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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塵

第十六章 法度

燕塵 章臺流 3605 2020-08-28 20:30:00

  汴京城今日一大早就下起了蒙蒙細(xì)雨,官府張貼了訃告,一代大儒天瀾書院的夫子萬秋聲于昨日夜里突發(fā)疾病逝世,今日全城縞素,以作緬懷。另外,天瀾書院暫時(shí)關(guān)閉。禮部尚書青陽謙在這雨天又出門去了,目的地依舊是汴京城西郊的那座沒有立碑的小墳塋。

  “試望平原,蔓草縈骨,拱木斂魂。”青陽謙聽到山上面?zhèn)鱽砹寺曇?,好像是一個年輕人在引吭高歌。

  “人生到此,天道寧論?于是仆本恨人,心驚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岩釉?!春草暮兮秋風(fēng)驚,秋風(fēng)罷兮春草生。綺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壟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p>  歌完之后,過了一會兒又聽到那人大喊“天啊天,你到底是個什么天!地啊地,你到底是個什么地!”喊完之后,青陽謙沒有再聽到聲音了,于是青陽謙便打道回府了。

  在這山上大喊大叫的是左丘羽,左丘羽早上看到訃告就明白了為何昨日夫子對自己和青陽遜說那些話,也明白了夫子不是病死,而是陛下要他死。左丘羽第一時(shí)間沒有跑去找青陽遜,他知道若是青陽遜看到訃告也會明白一切的。他第一時(shí)間跑來了這荒郊野外,他不想讓自己的悲痛被別人看到。

  “左丘羽呀左丘羽,你苦讀十幾年圣賢書到底是為了什么?連自己的老師都救不了!你還是個人嗎!啊……啊……”左丘羽發(fā)出聲嘶力竭的怒吼,

  另一邊,青陽遜亦是知曉了實(shí)情,便一個人進(jìn)了風(fēng)塵客棧,現(xiàn)已將自己灌的酩酊大醉?!胺蜃印蜃印瓕W(xué)生無能,學(xué)生救不了你?!鼻嚓栠d迷糊不清地說道。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月跑進(jìn)大廳,“我從外面買菜回來,路過風(fēng)塵客棧,看到青陽公子正喝得酩酊大醉?!?p>  “什么!我們?nèi)タ纯??!?p>  “妹妹別去,”鐘離未拉住了鐘離千碧,“因?yàn)榉蜃尤ナ懒?,青陽遜才會如此傷心的,他肯定不想讓你看到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會兒我派人把他接回禮部尚書府上?!?p>  “二哥,夫子他不是病死的,對不對?”鐘離千碧問道。

  “的確不是。妹妹你還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了,知道太多會出事的?!?p>  鐘離千碧匆匆往后院走去,“妹妹你干嘛去?”鐘離未怕妹妹會做什么傻事。

  “我去廚房做菜,你別跟來?!?p>  “小姐,是找小人幫忙做飯嗎?”夜寺走到廚房。

  “不是,就是問你一些事,老去你房間也不好,就把你叫來廚房了。”

  “不知小姐要問什么事?”

  “天瀾書院的夫子去世了,我知道他不是病逝的,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鐘離千碧問道,

  “很簡單,陛下要他死?!币顾潞芨纱嗟卣f道。

  “我知道造反的駱一閣是夫子的學(xué)生,夫子的學(xué)生那么多,每一個犯了罪,夫子都要死一次嗎?陛下就這么不講理嗎?”

  “不是。其他的學(xué)生犯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罪基本都不會牽連到夫子,但是造反就不行了,這是對皇位的威脅,夫子教出了一個會造反的學(xué)生,陛下又怎能放過。你知道嗎,如果駱一閣在京城有家室的話,那么他的這些家室都會被滿門抄斬,無一例外,很幸運(yùn),駱一閣只是一個人。陛下賜死了夫子,放過了他的家人。這樣想你是不是會好過一些?”

