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汐鎮(zhèn).隱廬
陳小貓坐在屋頂,默默地看著夕陽將云霞和青瓦屋頂染上緋光。
與四郎一起看夕陽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那時他們的心靠得那樣近,好像永遠(yuǎn)都不會有任何嫌隙。為什么一回堯京,很多事都變了?
她的眼瞼微微眨了下,眸中沉淀下一絲傷感。
醉醺醺的玉葉側(cè)臥在小院的躺椅上,手里還攥著一個天青色的小酒瓶。
她懶懶地抬眼看了看屋頂那個孤獨(dú)的紅衣少女,依稀覺得背影有點熟悉。
祝隱從紅玉彎刀中鉆出來,跳到玉葉的手臂上,企圖用龍尾勾住她手中的酒瓶,卻被玉葉吹了一口酒氣,立時雙眼泛白,呼嚕嚕暈在地上。
玉葉將它提溜起來,扔進(jìn)院中的古井。片刻后,它帶著一捧水柱沖出井口,大罵:“狠毒老女人!”
玉葉醉眼朦朧,緋色的臉頰上漾起一絲輕笑,叫了聲:“死蛇?!?p> 一股白氣將祝隱卷入玉葉掌中,她握住祝隱的脖子,道:
“你帶個小姑娘到我家白吃白喝,我還沒叫你付錢呢!”
說罷,她旋身跳上房頂,站在陳小貓身旁道:“小姑娘,我?guī)熥鹩芯涿裕呵榍閻蹛酆軅恚灰撩詥?。?p> 陳小貓在心中對祝隱道:
“我沒有說過這句話?!?p> 祝隱“咯咯”笑了許久,才對陳小貓道:“老女人喜歡信口胡謅,不必管她?!?p> 玉葉呷了一口酒,張開雙臂,恣意舒展道:“這天下萬般風(fēng)情,怎能為一個人而傷神,太不聰明!”
她輕盈躍起,如一只空靈白蝶掠過雪溪,飛過汐湖,又悄入云霞間,隨風(fēng)飛張的白衣鶴發(fā)輕薄裊娜,如舒展的羽翼。
地上和湖面的男男女女見到道尊現(xiàn)身,紛紛跪拜。她卻只留下微醺眼神,一笑而過。
陳小貓無心陪玉葉玩鬧,低低垂下眼瞼,心中如纏絲般的情緒越發(fā)糾結(jié)。
睫毛微微閃動間,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襲青衣。
她的心臟猛烈跳動,幾乎忘了呼吸。
怯怯側(cè)頭,那人果然靜立在不遠(yuǎn)處,微微含笑望著自己。
她不知所措地站起來,望著四郎,想笑,又莫名想落淚。
四郎走過來,攬她入懷。他的胸膛還是那么溫暖而寬廣,伴隨淡淡木香,讓人沉醉。
她將臉頰悄悄靠上他的心臟,聽到那有力的律動,她覺得自己熟悉的四郎又回來了。
四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然后緊緊地環(huán)住她的身體,緊得好像雙臂在微微發(fā)抖。
他又低頭,想將微薄雙唇覆上她的額頭。
原本在遠(yuǎn)處云霞間躍動的玉葉忽然閃現(xiàn)在他們身側(cè),睜大眼睛默默地盯著二人。
四郎和陳小貓強(qiáng)行收斂情緒,各自站定。
玉葉指了指四郎,道:“小靜微,你跟我來。”
四郎低頭與陳小貓對視,二人眼神都有些不舍,卻不得不松開握在一起的手。
……
書房內(nèi),玉葉微微皺眉:“局勢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樣嚴(yán)峻了嗎?”
