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兒是在山丘密林中找到嬴原和蘇青桓的尸首的。就在入夜后,幾名士兵扔下尸首后的不久。
果兒和她的幾位護衛(wèi),妖物護衛(wèi),跪在嬴原的尸首旁。果兒解下自己外圍的衣衫,為嬴原蓋住了身體,嬴原原來穿的衣服早已被貪財?shù)氖勘橇烁蓛簟?p> “夫君,不冷了。以前你總是怕我冷,讓繡娘給我做了許多衣服,又總怪我不穿?!惫麅哼煅?,“其實我知道,你才是真的怕冷,所以才,才總認為我也會冷……”果兒抱起嬴原的頭,放在自己懷中,“我都知道的,你一直在找我,我卻沒有見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惫麅耗季茫詈笳Z道:“夫君,辛苦你了。”
果兒自始至終沒有流下一滴淚來,因她已無淚可流。白日時,嬴原自刎而死的一幕,她全部看到了眼中……
宣戰(zhàn)書傳到主國時,已是四十日后。嚴律得到西方副國反叛的消息后大為吃驚,宣戰(zhàn)書未啟時,便向使者問道:“出師之名為何?”
“主國不助御妖反而勾結(jié)妖物,欲滅四國,所行無道,當誅?!笔拐叩?。
嚴律沒有再說什么,而是打開了宣戰(zhàn)書。其上多是列了一些主國罪狀,將主國野心剖析的甚為清晰,措辭嚴密不容置辯。就連主國收取質(zhì)子一事,都被列為了主國的陰謀之一。僅此一條,其他各副國及重大勢力看了也多有猜忌,再不會主動幫助主國御敵。而最后則是寫明,將有西方副國聯(lián)軍推舉出的大將幕池帶兵討伐。
嚴律不知這個幕池是誰,但眼下,敵軍主將的問題還要暫且旁擱,因為更多更嚴重的問題正在接踵而來。
宣戰(zhàn)書傳到嚴律手中后,各大副國和各大勢力,同有書信來。信中內(nèi)容大都一致,便是要讓主國放歸自己的質(zhì)子,而后才會相助平叛。信中隱隱威脅,若是主國真如西方副國的宣戰(zhàn)書中所說,將質(zhì)子作為脅迫,他們便會轉(zhuǎn)而支持西方副國。
嚴律心道:“看來西方副國早已和其他勢力先通過了氣。”現(xiàn)在的局面形成了一種制衡。質(zhì)子完全不能放歸,各大副國和勢力虎視眈眈,放歸質(zhì)子,其必將有恃無恐,要真來插上一腳——嚴律并不能確定這一腳會踹到何方。
質(zhì)子不放歸,至少可以保證其他各大副國和勢力只會坐山觀虎而已,這對主國來說便是最為安全之策。
嚴律思索,不知這質(zhì)子一事到底是福是禍。當年是季微主張收取質(zhì)子,以作制衡,到現(xiàn)在來看,似乎當真派上了用場,這本是好事,但他的心中卻是惴惴不安。
令傳“天下不問”,霖伶急忙闖入小香因護法所設(shè)立的禁地,將此事告知了小香。
聞知后,花尋酒和小香對視一眼,她們似乎感覺,某些事果然是要應(yīng)驗了。熒惑守心嗎?小香看一眼陣中的鳳心后,未做它言,起身離去。
她不能不離開,作為主國“天下不問”中實際的管理者,西方副國宣戰(zhàn),“天下不問”中的學師便多要參戰(zhàn)。例如自在行,他的排兵布陣之法這次定要再次出山。解伊要帶兵為將。就連霖伶都要出到前線,她所擅長的聲音攻法,對妖物有奇效。而這些人都需要她來調(diào)度。
花尋酒繼續(xù)守了八天后,還剩最后一天時,他默默站了起來,自語道:“到時間了,果然如我所料嗎。不管怎么說,我這料事如神的本領(lǐng)可沒人敢不服氣吧。最后一天,鳳心,要靠你自己了?!闭f完花尋酒一個身影閃沒,人已去影已空。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最多只能守護鳳心四十八天,因為第四十九天時,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不得不去見的人——他的兒子。