  鐘離千碧使勁地?fù)u了搖頭,“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明明夫子那么好的一個人,這樣就成了罪人?!?p>  “小姐,你跟青陽公子的婚事怕是只能一拖再拖了?!币顾罗D(zhuǎn)移了話題。

  “嗯,多事之秋,也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第二日,太極殿內(nèi),開朝之前燕明帝先是讓吳公公誦讀了一篇緬懷夫子的文章,然后才開始正式開朝。

  “諸位愛卿可有本要奏?”燕明帝問道。

  “陛下,”吏部尚書侯芳站了出來,“吏部員外郎也就是這次科考的探花左丘羽聲稱有法子平定西南叛亂,左丘羽就在門外等候,是否宣他進(jìn)殿?”

  “讓他進(jìn)來吧。”

  “宣左丘羽進(jìn)殿!”吳公公喊道。

  “微臣拜見陛下!”

  “起來說話,你有何法子平定西南叛亂?”燕明帝問道。

  “回稟陛下,微臣愿意擔(dān)當(dāng)使臣,前往西南叛軍營地說服叛將駱一閣歸降。這樣也就可以免除兵災(zāi)了。”

  “勸駱一閣歸降?你有幾成把握?”

  “八成?!?p>  “還不錯,倒是可以試一試,反正最后要是說服不了咱們再打,也不費(fèi)什么時(shí)間?!?p>  “事成之后,微臣斗膽向陛下要一個賞賜?!?p>  “哦?你這左丘羽倒是很有把握呀,先邀起功來了。有功自然賞,說吧,你想要點(diǎn)什么?”

  “微臣想要陛下的一個道歉,想要陛下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向天瀾書院的夫子萬秋聲道歉?!?p>  太極殿內(nèi)好像聽不到呼吸聲了,眾大臣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大而被陛下揪出來,一個個都攥緊了自己手中的象牙笏板。吏部尚書侯芳更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早該料到這個左丘羽是個不安分子了。大臣們都知道這夫子不是病死的而是陛下賜死的,但誰都沒有膽子將這事挑到明面上來。雖說夫子萬秋聲是被賜死的,可也不會有人說他該死。因?yàn)橛幸话胍陨洗蟪嫉暮⒆佣荚谔鞛憰荷线^學(xué)。

  燕明帝壓制住自己的憤怒,說道:“朕為何要道歉呀?”

  “陛下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敢承認(rèn)了嗎?那還如何給萬民做表率!”左丘羽擲地有聲。

  “放肆!”吳公公喊道,“有你這么跟陛下說話的嗎!”

  “就如你所愿?!毖嗝鞯厶岣吡艘袅?,“萬秋聲是朕賜死的,駱一閣是他的學(xué)生,他教出了一個反賊,難道他不該死嗎?”

  “陛下,臣是陛下的臣子,如果臣現(xiàn)在將宰相大人殺了,那陛下是不是也該死?”

  旁邊的宰相徐進(jìn)嚇得一陣哆嗦,遠(yuǎn)離了左丘羽幾步。

  “放肆!來人,將這左丘羽拖出去打進(jìn)天牢!”吳公公喊道。

  “陛下就是以這種方式來讓百姓信服的嗎?”

  “你們退下,朕沒喊你們就不要進(jìn)來?!毖嗝鞯圩寗傔M(jìn)來的侍衛(wèi)退下。

  “左丘羽,你懂不懂什么是法?朕賜死萬秋聲并非朕肆意妄為,乃是有法可據(jù)。你可懂什么是株連之罪?比如說,一個人造反,那他的全家都得死,這不是濫殺無辜,這就我大燕之法,也并非我大燕獨(dú)特之法,有些朝代甚至更為殘酷。若是駱一閣他有家人,那他們都得死。萬秋聲是他的老師,朕已經(jīng)法外開恩了,只賜死萬秋聲一人,并沒有牽連他的家人?!?p>  “臣明白夫子并非死于無辜,而是合乎法度。陛下可曾想過這歷朝歷代傳下來之法是否是正確之法?”

  “何為正確之法?祖宗之法便是正確之法?!?p>  “臣以為正確之法,不濫殺,不過度用刑,卻又能起到警示作用?!?p>  “你到底想說什么?”燕明帝問道。

  “臣想讓陛下做個表率,改一改這萬世不變之法?!?p>  “哼!”燕明帝耍了下袖子,“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想讓朕給萬秋聲道歉?!?p>  “陛下,你可知這駱一閣為何會造反,為何十萬將士自愿跟隨,為何郁林、蒼梧和貴州不戰(zhàn)而降?”

