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白煙緩緩上升,融入了伯明翰上空濃濃的煙霧中,湯米看著最近越來越濃的不知是霧霾還是煙霧的城市上空皺了皺眉,將剩下的煙屁股扔在地上踩滅后,轉(zhuǎn)身回到了工廠火爐旁繼續(xù)往里添煤炭。
“嘿!知道嗎?倫敦那兒的大霧已經(jīng)濃到看不清發(fā)廊上的幸福紅燈了。”“真的?那不就得走到面前才能看見天使的模樣嗎?”印有“Capurro”logo的工廠人員和工友們臉上帶著男人才懂的笑意從湯米身邊說著話走過去,他們也沒有理會這個在火爐旁默默盯著火候的“別里科夫”,畢竟這個寡言少語的家伙實在是太無趣了。
不過正在添著煤炭的湯米手一頓,那雙深凹進眼眶里的眼睛微微瞇起,湛藍色的瞳孔中倒映著火爐里熊熊燃燒的烈焰。
……
“砰!”一聲清脆的槍聲劃破晨霧,易景云嚇了一個激靈,然后又略帶尷尬地對著卓煜和貝狄威爾笑了笑,雖然已經(jīng)在學校學了一段時間的槍械射擊,但是在外面突然要面臨實戰(zhàn),自己還是有點慌。
不過幸好卓煜夠意思,知道照顧自己,一行人分組時把自己和她分到一組,而小組還有一位成員便是貝狄威爾。
“哎呀,學弟不要慌,這都是新人剛上戰(zhàn)場會遇到的嘛,更何況你這才剛來學校沒多久,還沒完全適應這種環(huán)境,學長能理解的?!必惖彝栴H有些大哥哥風范,拍了拍易景云的眼睛安慰道。
接著他又昂起頭說道:“這里有我在,你完全不用擔心……當然,還有我們的卓組長,她能保護你的?!闭f著貝狄威爾還對著卓煜訕笑了一下,差點把她搞忘記了。
卓煜瞥了他倆一眼,轉(zhuǎn)身向著一個巷子里走去。
易景云連忙和貝狄威爾跟了上去,轉(zhuǎn)進巷子里后,卓煜示意他倆別出聲,然后她靜靜貼著墻壁感受著什么。
易景云尋思光聽能聽出個啥,但也不敢出聲,就靜靜地站在那。
正當周圍的槍聲漸漸停歇時,卓煜開口道:“伯明翰主要有著兩股勢力的碰撞,一個是掌控著賭場和馬幫等格雷家族,還有一個是伯明翰的工人幫。”
易景云看著她纖細的手指在紅色的磚墻上劃過,留下了一條淺淺的痕跡,接著卓煜摩挲著手指,抬起頭看著霧茫茫的天空,輕聲道:“伯明翰是個工業(yè)城市,這些年雖然排了大量的工業(yè)廢氣,但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大規(guī)模的霧霾,墻上有著極細微的元素波動,應該是這段時間附著的?!?p> 接著貝狄威爾突然疑惑道:“這跟你說的那兩個黑幫有什么關(guān)系?”
易景云也把目光看向了卓煜,用著疑惑的神情掩飾著他內(nèi)心的激動,畢竟不是經(jīng)常有機會能這樣正大光明看著卓煜的,之前的偷看都很少,只能以不經(jīng)意的眼光劃過她。
卓煜攏了攏耳邊的酒紅色長發(fā),一雙明亮的眸子瞇了瞇道:“這種地方上的黑社會斗爭與我們白玉京無關(guān),但是如果他們跟‘神’扯上了關(guān)系,那我們就不得不插手了?!?p> 接著她又看向貝狄威爾,看他張嘴的架勢似乎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繼續(xù)開口道:“根據(jù)我們的情報,這兩股勢力之前一直相安無事,但是在我們察覺到‘神’的異動時就突然爆發(fā)了沖突,我們的線人兩天前察覺到在雙方交戰(zhàn)的地方有著不尋常的元素波動,只可惜之后那里被爆炸抹去了痕跡?!?p> “所以我們需要去查查這兩個幫派跟‘神’有什么關(guān)系?!弊快险f完接著又將目光看向了易景云,突然笑了起來道:“當然,鑒于你是新生第一次出任務,得有個適應過程,今天出來就是讓你近距離感受一下黑幫火拼的情況?!?p> “那個……我有個問題?”易景云被她這么盯著,顫顫巍巍地舉起手示意。
“說?!?p> “咳,就是……我想問,當?shù)卣??黑社會火拼,傷到民眾怎么辦?政府不管嗎?”
