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殿里,輕紗搖曳,珠光柔和。
酆一量穿著松垮的灰藍蜀錦長袍,披散著長發(fā),倚靠在軟墊中。他手中拿著一本古書,籍著雕花燈臺上碩大的夜明珠帶來的熠熠光芒,似乎在夜讀,但琥珀星瞳卻若有所思。
小氿站在書案旁邊,神情激動。靈犀則淚汪汪跪在一邊,哭得也十分傷心。
“尊上,您就饒了凰迦姐姐吧。她是被冤枉的。您怎能相信一個凡人界的丑女,而不信自己的魔帥呢?”靈犀抽泣道,任由眼淚淌下,浸濕了白色紗羅的衣衫。
“如何冤枉?尊上和小氿親眼看到,是凰迦姐姐的冰焱劈斷了圣蘿之花的枝條,燒毀了明思令的衣衫,還把她推進了寒川,明姑娘也差點淹死和凍死。證據(jù)確鑿,不容抵賴。錯了就是錯了,做錯了就要認!”小氿冷著臉,不客氣反駁。
“小氿,你還是酆都的人嗎?平日里凰迦姐姐待你不薄吧,你卻被那丑女的花言巧語和一點小便宜給籠絡(luò)了去,幫著外人來詆毀自家姐姐嗎?無情無義。”靈犀杏眼圓瞪,憤怒地凝視住小氿。
“靈犀姐姐說得不對。小氿對事不對人。咱們都知道,明姑娘根本不會游水,而且那寒川之水冰冷徹骨,若不小心落水就能要了一個凡人的性命。你覺得,她是瘋了還是傻,沒人推她,自己跳進去找死?”小氿義憤填膺。
“誰推誰,不一定!凰迦姐姐發(fā)誓說明思令設(shè)計她,她偷了尊上的靜縛咒,偷襲姐姐。是她把姐姐推落寒川,還誣陷姐姐害她,以博尊上同情。您為什么不信自己人?尊上!”靈犀又直直盯著酆一量,委屈發(fā)問。
“明思令只是一個凡人,她根本不會使用冰焱。又怎么可能制住魔帥凰迦姐姐?若非尊上碰巧趕到,她死定了。再說,小氿在湖水之中搜尋過,什么都沒找到,包括你說的靜縛咒?!毙鹞⑽Ⅴ久?,同樣朗聲回答。
“也許是她把符咒藏起來了!凰迦姐姐為何要冤枉她?再說,不過一個凡人醫(yī)官,死了又如何?凰迦姐姐伺候尊上幾千年,鞍前馬后,九死一生。就算一時情緒失手,誤傷一個小小的凡女,也罪不至此。一定是明思令先激怒了姐姐,才會發(fā)生爭執(zhí)。可尊上盛怒之下,竟將姐姐用玄鐵鎖穿了琵琶骨,打回原形,鎮(zhèn)壓在鎖魂塔下。如此嚴苛的責(zé)罰,豈不讓酆都老人心寒嗎?”靈犀憑著一股子韌勁兒,不顧一切嚷道。
“放肆!”小氿大驚失色,但他話音未落,沉默的酆一量已經(jīng)抬手一記冰藍霹靂,將靈犀擊倒在白色的地毯上。
她痛呼一聲,右肩已被重創(chuàng)。她登時臉色奇白,再也無力支撐不住身體。雖痛苦難耐,卻不敢捂住自己的傷處。她伏倒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
靈犀與小氿都始料未及,尊上神情無變,卻突然雷霆震怒。平日雖然偶有斥責(zé),但對凰迦與靈犀這樣的高階女官,并未親自動手重傷過。今日,可見真的動怒了。
小氿一心回護,他手疾眼快立刻用自己身體擋住了受傷的靈犀。
他跪倒拽住了酆一量的衣裾,誠心乞求著:“尊上息怒,靈犀姐姐是無心之言。她和凰迦姐姐感情深厚,一心為救姐姐才會情急失態(tài),懇請尊上饒她一命?!?p> “輸,就是輸?!臂阂涣咳拥羰种械臅?,冷冷道:“技不如人,怪誰?”
