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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青山

十二

絲路青山 趙容華 3709 2020-06-18 22:46:14

  一條神秘人回復的信息讓唐作偉知道了自己心血付之東流的真正原因。他帶著兩個堂弟驅(qū)車趕到靈山張嶸深家。此番前來,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此時,張嶸深正在自家院子菜地里挖地,見唐作偉氣勢洶洶,心中猜到了七八分。

  聽到聲音的萱萱從廚房里跑了出來,卻被張嶸深攔住。張嶸深知道來者不善,便叫萱萱到樓上去,自己去會一會這群不速之客。

  張嶸深還是和往常一樣,熱情地和唐作偉打招呼。邀請他們進客廳喝茶,客客氣氣地問唐作偉為何突然來靈山。唐作偉三人見張嶸深一點沒有做賊心虛的樣子,心里直嘀咕,那個信息只是說了靈山兩個字,并沒有指誰。會不會判斷錯誤,冤枉了好人。

  唐作偉不好意思開口,便給唐作興使了一個眼色。唐作興腦子笨性子直,一開口就粗聲粗氣的,說張嶸深沒有良心,陽奉陰違,惡人先告狀,背后使壞害人。

  唐作興越說越來勁兒,張嶸深卻處變不驚,遇事不訝,端坐在那里,八風不動,笑臉相待。唐作偉愈發(fā)懷疑錯怪了張嶸深,一把拉住正在大大咧咧罵人的唐作興,瞪了他一下,說:“少說兩句。”

  罵得口干舌燥的唐作興像極了一個農(nóng)村潑婦,就連罵人都要收個尾聲。唐作偉回頭又看了看張嶸深,藏不住心中的猜疑,問:“是不是兄弟把我們上次的談話報到鎮(zhèn)里去了?”

  “不錯,是我將你向我賄選的錄音發(fā)給鎮(zhèn)紀高官程軍的?!?p>  唐作偉吃了一驚:“兄弟,你這就不夠仗義了。我把你當親兄弟看,你卻背地里捅我一刀,這哪里說理去?”

  “我不夠仗義,你們唐家仗義了嗎?”

  張嶸深的一句話讓人匪夷所思,因為在唐作偉的記憶中,兩家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連交集都沒有,何來的仗義不仗義一說。三人一下子就蒙圈了,傻愣愣地看著張嶸深。

  見三人不解其意張嶸深起身送客,可唐作偉火氣上來了,三人就是不走,要張嶸深給一個說法。

  “張嶸深,你給我說清楚,不要以為你是公務(wù)人員,我就怕你。”

  “好歹你是一個共產(chǎn)黨干部,做事要光明磊落?!?p>  “靈山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陰險狡詐之人。”

  三人就像機關(guān)槍,惡言惡語像子彈一樣,彈無虛發(fā)地射向張嶸深。張嶸深心中的怒火也上來了,拿起凳子上的茶杯,將茶水潑在地上,罵道:“三只瘋狗!回去問問唐之乾,他當年做了什么!”

  一句話點破了張嶸深為何將賄選的錄音交給了鎮(zhèn)紀委,緣由就在唐之乾。唐之乾到底對張家做了什么,也許只有當事者知道。張嶸深話已到此,不愿多說。

  可唐作偉氣不過,好好的美夢被張嶸深打破,心中的一股怨氣難以發(fā)泄,豈能善罷甘休,于是沖了過去,一把抓起張嶸深,罵道:“有種的給我說清楚,我爸對你們家做了什么了,如果不說清楚,我跟你沒完?!?p>  面對唐作偉的恐嚇,張嶸深眼神之中沒有一絲畏懼感,或許今天要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張嶸深預(yù)料的,也都是要必然發(fā)生。張嶸深一把推開了唐作偉,指著自家的房子,慢慢地道開了十幾年前的一樁宅基地審批案。

  張嶸深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其父親張澤行在一九九五年的時候建的。那時候宅基地審批由當時剛當上村主任的唐之乾負責。唐之乾借此機會吃拿卡要,凡是批出去一塊地,都要讓人家請幾頓大魚大肉,還要收煙酒紅包,不然就在那里擱著卡著。

  張嶸深那時候剛好八歲,正是剛懂事的時候,后來也聽父親說起事情前因后果。張澤行向唐之乾遞交宅基地審批單的時候,唐之乾見張澤行家境不好,便百般為難,不給于上報審批,導致宅基地久久不能批下來。