“……”貝狄威爾嘆了口氣,拍了拍易景云的肩膀,然后說道:“政府?他們巴不得民眾因為害怕而不出門呢!他們可不怕黑社會的小打小鬧,況且……他們現(xiàn)在的注意力太分散了??!”
易景云似是而非地點點頭,雖然他還是沒太明白,但很快他又想起來另一個問題。
“什么叫讓我近距離感受黑幫火拼?”
聽見他終于問到了這個問題,卓煜那雙好看的眸子彎了彎,眼里似乎跳動著異樣的光澤,看得易景云有些入迷,雖然心里怪怪的。
……
易景云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像個二百五,不,就是個二百五,穿著厚厚的黑色大衣,戴著罩住半個頭的紳士帽,手上還拄著一把長長的大黑傘,就像是中世紀的英倫紳士一樣,只不過這身明顯是超大碼的行頭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誰也不知道貝狄威爾這個家伙出個任務怎么會帶上這一身,而且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穿著它去感受黑幫的火拼。
“你是白玉京,是伯特利學院的學生,是和一群非人的怪物一起學習的人,怕什么?只要不是把你打爆了頭,我們白玉京就能把你救活?!必惖彝柦o易景云打氣道。
“……”易景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不害怕,就不能盼我點好?萬一對方就喜歡爆頭呢?
“行了,不要你去和那些人面對面接觸的,你待會兒只要在一個指定地點待好不出聲就行?!弊快习参恐拙霸?,然后一馬當先走出了小巷,接著貝狄威爾拉著易景云也跟了上去。
……
“mmp!”易景云很想說出這句話,現(xiàn)在他總算是理解了他們之前說的兩句話,第一句“近距離感受黑幫火拼”,第二句“不要你去和那些人面對面接觸”。
好家伙,原來讓自己藏在黑幫成員的身后的門縫里就既是“近距離”又是“不用面對面”,這特么看著他們的后腦勺,自己也不敢呼吸??!
這個房間不大,就是一處旅館的三樓房間,在他面前有著兩個脖子上紋著兩柄交叉的黑色手槍的壯漢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窗戶外。
易景云離他們也就五米遠的樣子,站在這個側(cè)屋的門后通過門縫看著他們,而這個門也是半掩著,對方只要一轉(zhuǎn)身就能從門縫里看到一雙偷窺的眼睛,因為大屋的燈照得他眼睛發(fā)亮。
跟著卓煜七拐八扭的不知道走到哪去了,最后是貝狄威爾提著他翻進了這個屋子,然后那兩人就又翻走了,就留下他一個人在這。
看著那兩個壯漢不時的望向窗外,兩人垂下的右手不斷摩挲著握著的M1911手槍和烏茲沖鋒槍,易景云大氣都不敢喘,只能小心翼翼地放緩呼吸,整個人就像被施展了定身術(shù)一樣,瞪大眼睛透過門縫看著他們,一眨也不眨。
易景云還要祈禱對面兩人不會有那種一定要把房門關(guān)上的強迫癥,不然自己就得祈禱他們沒有爆頭的習慣。
厚重的黑色大衣再配上這緊張刺激的氛圍,易景云的脖子上已經(jīng)遍布汗水,而紳士帽里的頭發(fā)都已經(jīng)濕漉漉了,但他還是不敢抬手去擦汗,很怕因為自己的一不小心讓得那兩個家伙轉(zhuǎn)過身。
似乎外面出了什么情況,兩個壯漢一下子緊張起來了,一直在小聲交流著什么,以易景云那高考完堪堪三位數(shù)的英語水平來說,基本就只聽見那兩個人嘰里呱啦夾雜著“fuck”“god”這幾個單詞。
“呼~”易景云實在是憋不住了,輕輕地呼了口氣,結(jié)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頭發(fā)全是汗,貼在了額頭的緣故,頭頂?shù)募澥棵蓖蝗磺八讼聛?,“咚!”沉悶的撞擊聲雖然很小,但是在這個房間里足夠讓人注意到了。
1949年,一位名叫愛德華·墨菲的空軍上尉工程師,對他的某位運氣不太好的同事隨口開了句玩笑:“如果一件事有可能被做壞,讓他去做就一定會更壞。”
自此,20世紀一個偉大的定律誕生了——墨菲定律,它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事情如果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fā)生”。
當那兩個壯漢回過頭在門縫里發(fā)現(xiàn)了自己并舉起槍時,易景云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停止,心臟驟停,而在大腦空白的前一毫秒,腦中全是關(guān)于墨菲定律的內(nèi)容,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這,不是據(jù)說人死前都會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嗎?