  “你說。”

  “臣也許沒有猜到全部,但也猜到了部分。駱一閣雖然是武狀元,但他是夫子的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學(xué)生,他不是普通的武夫。臣認(rèn)為如果他考文科的話,一樣可以考上狀元。駱一閣造反肯定是由于他對我朝不滿,究竟是哪里不滿呢?臣覺得主要在于法度。駱一閣他肯定在西南那邊實(shí)行了新的法度,這個新的法度肯定比目前我朝的法度好,老百姓更能夠接受。老百姓能夠接受的法度自然是他們能夠受到益處的法度。像我朝這種一下子就殺死一大堆人的法度,哪個士兵不害怕?靠嚴(yán)刑峻法得來的民心終究會被反叛,靠仁心仁德得來的民心方能長久。因此如果陛下不求變,自然會有人求變。臣可以和陛下打個賭,如果援軍抵達(dá)西南,郁林、蒼梧和貴州若是主動開城迎接的話,就算陛下贏了;若是它們沒有開城迎接的話,就算臣贏了。臣今日處處對陛下不敬,性命已經(jīng)擱在這了,已經(jīng)沒有任何賭注了,所以臣一定會贏?!弊笄鹩鹫骂^上的烏紗帽,“要?dú)⒁獎?,請陛下吩咐?!?p>  燕明帝沉默了一會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來人,將左丘羽打入天牢!散朝!”

  陛下離開之后,大臣們都擦了一把汗。

  “老夫真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這個叫左丘羽的年輕人真的是要把我們嚇?biāo)姥?!”一名大臣說道。

  “左丘羽怎么就進(jìn)了我吏部呢!”吏部尚書侯芳不滿道。

  “都散了吧,再呆在這里我真怕左丘羽突然殺出來。”宰相徐進(jìn)趕忙離開。

  鐘離牧回府之后就一直面色沉重地坐在大廳里面,想著今日朝堂上那個叫做左丘羽的年輕人所說的話。

  鐘離千碧端上一杯茶,說道:“爹爹怎么了?是不是又發(fā)生什么大事了?”

  “這次科考的探花叫左丘羽的,是不是跟青陽遜是好友?”鐘離牧問道。

  “算是吧,左丘羽來京城之后兩人才認(rèn)識的?!?p>  這時(shí)鐘離未帶著夜寺從外面回來了,鐘離未也在大廳坐了下來。

  “爹爹快說呀,左丘羽怎么了?”

  “他被打入天牢了,很有可能會被問斬?!?p>  鐘離千碧捂住了小嘴巴,“怎么會這樣,爹爹快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左丘羽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呢?!辩婋x千碧將當(dāng)日在風(fēng)塵客棧講的話告訴了鐘離牧。

  “嗯,想法很好,不過我朝的外交有點(diǎn)難做?!?p>  “爹爹快告訴我左丘羽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鐘離牧東張西望了一下,“夜寺,去把大門關(guān)上?!?p>  “是,老爺。”

  鐘離牧低聲將今日朝堂之上發(fā)生的事情講了出來。

  “?。 辩婋x未長大了嘴巴,“這左丘羽當(dāng)真是千古第一‘名臣’呀?!?p>  “可是我覺得左丘羽他說的很有道理呀,很有想法呢,陛下為什么要?dú)⑺??”鐘離千碧委屈地說道。

  “妹妹別犯傻,且不說他的想法如何,單就他敢那樣跟陛下說話,他的腦袋就不保了?!辩婋x未解釋道。

  “其實(shí)為父覺得,左丘羽最后面跟陛下打的那個賭,左丘羽很可能會贏。”鐘離牧說道,“碧兒,你千萬要叮囑青陽遜別像左丘羽做這種事情,婚姻沒了還是小事,搞不好他把小命都給丟了?!?p>  鐘離千碧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一定會看好他的。”

  “我也會替妹妹看住青陽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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