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救兵 三
見二人答應(yīng)下來,安建春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兩位指揮使到右衛(wèi)城不知有何公務(wù)???”
“既然安總兵問起緣由,那袁某也不藏著捏著了。我二人奉朝廷使命出塞商談要事。誰料,剛出塞外就被韃子劫掠了一番,一干隨從拼命護(hù)我二人無一存活。因而只能來萬全城求安總兵借些兵馬?!?p> 袁彬說完,給站在一旁的霍秉忠微微使了下眼色,霍秉忠深知袁彬不肯透露皇上行蹤,會心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竟然讓龍景治觀在眼底。
安建春聽清后,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他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爽朗一笑:“不知指揮使大人要借多少兵馬?”
袁彬豎起食指道:“只需一千兵馬!”
安建春雙眼一愣,不可思議的望著袁彬:“一千兵馬?袁指揮使確定沒說錯(cuò)?”
袁彬不動(dòng)聲色道:“怎么?安總兵認(rèn)為袁某是在說笑?”
安建春故作為難之色:“指揮使大人這....這不是為難本將嗎?我萬全右衛(wèi)常駐軍士不過六七千。袁指揮使一來就借一千人馬,豈不是讓右衛(wèi)城自斷一臂嗎?一千兵馬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倘若韃子襲來,這一千兵馬可是能左右戰(zhàn)局的關(guān)鍵?。 ?p> “安總兵大可放心,瓦剌自從敗走京師后,草原各部與其情合義不和,常箭弩拔張刀兵相向。短時(shí)日內(nèi),草原各部并無能力南下,這一千兵馬影響不了右衛(wèi)城大局?!?p> 安建春苦下臉道:“指揮使不在本將職位上,可能對本將以及此事有些誤解?!?p> 袁彬見他有意和自己兜圈子,面色隨即略帶不悅:“安大人的意思是.....不行方便?”
安建春叫苦不迭:“哎喲.....袁指揮使說的哪里話?不是本將不行方便吶,只是指揮使的請求....本將也做不了主啊。萬全都指揮司有令,凡調(diào)動(dòng)兵馬需上行請示都司!沒有都司指揮使準(zhǔn)許,我可不敢擅自借兵?”
袁彬再次想起萬全都司設(shè)在宣府心里不由一絞:“難道真如龍景治所說那樣......?”
正在袁彬思索之際,一名胥役緩步走來輕聲稟道?!翱偙笕?,飯菜已備好,隨時(shí)可入席就餐。”
安建春見袁彬面色犯了難,心里冷笑一聲雙目中閃過一絲精明:“袁指揮使,公事歸公事。這吃喝可不能落下,請入席小酌幾杯,待吃飽喝足再談也不遲?!?p> 袁彬沒想到面目粗狂的安建春看似大大咧咧,卻也是浮沉宦海的圓滑之輩,不輕易間就把自己的借兵要求給巧妙回絕了。他再次與哈銘對視一眼后微微點(diǎn)頭:“也好,那我等便承安總兵美意?!?p> 安建春見他們妥協(xié)了下來,面色大喜當(dāng)場吩咐:“所有將士皆到后堂入席?!?p> 話畢,他與袁彬哈銘領(lǐng)著一眾將士前往后堂入席,原本萬籟俱寂的后堂一時(shí)人滿為患座無虛席。
“龍副總兵,快快快......坐到本將旁邊來,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那么見外?!卑步ù赫惺趾魡局?。
龍景治沉著回道:“總兵大人與兩位指揮使商量公差大事,龍某不便叨擾?!闭f著自個(gè)與屬下坐在一席打成了一團(tuán)。
安建春見龍景治結(jié)黨營私毫不遮掩,擬似有架空自己之意。瞬時(shí),臉上閃過一抹陰冷之色。這一絲神色恰巧被袁彬哈銘一覽無余。
安建春將這絲怨氣按捺心底,端起酒杯跟沒事人一樣,向袁彬二人敬起了酒:“安某敬兩位指揮使一杯?!?p> 袁彬二人端起桌上的酒杯交碰而干。
美酒吃下肚,安建春微微回味砸著嘴:“兩位指揮使一路奔波來到萬全右衛(wèi),本將定當(dāng)好好招待一番。從明日起,本將引著二位指揮使小游幾日散心去除煩悶,正好領(lǐng)略邊塞大好風(fēng)光?!?p> 袁彬聽罷立刻回絕:“安總兵的好意我等心領(lǐng)了,只是朝廷交待的公差可不能懈怠,不然我等回去交不了差,那可是瀆職大罪!還望安總兵體諒一番行個(gè)方便?!?p> 安總兵心中暗自一笑:“既然有求于我,那之前為何出言譏諷?想借兵,做夢去吧!”他再作為難之態(tài):“哎.......指揮使的請求,安某打心里是要幫助的,可奈何指揮司下了嚴(yán)令吶!本將也不能公然與違抗上司呀,望兩位指揮使體諒一番?!?p> 袁彬笑臉回道:“調(diào)動(dòng)一千兵馬便要上奏萬全都司?那要是發(fā)生了戰(zhàn)事,還得請示上司不成?恐怕請示一來一回,戰(zhàn)局都不在己方掌握了?!?p> 安總兵一時(shí)痛心疾首道:“本將也非常理解楊指揮使的苦衷。不如這樣吧,本將即刻寫封書信,說明指揮使來意上奏給宣府。容都司司準(zhǔn)許后,我便借一千兵馬,不知....指揮使意下如何?”