四郎面色深沉,默默點頭。
玉葉焦慮地望了四郎一眼,道:“你可知,那東西并非我不愿意給你,只是……”
玉葉似有話語不愿出口,輕輕搖了搖頭。
四郎詢問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急切。
玉葉凝視了四郎片刻,才輕嘆一聲道:“你師父說,你若把這東西交給南策軍元帥范恒,就要有準(zhǔn)備把自己的命交出去?!?p> “為什么?”四郎蹙眉,不知何意。
玉葉的酒已全醒,神色凝重道:
“你師父乃是天下第一謀士,我怎能猜透她的心思。
她只是讓你一定要三思:如果你動了這個東西,就等于動了北徽的國運(yùn)。與之相比,你個人的性命只是小局?!?p> “國運(yùn)將有什么變動?”
“不可說。”
玉葉輕捻著一縷白發(fā),指了指陳小貓所在的屋頂,問:“從前你了無牽掛,所以孤勇不惜性命??扇缃裼辛怂氵€做得到么?”
四郎沉默了。
……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四郎從書房中走出來。
抬眼,見那嬌小的身影正站在院中含笑凝視自己。夕陽余暉爬上她的發(fā)絲與眼眸,泛起讓人神醉的暖暈。
四郎望著陳小貓,一瞬驚艷到失神。
她跑過來,挽著他的手便要出門去。
“小貓,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驚喜?!?p> 他們一起走過青楓渡,下了橋,遠(yuǎn)遠(yuǎn)見到一處招牌上寫著:“茱萸”二字。
莫非云三娘還在?四郎疑惑地望了眼陳小貓。
陳小貓笑而不語,拉他來到那店鋪邊,二人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在柜臺前點算銀錢。
他看到陳小貓和四郎,向后院叫了聲:“娘子,又來客人了,快幫忙招待下?!?p>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抱著孩子的嬌小淡妝少婦出來,問陳小貓要多少辣子醬。
那書生模樣的老板,與羅憶一模一樣,淡妝少婦則是嬌小版的云三娘模樣,想來應(yīng)該就是云家小妹轉(zhuǎn)世了。
“四郎,若沒有你,今日的青楓渡上,便不會有這樣溫馨的一家人了?!?p> 陳小貓拉著四郎的手,微微側(cè)頭,望著四郎清雋的側(cè)顏,心中都是陽光。
“嗯,讓人羨慕?!彼睦珊鋈坏偷痛鬼?,眼中帶了幾許感傷。
陳小貓感覺得到四郎的心情很沉重,低聲問:“你今日找玉葉道尊,是有什么大事嗎?”
四郎停了腳步,告訴陳小貓堯京告急的來龍去脈。
“所以,你是來找玉葉拿你師父留在她那里的東西,然后去說服南策軍勤王?”
“嗯?!?p> 陳小貓默了默,又問:“等你完成這件事,是不是就要回堯京準(zhǔn)備打仗了?”
四郎點頭。
“那我跟你回堯京。上陣殺敵,我也可以?!标愋∝埼站o四郎的手。
四郎用指節(jié)輕輕理順?biāo)聂W發(fā),許久才低聲道:
“小貓,戰(zhàn)爭是很殘酷的?!?p> “我知道,我還知道我心中的那個少年曾從最殘酷的戰(zhàn)陣中浴血?dú)w來。能與他并肩作戰(zhàn),是我此生的榮耀!”
陳小貓望著四郎,眼中光芒堅定。
四郎也淡淡笑著,目光不曾離她片刻。
余暉中,他們長久凝視,仿佛看到了彼此清透而純真的靈魂。
陳小貓忽然道:
“四郎,我想好了,如果天不湊巧,我們便不向上天強(qiáng)求好日子了。
等這場戰(zhàn)爭一結(jié)束,我們就成親吧?!?p> 四郎微笑點頭,眼神卻忽然有一絲猶豫,他想起玉葉說的那句話:你若把這東西交給南策軍元帥范恒,就要有準(zhǔn)備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這時,陳小貓已跳到前面的糕點店前,她讓老板包上好幾包汐鎮(zhèn)有名的點心,打算讓四郎帶在身邊頂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