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開得很大,一陣清寒的風(fēng)吹來,將窗戶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
廚房雖然昏暗好在爐火已經(jīng)點燃,待煙味兒散去,屋里漸漸暖意融融起來。
母親取來吃食,將砧板放在水缸上,借著窗口微茫的光亮將菜細細地切成絲狀。
蘇仁笙見爐火升了起來,從廚房里找出一罐古舊的瓦甕。他沒去水缸邊也沒去水井旁,因為他清楚那些地方都沒有水。上一世,這事情還導(dǎo)致娘親奚落半天蘇父不會挑選房子,連點兒水都找不到。兩人又爭吵個不休。
所以這回蘇仁笙撇開這些徑自來到院子里。雪越下越大,已經(jīng)由密密的雪線轉(zhuǎn)變成了翻飛的鵝毛,撲簌簌的彌天漫地一片蒼白。
剛飄下的雪花輕柔潔凈,毫無半點蒙塵污染。蘇仁笙輕輕地將覆蓋在最上面的那層雪盛進瓦甕,初冬時節(jié),大雪紛紛揚揚,氣溫寒峭,盛雪的小手須臾間就凍得發(fā)紅了。
雪地里還剩下幾根粗粗的樹枝,蘇仁笙怕它們徹底潮了,趕緊撿回廚房。
圍著火爐升起一團暖氣,霞色的火苗低低籠罩在身畔,暖著他的臉并給上面鍍了層淡澤的光暈。
蘇仁笙燒開了瓦甕里的水,一邊繼續(xù)享受著火爐的溫度,一邊輕淖甕里的熱水。
熱氣撲鼻,他和母親一人喝了幾口,身體馬上舒服了許多。剩下的蘇仁笙倒入茶壺,給父親泡了一壺香茶。
看見熱茶,蘇父并沒感到意外或者欣喜,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面無表情,輕咳一聲說:“阿笙,瞎忙活什么?還不快過來讀書?”
讀書?蘇仁笙心中嘖聲:上一世自己正是因為迷信科舉,一門心思想先考取功名才有臉面去向孟小婉提親。殊不知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豈是人人都能成功的?自己上輩子的失敗就是因為懦弱和迂腐,如今好不容易能夠重活一世,怎么可能還在這棵樹上吊死?
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此生要棄儒從商。畢竟人常言,做官也是為了發(fā)財,既然要發(fā)財何不堂堂正正的直接去賺錢?
蘇父是個倔驢脾氣,再加上蘇家靠考取功名發(fā)家,所以早給兒子做了人生規(guī)劃,也不在乎蘇仁笙是否認同。
蘇仁笙明知這點,但即便如此也絕不可能再按照父親所設(shè)計的人生道路走下去。
重生不易,他不想再白活一世,更不想痛苦地白活。
蘇仁笙說:“爹,我不想讀書了。考功名的人那么多,有幾個能考中的?還不如趁著年輕力壯早賺些錢?!?p> 蘇父自然是不愿意聽到這些,心中不滿,但還是心平氣和地勸說他道:“考仕途的確難,但誰說要你一次就考中了?為父我當(dāng)年考秀才就考了三次,你爺爺也是考了十幾年才中進士的。取試乃天下大事,哪有一蹴而就的?”
蘇仁笙說:“可家里現(xiàn)在生活艱辛,入不敷出,再供我讀書豈不是更困難了?父親之所以中了舉還閑在家里不正是因為沒錢打理嗎?”
蘇父搖頭:“那也不用你去操這份心!只管讀好書就行了?!?p> 蘇仁笙道:“孩兒覺得自己并非讀書的材料,怕誤了前程,所以我還是想找個別的營生手段?!?p> 蘇父勃然變色,他從沒考慮過孩子是否適合讀書的問題,反正自他爺爺開始蘇家祖孫三代都是走仕途道路,憑什么要在阿笙這代斷了。
本身蘇父就不是個會搞人際關(guān)系的人,常常與人發(fā)生矛盾,遭到他人恥笑。蘇父也覺得這并非是什么令人敬仰的事情,所以與別人相處時往往都非常客氣。他覺得自己只要客氣了,就會改變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不過,他的客氣也只能維持兩到三句,一旦對方的話不甚他意就會故態(tài)復(fù)萌。如今已然勸說幾句兒子仍然不想讀書,不禁暴怒。
我已經(jīng)和顏悅色的同你說話了,你居然還不聽從我的命令,太不講禮貌了吧?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你不讀書將來想干什么?沒想到我蘇家世代書香竟出爾這個忤逆不肖之子?”
說罷,蘇父操起戒尺便朝兒子身上打去。
蘇仁笙疼得連聲哎呦慘叫,大喊:“娘,爹他打我?!?p> 說完便朝門外跑去。蘇父也一路追了出來,舉起戒尺還要再打,蘇仁笙見母親沒來及時解圍,臉上倒也不害怕,因為他了解父親的秉性,知他最愛要面子。
“當(dāng)?shù)淖分鴥鹤訚M街打讓別人看到成何體統(tǒng)?我們蘇家乃詩文之門,父親這樣追打我被人看見嚼舌根子難道不是辱沒家門嗎?”
蘇父果然面帶擔(dān)憂,氣道:“你倒知道要臉,快給我進來!”
蘇仁笙昂然搖頭說:“不。”
說完,人一溜煙兒地消失在鬧市當(dāng)中。
*
街面市井繁榮,各種叫賣聲交織在一起,喧囂鼎沸。
蘇仁笙卻并不管這些,徑自走出人群來到孟家的湯鋪前。
孟小婉果然在店面里忙活。她仍穿著那件紅色的長衫,因為她只有兩件衣服,這件是她在店面里忙碌時穿的,另一件土布黃衫則是她上山砍菜時候穿的。
紅衣服由于日久已經(jīng)褪成粉紅色,不過看起來還是很干凈,孟小婉是那種不施粉黛就能讓人領(lǐng)略出婉約的清秀美女,俯仰生姿,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目光。
蘇仁笙盯著她,嘴邊嘻嘻含笑。上一世,他雖然有兩年左右的光景與她朝夕相伴,但孟小婉搬走后他便沒再見過她,只能在心里無時無刻的惦記著。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眼睛都拔不出來了。若不是他重生了有段時間,有些心理準備,不然猛地見到孟小婉非得哭出來不可。
孟小婉見一個陌生的小男孩傻傻的直勾勾瞅著自己,心里怪怪的,她問:“你是來喝湯的嗎?”
說著,她端起手里的紅豆湯朝對方示意,之所以這么做主要是懷疑對方是傻子。
蘇仁笙還以為她像上一世那樣請自己喝湯,開心地接過碗,咚咚咚喝干了。
他咋了咋滋味,感覺不如上一世與孟小婉初次見面時喝的那碗香甜,紅豆也因火候太短不軟糯。大抵是這兩天喝湯的客人太多了,孟家為貪圖多賣兩碗的原故縮短了熬湯的時間。
蘇仁笙輕咳兩聲,提出指導(dǎo)性意見說:“湯熬的時間太短,豆子沒入味兒。還有,為什么不用紅糖熬?白糖雖然輕淡不膩,但初冬時節(jié)的人最需要厚味滋補,自然還是紅糖更好?!?p> 孟小婉心中一哂,暗咐:一文錢的紅豆湯還挑肥揀瘦,凈說便宜話。
她慍聲“嗯”了下,說:“知道了,謝謝,一文錢?!?p> 蘇仁笙:“……”
他這才恍然。上一世是因為孟小婉看自己可憐才免費請他喝了碗湯。而今,自己不僅喝得大言不慚,還給人家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