袁彬見他一心要拖延,不由計(jì)上心來決定將計(jì)就計(jì):“那好,此事便有勞安總兵了?!?p> 哈銘聽后先是一臉茫然,隨即雙目對袁彬露出疑惑之色。而袁彬?qū)懙难凵駵喨徊活?,自個(gè)兒與安總兵談笑風(fēng)生敬著酒。
哈銘見他更是張狂,悶聲自個(gè)地夾菜吃了起來,將心中的不滿發(fā)泄在佳肴上。袁彬知道哈銘心中所想,連連給他擠眼示意,誰料哈銘只顧埋頭大快朵頤,對袁彬根本不搭理。
“袁指揮使,安某再敬你一杯?!?p> 袁彬舉杯回敬:“今兒袁某盡興吃酒,不醉不歸!安總兵,干!”
“叮.....”一聲酒杯碰撞兩人對飲而盡。
“楊指揮使,安某敬你一杯!”
哈銘端起酒杯望向安建春:“某家敬安總兵?!焙龅囊幌?,趁安建春不注意他迅速掩起衣袖,“簇的一下”將杯中美酒倒在了身后,而后又砸了咂嘴:“好酒.....好酒......”
袁彬見他效仿皇上的移花接木不住啞然失笑。
“來來來......兩位指揮使吃菜吃菜?!卑步ù悍畔率种芯票?,大手一揮招呼著二人。
可還沒吃幾口菜,安建春再次斟起了酒:“袁指揮使,安某再敬你一杯?!?p> 有些醉意的袁彬見他又斟滿了酒,連連擺手:“安總兵海量,袁謀自愧不如,這酒還是免了。”
安建春哈哈一笑:“那好,本將便找楊指揮使吃酒?!?p> “楊指揮使請!”
哈銘見他來敬自己酒,面帶謔笑:“安總兵只管來,某家奉陪到底!”
........
白馬過隙,忽然而已;待眾人吃飽喝足時(shí),屋外早已落日西斜暮色已深。
“安總兵,楊某再敬你一杯。”
安建春端著酒杯,站起身的倏忽之間忽感眼花耳熱心生醉意?!澳棠痰?!今兒酒量怎這么小,這京官吃了這么多酒卻跟沒事人似的?!?p> “怎么?安總兵可是不勝酒量?”
見哈銘一臉謔笑之色,安建春忍不住舉杯碰?。骸案?!”
可酒杯剛放下,安建春瞧到哈銘又開始斟酒,心里害怕喝下去會出事,連忙求饒:“安某已不勝酒量,愿甘拜下風(fēng)?!?p> 哈銘吃吃一笑:“安總兵過謙了,某家再來一杯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袁彬正好借此脫身:“那今兒就這樣吧,勞煩安總兵安置個(gè)住處,好靜候總兵請示都司的佳音?!?p> 安總兵爽快道:“指揮使放心,這事我安某一覽包下了。來人,帶兩位指揮使去歇息,定要好生招待,不然本將可不饒你們?!弊詈笠痪湓捤室庹f得很重。
“兩位指揮使請。”
兩名胥役知道安總兵的言外之意,慎重點(diǎn)頭應(yīng)承了下來。
“且慢,袁某要與霍秉忠說兩句話?!?p> 霍秉忠起身拱手:“指揮使請講,小的洗耳恭聽?!?p> 袁彬走近身拍了拍霍秉忠:“袁謀向來直爽,喜歡與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有什么說什么。今兒我等入席,你作為舊交難道不來敬杯美酒?”
