑒定,但我能感覺到,這個人早就已經(jīng)死了,沒有自主意識,沒有呼吸,沒有任何腦干反射,基本就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p> 秦婉聞言,回想起了當時的場景,滿地的血跡,支離破碎的死人,暫且不說它的傷勢有多嚴重,就說那個出血量,按理說正常人在十五分鐘內(nèi)就必死無疑。
更何況從血液的凝固和顏色來看,這些血跡在這里的時間最少有三天,甚至更長。
但事實說明它還是活了過來,并且襲擊了自己,差點把自己也啃成了碎片。
嚴裴此時繼續(xù)說道:“問題在于,它的脊柱神經(jīng)仍然在運轉(zhuǎn),也就是說還是有行動能力,并且顯然大腦內(nèi)有什么區(qū)域仍然在活躍,但這根本就是違背生理常識,完全就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p> 秦婉點點頭,這件事很嚴重,想必一定會驚動上面,恐怕一時半會很難壓的住消息了。
就在兩人談話時,外面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