  后來張澤行實在沒有辦法,便請?zhí)浦郊依锍燥?。在豬肉價才不到一塊錢的年代,張澤行還湊齊了五百塊錢給唐之乾,唐之乾這才同意將張澤行的宅基地申請遞上去。

  這件事在張嶸深的心里是一個結(jié)。張嶸深永遠不會忘記父親張澤行為了給唐之乾紅包而向鄰居苦苦哀求借錢的畫面,更無法忘記父親含著淚在桌子底下把一大把用紅布包起來的錢塞給唐之乾的場景。自那以后好幾年,一家人既要蓋房子,又要還錢,讓原本拮據(jù)的家更加捉襟見肘。張嶸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從那時起,便發(fā)奮讀書,畢業(yè)后憑著自己的本事考進了單位,一家人的日子才慢慢地好起來。

  “當年要不是你爸,我們家也不至于那么窮,這叫父債子還?!?p>  三人被張嶸深說得啞口無語,唐作偉這才意識到,世界上最難做到的兩件事情,一件是放棄,一件是原諒,恰巧這兩件事碰到一起了。

  見三人攜憤而去,張嶸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藏在心里十幾年的怨恨終于得以平息,他痛恨唐之乾,痛恨這種隱藏在農(nóng)村里的腐敗,他要讓所有腐敗的惡行在陽光的暴曬下走向死亡。事實上,人都有私欲,沒有一個人經(jīng)得起分析和評判,每個人都有不光彩的一面,可是如果你的私欲影響到了別人,那就別怪人家怨恨你。

  村里開始了村委換屆宣傳,黃慈玉正給每個自然隊隊長分發(fā)宣傳標語,專門雇了村里的書法大師方清泉揮墨寫標語。方清泉,人們喜歡稱他方老師,他不是蓬口村人,但在蓬口村生活了二十幾年。他是一個知青,下放到蓬口村,因為練得一手唐筆字,逢年過節(jié)就給村里人寫對聯(lián)。改革開放以后,便到城里去謀生,當過工人,給學校代過課,后來自己出來辦培訓班,在城里小有名氣。

  臨近中午,陳豐成便邀請方清泉等幾個人到小塘源的一個小飯店里吃飯。這家飯店是小塘源的一個叫黃建軍的老板開的。方清泉喝了一點酒,便談起了自己在蓬口村當知青的經(jīng)歷。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小伙子,從小在城里長大的他,父母是工人,生活條件不比別人差。第一次來到蓬口村的時候,就鬧出了笑話。農(nóng)村的茅坑到處都是,他卻因為找不到衛(wèi)生間,把大便憋在褲襠里,全村老少都笑話他。

  雖然過不慣鄉(xiāng)下窮日子,可方清泉回不了城,只能在鄉(xiāng)下干起農(nóng)活,接受鍛煉,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他慢慢地適應(yīng)了鄉(xiāng)下的生活,喜歡上了鄉(xiāng)下人的真誠,也喜歡上了勤勞的農(nóng)村姑娘,在蓬口村成了家。

  “后來改革開放以后,蓬口村人慢慢的過上了好日子,家家建起了磚瓦房,有了縫紉機,有了電視機,到后來有的村民還買起了小轎車。這都是黨的政策好,我們都要慶幸活在這個盛世和平的年代啊?!?p>  “是啊,我們這代人對于農(nóng)村的改變是有切身體會的。小時候媽媽做點米糕都要藏起來,怕我們兄弟幾個偷吃,到了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幾片?,F(xiàn)在不同了,放在家里都沒人要。”

  “書記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可是這么多年了,有一樣東西不但沒有多起來,反而快沒有了?!?p>  在座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方清泉所說的這樣東西到底是什么,便向方清泉投來疑惑的目光。

  “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是好事,但前提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這才叫共同富裕。人心不可散?。 ?p>  原來方清泉所說的東西是蓬口村的人心。自從蓬口村沐浴改革開放的春風,勤勞樸素的蓬口村村民經(jīng)過兩代人將近四十年的努力奮斗,家家日子逐漸富足了起來。

  可在物質(zhì)建設(shè)的這幾十年里,村民們只顧著賺錢,精神層次的東西不重視了,前幾屆村委也沒有在意這方面的缺失,主要還是不以為然,這是農(nóng)村的普遍現(xiàn)象,直到雞鳴狗盜、賭博成風,亂象漸生、人心不古,這才讓有識之士開始大聲呼吁。