“砰!砰!”沒等易景云反應過來,兩個黑幫壯漢應聲而倒,接著自己的帽子就離開了額頭,一絲涼風吹過,易景云打了個激靈,瞬間回過神來,就見卓煜笑盈盈的站在身后。
緊繃的身體在那一瞬間放松下來,就像蓄滿了洪流的大壩突然垮掉,“哈!”憋在胸口的一口氣得到了釋放,心臟有力的起伏著,“我還活著!”這是易景云這一刻的想法,他很想撲過去抱著卓煜大口的呼吸來緩解一下自己,可是他剛一動彈就癱軟了下來,渾身無力,只能像個年邁的老狗一樣靠著門大口的喘息。
卓煜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就像是僅僅站在這給他一種你還活著,還能看見我的信號一樣。
“剛剛你和死神擦肩而過,在這個距離,房門就像紙糊的一樣,對方的火力會在瞬間把你打成篩子,而且不可避免的會有子彈穿過你的腦袋。”貝狄威爾提著那兩個家伙走過來將他們?nèi)釉谝拙霸颇_下。
易景云趕忙縮了縮腿,將眼睛緊緊閉著,長這么大連家里殺雞的時候都要躲著,這種血腥場面實在是沒有勇氣看,況且遇見死人不吉利的。
“沒死呢!只是把他們打暈了過去?!必惖彝柨粗拙霸茻o奈道。
易景云聞言才慢慢睜開眼,發(fā)現(xiàn)果真沒有血腥場面才松口氣,這時候他也慢慢回過神來了,強撐著站了起來,但也是一言不發(fā),就這么怔怔看著卓煜和貝狄威爾。
卓煜挑了挑眉,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而貝狄威爾又一把抓住易景云跟在后面。
又是七拐八扭后,易景云被他們帶到了離這里僅僅隔了兩個街道的一處旅館,“你的阿爾法初體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覺。”卓煜站在易景云的房門口對他說道。
易景云坐在床上看著卓煜,窗簾擋住了外面的亮光,讓得門口的卓煜在房間里散發(fā)著的黃暈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柔和美艷,此情此景讓得易景云心里有些異樣的感覺,“要是我說自己還有些害怕,想讓她留下來陪陪我,她會答應嗎?”易景云的腦海里冒出了這么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連他自己都有些覺得自己跟個白癡一樣。
“睡吧?!边@是卓煜最后的一句話,說完后她對易景云俏皮地眨了眨眼就關(guān)上門離開了,獨留易景云癡漢一個還在那盯著門板。
“呼!”易景云仰面倒在床上大呼了一口氣,只剩一個人的時候,陣陣后怕又涌了上來。
靜下來想想又感覺像是做夢一樣,在此之前自己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了十八年,遇見的最刺激的事情也就是小學初中時和鄰班的家伙因為搶乒乓球桌或者僅僅為了角逐最強者的稱號而打一架。
而就在剛剛,一把烏茲沖鋒槍和一把M1911手槍指著自己,學過的幾節(jié)槍械課告訴他,剛剛稍微有個差池,自己就享年十八了。
易景云就這么躺在床上,瞪大著眼睛看著不太白凈的天花板,腦子里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后悔,一會兒刺激,腦子慢慢成了一團漿糊,畢竟剛剛精神繃緊得太久了,現(xiàn)在一休息下來,疲憊感從腦海深處涌出,很快便睡過去了。
“會不會有點太快了,畢竟只是個剛?cè)雽W沒多久的新生,而且他好像還沒什么能力吧?”易景云門外,貝狄威爾靠在墻邊對著卓煜說道。
卓煜看向易景云的房門,像是能夠透過門看到里面似的。
“沒辦法!這次的情況比較急,沒時間讓他慢慢適應了,既然他是唯一一個被白姨挑過來的,總該有不一樣的地方?!弊快下柫寺柤纾剖怯行o奈。
“好吧!也就只能這樣了!”貝狄威爾回到自己房門前,轉(zhuǎn)身又看了看易景云的房門,然后又看向卓煜,輕輕的笑了笑,“午安,美麗的女士?!闭f完后,貝狄威爾擰開門走了進去,但是眼神卻又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午安?!弊快弦草p輕說了一聲,然后看了一眼易景云的房門后便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
火焰,猛烈的火焰,無邊的火海覆蓋了視線內(nèi)的一切,天上,地面,海里,熊熊的烈火似在吞噬著一切,詭異的卻是不見一個活物在火海里,濃煙滾滾,扭曲的氣浪和赤紅的火焰將空間變得變得如夢似幻。
“呼!呼!呼!”急促的呼吸聲在房間響起,易景云緊閉著眼睛,渾身大汗淋漓,“咚!咚!咚!”他的心臟有力的起伏著,并且心跳聲越來越大,漸漸的在房間里也能清晰的聽到這強勁有力又有著韻律的心跳聲,易景云整個身體都顯出潮紅之色,他的脖子上,手臂上,腦門上青筋暴起。
易景云在床上無意識的扭動,他身上單薄的短袖短褲被他無意識的動作給崩斷,盡管他只是輕輕的摸過,包括他身下的被子,也被抓出深深的裂口。
“哈!”易景云張開嘴大呼了一聲,眼睛驀然睜開,金色的瞳孔在房間里劃出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亮光。
“呼哧!呼哧!”易景云醒來后就開始大口的喘息,略微有些顫抖地將床頭燈打開后,他便震驚的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撕成布條了。
“我被糟蹋了?”這是他第一時間冒出的想法,頓時悲傷的感覺冒了出來,沒想到堅守了十八年的童貞竟然沒了,還是在自己睡著的時候,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啊!
