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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花落空

十四

夜雨花落空 莘朦 3290 2020-07-10 16:00:00

  皎月高懸,掛于天幕,似明珠般銀光熠熠,四周圍繞的團團黑云被照的斑斑點點,靜默著往遠處漫延,逐漸融合在夜色中,此等景象很容易讓人對這極高的天空心馳神往,生出羽化登仙的心思來,更像是天神顯世,想要下凡游玩,因此這云這月才會如此神秘超凡。

  月光落下的片片潔白將地面照的仿若白晝,且白光鋪灑均勻浩然無暇,正如鎮(zhèn)紙所壓的上好白宣,等待著畫師揮毫引墨,而那畫中的交疊黑影便是所落墨痕,墨跡或深或淺,或整或缺,或暈染或凝聚,形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墨畫。

  楊北昕極少在晚上出來,盡管在屋內(nèi)時常感覺無聊,但也不會去散散步胡亂走走之類的,因為實在沒有到月下漫步的境界,外面這種安靜的詭異的氣氛只能讓小少年感覺心慌。

  不過今日他卻出了門。

  并且這一時的心血來潮還讓他記了一輩子,刻在腦海中般忘也忘不掉。

  對于林清悅他有很多記憶,那些記憶在發(fā)生時從未引起他的注意,不過有一瞬間這些不曾留意的時光便如翻涌的海浪撲打岸邊,洶涌澎湃的令自己都很震驚,而且是永不停歇一朝猛于一朝,直震的腦仁嗡嗡作響,四肢百骸皆是沉重麻木。

  不過有時他又很慶幸,心底至少還有一絲光明,在被沉痛侵襲時還可以刺破陰霾。

  這絲光線被他竭盡全力的保護著,深深埋于心底。

  也許是天命,也許是人為,身為龍子,楊北昕從未經(jīng)歷過勾心斗角、謹言慎語,從未擔心過身邊隱藏的危險,更不會有時時刻刻的禮儀限制,也沒有人會與自己攀比,他被所有人以皇子的身份來護著寵著,卻沒有受過身份所帶來的弊端,可是這種環(huán)境沒有將他養(yǎng)成恃寵而驕的性格,反而十分穩(wěn)重,他好像自懂事以來就清楚自己的處境,清楚自己肩上所背負的責任,明白自己的身后是萬千將士的性命,也許是這許多將他變得很小就開始隱藏心跡。

  楊北昕可以在發(fā)現(xiàn)自己與其他孩子待遇不同時毫無抗拒,可以很淡漠的看著其他小孩在父母面前撒嬌,可以忍受所有其他孩子受不了的誘惑。

  在別的孩子牙牙學語吃著糖豆時,他學習治國用兵,在別的孩子玩鬧奔跑、隨意哭鬧時他在學武準備著最后的一戰(zhàn)。

  可這看似平順直沖終點的路線卻充滿了隱形的岔路口,本來只是個成王敗寇而已,本來所有人都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tài)前進著,可忽然領頭就拐了方向,忽然所有人看不到終點了,忽然就死在了自己手中。

  漫步在這月色中,心內(nèi)也會浸滿月光,不過楊北昕還沒有那么多閑情逸致,他只是不想再忍餓到明早了,于是憤憤然一激動便去了廚房。

  去廚房不會經(jīng)過小花園,卻會路過東廂房,而廂房后面便是小花園,林家無子,林清悅住在后院,因此這東廂房便空著了。

  林宅最安靜的地方莫過于此。

  月光明亮,為所有物件鍍上了一層銀箔,使得四周極為幽靜下卻也不算可怖,且今夜的風也是格外悅人,雖說沒有春風和暖,沒有夏風沁涼,但是較之以前也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涼風送音,走到東廂房附近時悠悠琴音便飄然躍來。

  音律和緩,曲調(diào)柔順,悲愴慟人,一音一節(jié)皆是裊裊悠揚,回旋不絕。琴音和著細風撫面而過,若余香留于心中,應著玉盤潺潺流走,若月光傾灑一地,仿佛有云霧模糊了周圍的景色,只樂音旋飛,且輕柔中帶著凌厲,能透徹萬物,穿梭其中,樂此不疲。

  琴音止住了楊北昕的腳步,令他豎著耳朵細細探聽,怔怔然然,直擊心靈。

  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連接。

  有人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人說,這便是緣,入海銀針終一日會浪回得還,天涯海角終一日會彼此相見。

  有人說,月老牽線,兩人從此便無法隔斷。

  無論如何,絲絲縷縷,牽牽繞繞便自此開始。

  楊北昕循聲而去,穿越走廊,繞過竹林,立于一塊假石之旁,不遠處的斜對面便是正面朝自己的彈奏之人。

  眼前還是那熟悉的小花園,白天石子灼亮,圓桌靜默,草木迎風舞動,簌簌宜人,夜晚則昏昏無色,只留有月下淺影,不知是游于蝶夢還是安于樂音。

  不過此時在他的眼中,在熟悉的事物也變得陌生起來,如這幅場景,便不是人世間了。

  秋風吹去了頭頂?shù)穆淙~,使得它失去了迎風的本錢,在這微微弱風拂動中就紋絲不動,還漏下滿滿月光,將一人一琴照的更似處于天界。

  少女白衣飄飛,長裙曳地,罩了一層月華,廣袖白紗套于外面,形成細微網(wǎng)狀陰影,隨著主人的一舉一動仿佛能聽到窸窣響動,烏黑柔發(fā)隨風卷起,又有幾縷流到肩前,平添了不少優(yōu)美氣質,面前的琴通體黑亮,放于深灰石桌上,白弦錚錚,玉指纏綿,一勾一拂,一抹一挑皆是極具神韻,宛若仙人。

