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婉將落葉都掃在了一起:“祖母一切安好,就是有些記掛遠方的摯友?!?p> 凈空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說道:“小丫頭,不用再掃了,替貧僧煮杯茶吧?!?p> “好?!?p> 江灼婉將兩把大掃帚靠在了墻邊,就坐了下來。
石桌上的煮茶工具很齊全,所以也就不用費心去找了。
烹茶,倒茶,滌茶,分茶,她做的行云流水,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茶就煮好了。
江灼婉首先給凈空倒了一杯:“您先請嘗嘗,看小輩煮的可好?!?p> 凈空接過,輕茗了一口,笑了笑:“得了你祖母的真?zhèn)鳎m說這茶味還稍顯稚嫩,但已經(jīng)有了幾分風骨了?!?p> 江灼婉莞爾一笑:“如此,我就當您在夸我了?!?p> 凈空問道:“你這丫頭倒是機靈,叫什么名字?”
“灼婉。”
灼灼其華,清揚婉兮。
是贊美女子的姣好容顏與美好品質。
凈空雖盲,可聽著江灼婉的談吐行事,他便知道,她是擔得起這個名字的。
“有字嗎?”凈空又問道。
江灼婉溫聲回答道:“小字蓁蓁?!?p>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這無論是名字還是小字,都是源自詩經(jīng)啊??磥?,他的這位摯友這些年還是沒怎么變過,還是對詩經(jīng)尤為熱愛。
“小丫頭,你祖母曾與貧僧是至交,貧僧瞧著與你也有幾分緣分。我今日便為你破上一例,來算算你今后的運勢如何?”
江老太太信佛,可江灼婉卻是不太信的。江老太太并未強求孫女也信,只是告誡她,可以不信,但要尊重。
江灼婉一直記著江老太太的教誨。
聽到凈空如此說,江灼婉也有幾分好奇,她微微一笑:“好,如此就麻煩大師您了?!?p> 凈空爽朗一笑,不知道從哪拿出一個簽筒,將簽筒遞給了江灼婉。
“小丫頭,自己抽一個吧?!?p> 江灼婉接過簽筒,雙手捧住簽筒,然后用力均勻的搖動。
嗯,搖了好久,還沒搖出來。
江灼婉的手都有些酸了,她看著凈空,有些無奈,也有些疑惑。
“這倒是奇了?!眱艨找灿行@訝,倒是沒未出現(xiàn)過這種狀況,搖簽竟然搖不出來的。
凈空提議:“你搖的力度放輕些。”
江灼婉點了點頭:“好?!?p> 這般說著,力度放輕了些。
剛開始搖,就有個簽落了下來。
江灼婉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訝,這么神奇的嗎?。
凈空聽到簽落的聲音,笑了笑:“簽文是什么?”
江灼婉輕聲讀道:“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掉陷渠溝?!?p> 這是《紅樓夢》里的詩句。
嗯,江灼婉心里莫名有些發(fā)怵,這詩句里的意思,她會不會像林黛玉那般因病早逝啊。
凈空了然似地點了點頭,說道:“還有兩句是什么?”
“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縱然江灼婉不太懂這些簽文,可這詩句的意思她還是能弄懂的。
前兩句的“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掉陷渠溝”,應該是形容林黛玉的。而后兩句的“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是對薛寶釵的描述。
這兩人的性格品性幾乎完全不同,為何還放在了一起,成了她的簽文?
“小丫頭,你現(xiàn)在心里是不是在犯迷糊?”凈空向江灼婉伸手,示意她將她搖出來的票遞給他。
“確實犯迷糊?!苯仆駥⒑炿p手遞給了凈空,實話實說:“大師,小輩看著那前兩句,會不會如黛玉那般……”
話沒說完,但凈空懂得江灼婉接下來的意思。
他頗有深意地嘆了口氣:“你要看你求的是什么了?”頓了頓,又補充道:“無關別人,是你自己給自己求的。”
江灼婉垂眸思索了一會兒,然后認真回答道:“身體康健,學業(yè)有成,姻緣美滿?!?p> 凈空放聲一笑,用手指了指江灼婉,頗有幾分無奈:“你這丫頭求的還挺多的?!?p> 江灼婉也笑了,語氣誠懇:“還望大師給我解簽?!?p> 凈空又將簽遞給了江灼婉,慢悠悠地說道:“你再看看這簽的背面?!?p> 江灼婉接過簽,她還沒發(fā)現(xiàn),這簽的背面還有兩句詩。
這兩句詩,可就通俗易懂多了。
江灼婉輕聲呢喃:“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p> 用哲學的話來解釋,那就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凈空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茶水有些涼了,味道已經(jīng)消散了不少。
“小丫頭,貧僧原本以為你應該是被千寵萬愛般長大,可從這簽文中可以看出,不是啊。”
江灼婉搖了搖頭:“并不是的,祖母二叔他們,待我是極好的?!?p> 縱然母親早逝,父親自小不在身邊,可祖母與二叔他們,彌補了她的缺憾。
她是懂得感恩的。
凈空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小丫頭,你會錯貧僧的意思了?!?p> 江灼婉有些聽不明白,剛想問,凈空立馬問了她另一個問題:“小丫頭,你從來都一直很壓抑,可是?”
這次江灼婉沉默了。
的確,她從小便是個極為懂事的姑娘,從小便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從小便以大家閨秀與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
祖母說,真正的淑女是由內而外散發(fā)的優(yōu)雅與貴氣,無關容貌家世,是待人接物時的風度儀態(tài),是溫婉大方,彬彬有禮,是寬容待人,嚴律于己,是有禮有節(jié),不卑不亢。
而作為繼承人,則是需要有出色的能力與過人的膽量,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江灼婉當然是明白江老太太的苦心,也很能了解,所以從來都愿意聽從江老太太的話。
可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再有耐性的人,也難免會有厭倦。
江灼婉當然也會有,只是向來懂事的她從來不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
她自小便明白,父親的無奈,祖母的期許,以及母親的枉死。
她肩上也有著責任,她不能輕易說累。而且,她不想祖母對她失望。
這般一想,不得不說,江灼婉與《紅樓夢》中的黛玉,還是有幾分相似之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