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進場
考試需要五個人互相作保,以證明自家是清白人家,不曾作奸犯科,沒處在父母去世三年喪里頭,未曾觸犯禮法等,也就是說有參加考試的資格。青山書院里的同窗有的是,基本上甲班的學生都參加,還有不少其他班級的,要想找?guī)讉€人湊一組,實在是太容易不過的事情。
柴文道和柴伐北找的人,都是平常的好友。這五個人不但要聯保,就連入場也是要一起的。除了徐士充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家境不錯的,家里都有下人,早就說好了誰去排隊占位子、在哪里集合等瑣事。
柴文道也去尋人,很快就找到了同窗家的下人,他們來得極早,占據了貢院門口最有利的位置,保證一開門就能沖到最前面。同窗卻還沒到,柴文道三個人碰了頭,干脆都到自家馬車里等著。
徐士充跟高媛也是極熟的,恭恭敬敬地喊了人。高媛怕他們幾個凍著,直接趕人上了車,自己卻和徐家的老仆一起在外頭等著另外兩個人。
“娘,您上車來吧,外頭冷著呢。”柴伐北卻撩開了車門簾,非要讓她上車來坐著。
高媛拗不過,便也上車去坐著,跟幾個孩子一起議論有沒有帶齊東西之類的閑話。
徐士充對柴文道倆人帶的糖醋腌蘿卜很感興趣,這東西高媛有的是,隨便找個東西做掩飾,就從空間里偷渡了些出來,遞給了徐士充。
徐士充道了謝,樂滋滋地把糖醋腌蘿卜放到了自己的考籃里,還大方地把自家考籃里的點心分給柴文道兩個人。
他們三個這邊互通有無,外面的動靜慢慢地大了起來,高媛掀開車門簾往外看,正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靠近,打招呼的、尋人的,甚至還有在人群中穿來穿去賣早點的小販。
考慮到幾個人一大早就出來了,高媛便買了幾張熱乎乎的肉餅分給幾個孩子。這些小販都是常在此時此處做生意的,深知其中門道,賣的東西都是能頂餓的干糧,卻沒有稀粥豆?jié){等湯水。考生在進入貢院之前,是絕對不會喝水的,以免到時候憋不住到處找地方更衣而出丑。
肉餅還沒有吃完,外面徐家的老仆就在外面稟報道:“公子,萬公子和柳公子到了?!?p> 五人小組的剩下兩人終于聯袂而至,車里的三人三口并作兩口,把剩下的肉餅塞下了肚子,提著自己的考籃下了車。根據對這兩位同窗的了解,他們到了,也差不多該到了進場的時候了。
高媛站在車上,目送著自家的兩個和同窗們一起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時辰把握得正好,貢院的大門恰好打開。
互相作保的五人要一起進入考場,萬柳兩家的公子雖然不靠譜,但下人卻是很靠譜的,成功地保住了第一批入場的位置。高媛早就從柴伐北嘴里知道了這兩個同窗的底細,怎么說呢?家纏萬貫是真的,學富五車就很有水分了。
這倆人是從丁班一年一年讀上去的,已經在青山書院讀了四年了。據柴伐北所說,其中一個好像家里已經給訂了親事,不管今年是否考中,都是要成親的了。
這個時代人們成親都早,十五六歲成親的比比皆是,也不算早婚了。其實在報考的學童中,柴文道和柴伐北都算是年齡最小的那一撥了,十五六歲的也不算大,甚至還有三十多歲的。高媛之所以一下子就判斷準了人家的歲數,是因為那是一對父子同時下場考試的,一家子交談的時候,恰好從她家的馬車旁經過。那戶人家的兒子,都十五六歲了。
偏偏沒有取得秀才的功名,不管你多大歲數,都得叫童生。不對,童生是通過府試的學子,他們現在還是學童呢。
和兒子一起進場考試,壓力可想而知的巨大,功名的誘惑力可見一斑。高媛萬分慶幸自家的這倆是頂著嫩皮的老鬼,就算學問稍差的柴伐北,也比別人多了幾十年的讀閑書經歷。通過這區(qū)區(qū)縣試,應該很容易的吧?