不過在看到身下的床被也破破爛爛后便很快鎮(zhèn)靜了下來,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切沒什么變化,除了指甲縫里多出的布料碎渣。
“……”易景云還是有些悲傷,只好略微失落地起身去洗個澡,出了一身汗,身上臟死了,幸好自己帶的還有衣服,不然自己就要掛空擋了。
房間里很快便只有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而那一片狼藉的床,在這橙黃的燈光下顯得極其古怪。
換好衣服的易景云很快將床給收拾了一下,只可惜屋子里沒有備用床被,打電話給旅館前臺也沒有回應,于是他便只能出去一趟了。
站在鏡子前的易景云再度收拾了一下那身高三買的廉價的沖鋒衣和牛仔褲,盡量讓它們在自己身上穿出一種隨性休閑的潮感,而不是土鱉般的地攤感。
“嘎吱!”擰動有些不靈活的門把手,易景云將房門打開,“呼!”冰涼猛烈的冷風吹進來,易景云剛瞇起眼打個哆嗦身體就僵住不動了。
只見濃郁的白霧從門外涌進來,將他身體給包裹住,很快也充斥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易景云感覺自己好像前一刻還在夜晚,一瞬間就邁進了白天一樣,濃郁的白霧讓他連房門對面的墻壁都看不清。
“臥槽!”易景云下意識說出優(yōu)美的家鄉(xiāng)話,接著便輕聲喊道:“魚兒姐!魚兒姐!”
可惜無人回應,易景云之前被帶回房間時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住在哪個房間,所以也不知道改去哪個房間找他們,再加上這么大的霧,能見度幾乎就只有一米,他也根本不敢出去找他們。
“魚兒姐!學長!貝狄威爾學長!魚兒姐!魚兒姐!”無人應答,無人應答!只有冰冷的霧氣撲打在易景云的臉龐上,刺激著他竭力壓下內(nèi)心的慌亂感。
他腳步有些遲鈍地輕微向前邁了兩步,想要嘗試著去摸索,但看著白茫茫的一片霧氣和寂靜無聲的四周,易景云剛剛鼓起的勇氣就像剛哈出嘴的熱氣一般消散無影。
他迅速倒退回門邊,大聲的喊道:“魚兒姐!魚兒姐!魚兒姐——!??!”
這一刻,易景云才明白自己原來還是跟來白玉京之前一樣普通,沒有被槍指著,沒有被刀架著,僅僅是因為濃郁的白霧,他便陷入了恐慌中,虧他之前洗完澡換好衣服后還覺得自己是從死亡邊緣走過一遭的“非凡之人”,是個內(nèi)心變強大的人,不會再隨意大驚失色了。
但僅僅過了不到三分鐘,自己就像小時候看了恐怖片之后爸媽出門了只剩自己一個人在家時,披著被子縮在房間角落大聲叫著媽媽的人,只不過現(xiàn)在自己脫口叫出的對象換成了魚兒姐而已。
濃郁的白霧包裹著易景云,他就像是迷失在荒野上的小狗一樣,嘴里的呼喊與其說是給狼群的求救信號,不如說是在給自己一個不崩潰的支撐罷了,畢竟他也不是狼,他也只能呼喊著能給他支撐力量的讓他依賴信仰的狼王。
這一刻的易景云,像是一個迷茫的,無助的,害怕的,霧都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