小氿和靈犀都愣住,后者挪著膝蓋,膝行到他面前,滿心期盼:“莫非,尊上也有懷疑?那您會徹查此事嗎,還凰迦姐姐清白?”
“她,就真無辜嗎?”酆一量琥珀色的眼眸沉靜一片,淡淡道:“靈犀,凰迦所受責(zé)罰,是為她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忤逆本尊,她該死。我說過,不許她動明思令。”
“尊上,這明思令奸詐狡猾,絕非善類,您寵愛這樣一個凡女,受她蠱惑。六界輪回又會如何置評?”靈犀拼死掙扎道,卻不敢再與主子對視。
“靈犀你閉嘴,尊上留下明思令只為療傷。你就別胡說了。”小氿敏銳地察覺到主子眼眸中風(fēng)起云涌的陰沉。
“靈犀,你在酆都太久,也該自立門戶了。走……”酆一量的聲音低沉而悠緩。
他緩緩起身,長長的黑發(fā)披散在身后,周身都氤氳著一股子至寒至冷之氣。連夜明珠上都瞬間蒙上了一層薄冰,散發(fā)著颼骨寒意。
“尊上,屬下知錯,請您不要趕靈犀走。當年,是尊上救了靈犀鳥,屬下的命永遠是尊上的。就算灰飛煙滅,靈犀也絕不離開酆都,離開尊上。屬下一心維護您,絕無叛您之心。若尊上不信,靈犀愿以死明志。尊上……”靈犀大吃一驚,大聲哭泣著哀求。
她顫抖著雙肩,重重叩首,頃刻間白皙的額頭已青腫一片。
“尊上!”小氿心疼不已,他也重重叩首。
“下去?!臂阂涣可袂榈?,言語間斬釘截鐵。
靈犀淚流不止,她還想說什么,卻被小氿攔住。
“靈犀姐姐,你回去歇息。尊上累了,該進藥湯了?!毙鸸麛嘧ё§`犀胳膊,手掌微微用力,提醒著對方萬不可再糾纏。
無奈之下,靈犀也不敢再為凰迦求情,只好一步三回頭,抹著眼淚跪著倒退出了寢殿。
“尊上,您莫要動怒,靈犀姐姐一向率直,但她對您的忠誠,從來沒變過?!毙鸲酥槐K金色藥湯,畢恭畢敬雙手奉上。
“誰說我生氣?”酆一量淡淡回應(yīng),他又坐回書案旁,接過藥盞緩緩喝藥。
他劍眉一挑,眸光竟然閃著一絲笑意:“小氿,六界之中,何者置喙本尊之事?”
“稟尊上,沒有!以前,現(xiàn)在,以及將來。”小氿眨眨眼睛,認真回答。
“哦?”酆一量輕輕放下藥盞,似笑非笑。
“誰敢呢?就算有那不夠聰明瘋了心的,也早已魂飛煙滅?!毙疬肿煲恍?,望著主子。
“所以,您不會趕走靈犀姐姐,尊上英明,有洞悉眾生之察。小氿對尊上的敬仰,簡直就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
“少拍馬屁?!臂阂涣恳粨]衣袖,打斷小氿,臉色也柔和了許多:“這靈犀鳥,太過執(zhí)拗,若不教訓(xùn),更沒了規(guī)矩?;蛘?,酆都的女人,太多了……”
遂而,他又眸光一閃:“你這小王八,與凰迦和靈犀的素來交好,今日為何去一力維護明思令,莫非真被毒蟲子給收買了不成?”
“沒有,尊上明察。小氿就覺得明姑娘挺可憐的。她初來酆都,卻飽受欺侮。可從來沒有向尊上告過狀吧?”
小氿揉了揉鼻尖,認真道:“她自己艱難,但對可憐者仍會施以援手。對,她說話是毒,手段毒,可心軟啊。而且,這酆都的女人雖多,繁花似錦,爭奇斗艷,但有趣的……卻寥寥無幾。小氿就是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