還有他的兒子帶來的消息。
世間浪蕩縱情之人,難以鐘情。待其情鐘一人時,必將雖死不負。
花尋酒例外。
八日前,接替小香來護法的是蘇糖,小香在得知西方副國宣戰(zhàn)的消息后便把蘇糖調(diào)到了珍獸林鳳心處。蘇糖是小香手下弟子中,武功最強之人,由她護法小香略微放心。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讓蘇糖知道她父親的事,她打算在完結(jié)諸事后再想辦法安慰于蘇糖。而蘇甜因為身體過度虛弱的原因,一直被她安放在紫丁香石室中調(diào)養(yǎng),多不見外人。
花尋酒走后,現(xiàn)在在陣外護法的只剩下了蘇糖和簫簫二人。蘇糖盯著陣中的鳳心,不知是受到逆行大陣的影響還是什么其他原因,蘇糖總覺自己心神不寧。還好有簫簫在其身邊,看著簫簫那總是微微淺笑,嬌小體藍如一朵蝴蝶花的模樣,便能夠讓她稍稍鎮(zhèn)靜些。
第四十九天,白日已過,只剩最后一晚。
直到現(xiàn)在為止,鳳心和逆流之間的配合,陣眼加身的過程都未曾出過什么差錯。蘇糖雖然看著鳳心神情有些痛苦,但相比于那一千一百一十一天中鳳心的情狀,現(xiàn)在只覺這已足夠安慰。
時間一時一刻,一點一滴地慢慢流逝,蘇糖抬頭望望星月,算定現(xiàn)在時間應(yīng)該初過子時,子時過,陣將成。
熒惑守心,二火相爭。鳳心擁有鳳凰血脈,火屬深重。小香如果知道蘇糖此生與火同樣結(jié)緣不淺的話,便一定不會派她來為鳳心護這個法。
可惜,人只能知故事,不能知未來。
紫丁香石室中的蘇甜,消失了。入夜侍從們打算進入石室中服侍時,卻發(fā)現(xiàn)不見了蘇甜。蘇甜在紫丁香石室中的這些時日里,多處在昏睡狀態(tài),這里不受外擾,幽靜香盈,對蘇甜來說是保養(yǎng)身子的絕好場所??墒蔷驮诮裉烊諏⒙鋾r,她在睡夢中見了一個人。
她的父親,蘇青桓。
她見到她的父親趴在自己的石床前,像一個幽影,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頭和臉,她不能辨得很清,也無法感受到父親手上的溫暖。父親對她總是很慈愛的,但她覺得父親好像有話和她說,卻一直沒說。蘇甜便問道:“爹爹,你怎么來了?”
蘇青桓只是笑著,沒有答話,依舊在溫柔撫摸自己的女兒,蘇甜看到父親眼中似乎流著淚,很傷心,又似不舍。但父親的幽影實在太模糊了,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清楚,好像父親馬上就要消失。
“爹爹,你見到姐姐了嗎?”
那幽影搖了搖頭。
“我?guī)闳ヒ娊憬惆?,姐姐在珍獸林中給鳳心護法。爹爹,你還記不記得,咳咳,記不記得那個鳳心?”蘇甜見了父親心神激動,說話一多,身體又虛弱幾分。
只見那幽影搖了搖頭,似乎不愿蘇甜下床來。幽影想要阻止,擺手卻穿過了蘇甜的身體,無論如何碰觸不到。
蘇甜因為身體虛弱,精神已是恍惚,眼中看事物也更模糊。她強行下了床,伸出一只手想去牽父親的手,卻怎么牽都牽不到,索性便收回了去,笑笑的出了石室徑往珍獸林而去。
蘇甜不知道,她在伸手打算去牽蘇青桓的手時,蘇青桓的幽影也在瘋狂地想要抓住她伸去的手??蓛扇说氖纸徊媪瞬恢嗌俅危瑓s都沒能夠真正交疊在一起。
蘇青桓跟在蘇甜身后,他確實已經(jīng)死亡,但他還在留戀,留戀著這個世界,留戀著他所愛的人。當年,他聽果兒說,自己的女兒蘇甜命不過十年,今十年已到,他第一個來探的便是蘇甜??上幻靼?,蘇甜能夠看到他,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夠再看到他。
他只是一個死去的幽魂,一個馬上便要進入幽冥世界中的幽魂。
誰人又能看得到幽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