柴文道五人很快就進了考場,高媛想了想,沒舍得走。可老站在這里干等也不是個事兒,等他們出來,怎么也得到傍晚了。
徐家的老仆很有眼力見兒地建議自己在這里留守,高媛大可以回家先去歇一歇,到時候來接人就是了。
高媛卻不放心,環(huán)顧四周,想看看別人家是怎么做的。只見旁邊的一輛馬車啟動,慢慢地沿著街道往前行進,到了一家店鋪門口,里頭有伙計迎了出來,把馬車趕進了旁邊的一條胡同。從店鋪外面掛著的幌子來看,應該是家酒樓。
高媛認識的幌子不多,酒樓的幌子恰好是其中一個。眼看著車上下來一個穿著文士袍的人,撣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輕咳一聲昂首進了酒樓,不由眼前一亮。
就是嘛,晉中城經濟繁榮、店鋪密布,成賢街上的商家又大都是圍繞著考試的各項所需設置的,怎么會沒有專門給送考之人落腳的地方?
只怪她以前來這里,只顧上關注賣文房四寶的店鋪了,忽略了酒樓的數量。趁著還沒有更多的顧客上門,高媛直接把車趕到了酒樓門口,早有伙計輕車熟路地把馬牽了過去,爆豆子一般招呼著:“客官請了,馬料一天十文,清水免費。樓上包間一天一兩銀子,茶水飯食另算。樓下大堂一個座五十文,茶水飲食另算。您得趕緊著,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啦!”
價錢不低,不過也能理解。高媛直接遞給他十文錢,她只不過需要一個停馬車的地方,至于歇腳的地方,她可不缺。
徐家老仆也舍不得錢,找了個向陽避風的地方站了,還好運氣地搶到了一個木頭墩子,也不知道是誰扔在那里的。
來送考的人大都留了下來,有錢的進了各家酒樓,沒錢的就跟徐家老仆一般湊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瞎扯,沒幾句話就熟稔了起來。還有沒顧上吃早飯的或者主家大方的,紛紛在街上各處飯棚里坐了,要了熱飯熱湯慢慢地吃喝。雖然有寒風,可比酒樓里便宜,很快也坐滿了人。
高媛一律不去湊熱鬧,嫌氣味蕪雜難聞,只管沿著街道慢慢地行走,見到開張的鋪子,就進去逛一逛。
逛街這種事情,跟有錢沒錢沒關系,全看心情。高媛也不管是什么鋪子,書鋪也進,胭脂鋪也去,雜貨鋪也不挑,甚至還有心情買了些零碎東西。
跟她一般選擇的也有不少人,每逢科考,便是成賢街上商戶的銷售旺季。早有精明的商家做足了準備,門口貼出酬賓的告示來。
高媛一邊逛一邊感嘆,在北關的時候不覺得,在晉中生活了這一年多,著實體會到了大夏國的經濟繁榮。大到田地房產,小至柴米油鹽,但凡居家過日子之所需,就沒有不供應的。只要有錢,就算家里不開伙,也能一個月都不換花樣地買了吃。
她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半個走南闖北的人了,南邊雖然還沒有去,北邊卻是正兒八經住過幾年的。她本來以為僅憑這一點,就算不加上上輩子的記憶,自己也算是個見識廣博的。誰知道跟晉中府的眾多商戶一比,自己那點兒見識立刻就被甩了許多條街。
柴文道給她普及過大夏基本的地理知識,京城自然是第一等的繁華之地,在南北距離的正中間,有河運可通東西南北,是個四方交匯之地。東邊的海產,西方的香料,北面的毛皮,南部的糧米,均匯集于此,養(yǎng)出這天下第一等的繁華奢侈來。
而晉中,則是大夏北部最繁華的城市。有官道橫貫東西,有晉水河溝通南北。北邊有燕北省擋著韃子,南面有京城的市場需求。唯一的不足是不靠海,沒有海運便利,可也免去了大風暴雨襲擾,端的是難得的風水寶地。
高媛起先拿著上輩子的衡量標準看晉中,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是個窮鄉(xiāng)僻壤,處處不便利。聽柴文道這么一說,和北關一比較,更重要的是在這里住了一年多之后,就感覺這個地方怎么看怎么繁華宜居,處處都是商機。