  楊北昕隱于暗影中,像是與其融為一體。

  暗淡景物逐漸模糊,甚至輪廓也消失殆盡,又如月光只為仙人傾灑,不舍得流出絲毫給其他物什,因此唯有一人一琴似幻似夢,清透醉人。

  傾國傾城不及你笑靨三分,姹紫嫣紅不如你白衣勝雪,翩躚迷舞不似你撫琴繞音。

  而這一刻跟隨了他一生一世。

  時光似過了很久,又仿佛只一剎那,楊北昕立在那里等到林清悅抱著琴從另一小路回了后院才如夢初醒,屆時只覺腳跟酸疼,眼睛竟也是酸澀。

  翌日一早楊北昕拿著書去書房,特意路過林清悅房間,恰好林清悅從房中出來要去藥房,一見楊北昕便想起前幾天的種種,頓時停住了腳步,猶豫著是該先道謝還是該先道歉,誰知楊北昕卻出乎意料的熱情。

  “悅兒,早?!?p>  面前的人捧著本書,眉眼帶笑,再一打量竟還有幾分拘謹。

  林清悅腦內(nèi)一空,立時笑著回應“...嗯...早?!闭f完后又陷入矛盾中,思量片刻一咬牙先道了歉:“前些日子實在對不住,我..我應該早些與你道歉的,唉,都怪我不夠果斷猶豫好久..還有我還得謝謝你的禮物...”

  楊北昕正想著要說些什么,聽她一講怔愣一下連忙擺手:“沒關系的,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甭砸煌nD又道:“你們明日要去廟里嗎?”

  “嗯,是,你要去嗎?”看他的確沒太在意林清悅舒坦幾分,不過又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廟里有多少房子,還可以住人么?”

  “我娘要去上香,我們就不用去了,我們就住在山上的宅院里,那宅院是我娘以前的家。”

  楊北昕正要開口,門口忽傳來晨珠的聲音:“小姐,怎么了嗎?為什么不走了?小姐呀,我們要快一些了,不然又要收拾不完了。”

  聽完后林清悅趕忙回應了一聲,楊北昕則接著去了書房,腳步輕飄飄,不細看真看不出來有些小雀躍。

  收拾行李對楊北昕來說實在簡單,幾件衣服,幾本書,幾個小玩具也就沒什么東西了,于是林宅馬車在天剛破曉時便行在了秋風中。

  玖義山山頂。

  風兒呼呼可謂是吹得極有節(jié)奏,稀疏枯草便擺動起來硬邦邦的腰身,連綿一片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起揚著,遠遠看去還依稀可見當時風采。夕陽余暉燦然綻放,晚霞似橙紅緞帶飄在紅日之旁,又似淺色朱砂抹于天邊,而枯草與這晚霞竟在天際相接無縫。

  蕭煜立于野草之上,一身藍衣,袖口灌滿秋風,散落青絲也是隨風飄揚著,他身旁站著一個極其瘦小的男人,一身夜行服,正與他說著話。

  “哦?皇子?不,該說是前朝的皇子?!笔掛陷p笑一聲緩緩道。

  “是,不過查不到叫什么名字,信息也是很凌亂,想必原來的那個皇帝費了不少功夫來保他,但是門主還是整理出來了一些較準確的消息。”

  “竟有你們查不到的消息,還真是值得記載下來?!笔掛峡粗淙章暰€依舊很慵懶:“先講講我救的那人吧,命如此之大令我很嘆服啊。”

  “公子所救之人是那皇子的貼身侍衛(wèi),那侍衛(wèi)小時候被剛登帝位沒多久的皇帝撿了回來,就一直養(yǎng)在身邊了,當年也是他帶著出生沒多久的嬰兒逃出來的,那時他只有十二歲?!?p>  “名字呢?”

  “楊北昕。”

  蕭煜登時皺著眉扭頭看他,片刻后又轉回了頭:“唉,我還真很期待他做這江山之主,也好看看補慌的詔書有多少?!鳖D了頓又道:“接著說?!?p>  “皇帝得病時還不到四十,他雖軟弱不過很聰明,看出了丞相的謀逆之心,正巧當時寵幸的一妃子懷了喜,就隱瞞下來,出生后便一直養(yǎng)在荊州一年邁文官家中,宮內(nèi)知道這件事的恐怕已經(jīng)被皇帝處理干凈了,而外面另有一將軍知道,并且在暗中保護這皇子,這位將軍便是被貶謫的白少燁,他那兒子幾年后也去了荊州,應是教他習武,收他為徒時才十五歲?!?p>  “莫不是身份暴露了?”

  “是,皇帝在皇子八歲時病逝了,不過皇帝身體其實一直很健康,至于生病恐怕是那丞相搞得鬼,皇帝死后繼位的是個四歲的小皇子,現(xiàn)在也是病怏怏的退讓了。”

  蕭煜扯扯衣袍轉過去身:“你們門主的這份人情我也用完了,你回去吧?!?p>  “本不該多問,但事關朝廷,門主也是冒著極大風險探尋的消息,所以想知道公子計劃。”

  “計劃?”蕭煜轉回身,盯著低頭的男子,目光還是如平常般帶著股諷刺意味:“我從來沒有計劃,我不過是不想讓他死在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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