霍秉忠連忙斟滿三杯酒一一奉上:“霍某敬兩位指揮使?!?p> “這才像話嘛?!痹蛴沂纸颖?,左手不露聲色按了下霍秉忠肩膀,隨后一飲而盡與胥役出了屋。
霍秉忠心中頓覺一顫,他看出了袁彬另有所圖的用意,卻不知其弦外之音。
眼看兩位京官要歇息,酒席自然也到了散宴之時(shí),眾將領(lǐng)識趣起身道別:“總兵大人盛情邀請,屬下等不勝感激。”
安建春堆起笑意環(huán)顧了四周,說著客套之語寒暄了一番,逐一送走眾將領(lǐng)。待送走了最后一人時(shí),安建春臉上的笑意瞬息之間沉了下來,他移步來到書房倉促坐下,鋪開宣紙執(zhí)筆便寫。
許久,安建春放下手中筆毫輕輕吹著紙上尚未干涸的墨汁。
“來人!”
一名侍衛(wèi)沉步進(jìn)了書房,畢恭畢敬道:“總兵大人有何吩咐?”
安建春橫對折好宣紙塞進(jìn)信封,沉聲道:“這信在天黑之前務(wù)必送到都司。此事刻不容緩即刻啟程不得有半步差池?!?p> “屬下遵令?!?p> 此刻已過未時(shí),一個(gè)白日已去大半時(shí)辰。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宣府可不是件易事。
兩名胥役領(lǐng)著袁彬二人到了驛館,尋了兩間清幽的客房。
“這兩間客房十分清凈,正適和解乏去疲,兩位大人可否滿意?”
猶如醉如癡的袁彬揮手大喝:“要兩間客房作甚?我二人向來都是睡一張床,一間就夠了,下去吧?!痹挳?,袁彬拉著一臉不樂意的哈銘進(jìn)了房。
“砰”的一聲門響,兩扇大門重重合在了一起,留下驚愕的兩名胥役站在門外。驚愕過后,二人悄悄地將耳朵趴在門上細(xì)聽。
哈銘被袁彬強(qiáng)行拽進(jìn)房內(nèi),臉色瞬間拉了下來。袁彬見他欲發(fā)怒,連忙將食指放在嘴上做出了噤聲手勢,接著在哈銘手心劃著四個(gè)大字:“隔墻有耳!”
哈銘發(fā)現(xiàn)袁彬在裝醉后,心里的怒氣瞬時(shí)拋到九霄云外,他抄起屋內(nèi)凳子,使勁向頂梁柱砸去。咚的一聲巨響,貼在門上偷聽的二人,耳中被震得“嗡嗡”大響。二人趕緊揉著雙耳搖晃腦袋。正在這時(shí),屋內(nèi)又傳來一陣喝罵:“袁彬,你為何要耍酒瘋?”
“哈銘,你與爺又不是第一天相處了,還不知道爺是什么性子嗎?”
二人聽聞重磅之言,顧不得耳中難受再次附在了門上。隨即,咚的一聲震響再次傳來,這下驚得二人一連退倒在地。
“他娘的,我讓你吃吃板子長長記性?!?p> “哎喲,別打了.......”
兩名胥役鼓著雙目不可思議對視了一眼:“這屋內(nèi)二人不會是兔兒爺吧?聽說京城的達(dá)官貴人就好這一口!”一想到這,二人全身一顫滿臉惡寒離開了此地。
屋中二人屏氣凝聽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頓時(shí)心下一松。夾著嗓子的哈銘將凳子放下輕聲責(zé)問:“在宴席上你為何相信那胡兒的一派說辭?
袁彬順著凳子緩緩坐下:“那安總兵面相看似粗率豪放,實(shí)則狡猾得緊吶!他本就無意借兵,我再三追問也是徒勞無功,加上之前聽聞其與都司指揮使走得近,我怕逼急了會引來禍端。所以就退而求次,準(zhǔn)備另尋奚徑:”
“另尋奚徑?如何尋?難道去居庸關(guān)?”哈銘一臉茫然問。
袁彬輕笑一聲,再一壓低聲音:“你還記得出后堂前,我對你霍秉忠說的一席話嗎?”
哈銘眼中頓時(shí)一亮:“打開天窗說亮話?”
“沒錯(cuò)?!?p> “可是,以他的職位根本無權(quán)調(diào)兵???”
袁彬一臉平靜道:“不錯(cuò)。但你別忘了龍副總兵,我觀霍秉忠一直坐在龍副總兵右側(cè),看來是屬其親信一派。早時(shí)后堂入席你也看見了,那龍副總兵當(dāng)著眾人駁了安總兵面子,這說明什么?”
哈銘撫了撫下巴,若有所思道:“說明二人的爭鋒對抗已經(jīng)擺在了明面上?!?p> 袁彬鄭重點(diǎn)頭:“故而我對霍秉忠說了那一席話,只希望他能讀懂我的話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