只有親身融入到一個城市,方知它的美好。
擺正了心態(tài)的高媛越來越喜歡這個地方了,這不是自己在這里能過上舒坦日子嘛。街上人多,她怕別人注意到自己,買來的東西都老老實實地拎在手里。只覺得手里的東西越來越沉,決定還是先放到馬車里去好了。嗯,逛完這家糧鋪就去。
她的空間里目前種的作物,大多是比較耐旱的土豆和地瓜。這兩種東西不但耐旱,還特別高產,許多當地的農家也常種植,價格也就極低。她懶得出去擺菜攤賣,除了自己家食用和喂雞喂兔子之外,更多的是把地上的植株拿來積肥。
然后便是花生,花生對土壤的要求不高,價錢雖然比前幾年低了,可好歹還是比土豆地瓜高不少。她把嫩花生用鹽水煮了,閑來無事的時候還可以去夜市上賣一賣??上н@鹽水花生季節(jié)性太強,也就是那一個月的功夫。剩下的時候只能賣炒花生,價格比不上鹽水花生,倒也算得上一個進項,能夠滿足一個人的生活所需了。
除此之外,也就是幾樣菜蔬,連一分地都沒用上,只自家吃也就罷了,連送人都不合適。
她空間里的農作物生長周期又比外頭少那么三分之一的樣子,因此一年到頭也不過就是個西瓜占些時間地方,其余的時候竟是有一半是空著的。只有在家里油快不夠的時候,她才會拿些大豆去油坊換油吃。
她已經很久沒有種小麥了,外面的燒餅饅頭便宜得很,比她苦哈哈的種麥子收麥子磨麥子做饅頭方便太多了。
高媛覺得自己還是要找些耐旱的作物來在空間里種一種,在城里找肥料不如在山里方便,積肥這種事情,更多的還是要靠農作物的秸稈。
抱著這個目的,她抬腳邁進了身邊的糧店。這家糧店不小,一溜十幾口大缸沿墻擺放,都拿高粱桿串的蓋墊遮了,免得落灰。缸體正中間都貼了紅色的紙,上面寫著各種糧食的名稱,跟過年時候大門口貼的福字一樣,看起來頗有一種沉甸甸的厚重與希望。
店門口有兩個人在低聲交談,還有一個伙計正在為顧客稱糧。高媛饒有興致地看那伙計忙碌,只見他拿著一個大瓢,在一個標著“精面”的大缸前,一瓢一瓢地從里面舀出雪白的面粉來,裝到顧客帶來的一個棉布口袋里。等口袋裝滿了,他利落地把袋口用布條扎緊,用秤桿上的鉤子鉤住,一手拎起秤桿上的牛皮繩來,另一只手調整著秤砣的位置,見那秤尾略略翹起,便將秤桿放下,拿秤桿對著顧客,陪著笑道:“大哥且看,高高的十斤重,承惠兩錢銀子。”
高媛迅速換算,兩錢銀子,那就是兩百文了,也就是說這一斤面粉就要二十文,一般飯鋪里賣的饅頭一文一個,差不多有二兩重。一斤是十六兩,一斤饅頭也不過就是八文錢。別忘了,面粉里還要加水的。這么算下來,這家糧店的價格夠高的。
那位顧客很顯然也嫌貴,不由大聲道:“你家糧店為何這般貴?別人家的精面最多也不過就是一錢銀子罷了。你竟比別人家整整高出一倍去!”
那伙計想是見多了顧客的反應,不怒不惱地還是帶著笑慢條斯理地解釋:“客官不知,別人家的精面頂多是八成五的,我家這個精面可是八成的,不信您看這顏色,比別人家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再說,別人家磨面的麥子是春麥,我家的是冬麥,不知道好吃多少。您若不信,只管回去嘗一嘗,包餃子餛飩,做包子面條,包您吃了一回還想下一回。我家這店里多少老客,都是沖著這味道來的。”
那顧客將信將疑,高媛卻動了心。以前在時家村的時候,就算是時地主家,也沒有冬小麥種,都是一年就種一季,要么是春小麥,要么是玉米紅薯什么的。沒想到她不過離開幾年,晉中這邊就已經有冬小麥種植了。怪不得她總覺得白面饅頭口感不如自己上輩子的好,原來不是自己口味變刁,而是面粉的品種問題。
上輩子的故鄉(xiāng),可不都是種植冬小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