  加強精神文明建設(shè),讓全村人團結(jié)起來成為了這屆村委的重要任務(wù),從中央到地方,都在強調(diào)這方面的建設(shè)??杀鶅鋈叻且蝗罩?,村里不正之風日益滋生,像是慢性的病毒,讓這個原本富裕的村莊在下坡的路上越走越遠。

  換屆無戲的唐作偉心有不甘,卻不知如何扳回危局。急于自家菇棚重建問題的唐作海便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讓他學小塘源的黃老根,當太上皇,找一個自己信得過人去當村主任,這樣就能放長線釣大魚。

  可是誰愿意聽唐作偉的話呢?自從唐彩旺的事情出了以后,大家都對唐作偉的人品有了質(zhì)疑。

  “村里的唐豐成可以。他是一個駕校的校長,他那駕校租在開發(fā)區(qū),租金高,一直都想租在村里,這樣租金低?!?p>  “問題是他想不想當村主任,有沒有人會選他,而且當上了會不會聽我們的話幫我們的忙?”

  “這就要先問問他了。”

  負隅頑抗又苦于沒有其他辦法的唐作偉聯(lián)系了唐豐成,知道他在駕校,便和唐作興、唐作海趕去了駕校。到了駕校,在保安室等了好幾十分鐘才等到唐豐成。正好黃昏之時,唐豐成見村主任兩三個人等候多時,心中過意不去,便請他們在附近的小飯館吃飯。一桌四人點了幾個下酒菜,喝起了冰啤酒。

  “兄弟,我羨慕你啊,一心辦駕校,清靜啊?!?p>  “唐主任,你這話說的,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啊。以前開駕校,都是學員求著教練教本事?,F(xiàn)在駕校越來越多了,市場變了,我們變成服務(wù)者了,得看學員臉色,他要給個差評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對對對,你說的太對了。以前我學車的時候,還聽說有女學員為了能過關(guān),陪教練睡覺的呢?!?p>  唐作偉一番打趣,引來大家哄堂大笑。

  “不知道今天唐主任找老弟所為何事?”

  唐作偉見唐豐成直奔主題,便不再遮前掩后,道出了來由。唐豐成一聽要他當村主任,一下子驚慌了起來。

  “我就想有塊地開一個駕校,當村主任,可沒有這個念頭。唐主任,你這是在取笑我啊?!?p>  “兄弟,我哪是取笑你啊,我這是在取笑我自己啊。今時不如往日,他陳豐成贏了,兄弟我輸了。但是,我不甘心,我們蓬口人怎么可以輸?你要給我爭氣?!?p>  “可是,我連村里人都認不齊,誰會選我???”

  唐豐成一再推辭,唐作偉一再勸說,相持了好一會兒。但終究抵不過三個人的軟磨硬泡,唐豐成沒有拒絕,其實也不想拒絕,因為村主任這個職位對誰來說都是比較有誘惑的,現(xiàn)成的有人幫忙,不當白不當。于是,四人商量了一番,計劃慢慢開始了。先由唐作偉利用自家兩代村主任的優(yōu)勢公選唐豐成為村主任候選人,報到鎮(zhèn)里去,然后讓唐作海和黃老根談條件,讓他支持唐豐成。最后剩下的就是靈山了,解決靈山的問題,就必然要解決張嶸深。

  “我有個主意,不知道可不可以?!?p>  “哎呀,都到什么時候了,還賣什么關(guān)子。”

  “張嶸深其實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他的老婆不是現(xiàn)在這個,村里有人說他拋妻棄子,出軌現(xiàn)在的女朋友,就是我們前次去他家看到的那個?!?p>  “我說嘛,一個年輕人無緣無故會待在村里,天天躲在家里凈看些破書,原來是養(yǎng)小老婆了,還裝文化人,簡直是人渣?!?p>  “你的意思是我們?nèi)ジ嫠?,那會不會像上次一樣被他報復??p>  “我們不出手,我們?nèi)ジ嬖V他的妻子。世間兩大仇恨不過是殺父之仇,奪夫之恨。他妻子要是知道他出軌,豈能放過他?”

  “好一個借刀殺人,說你是諸葛亮真是不為過啊?!?p>  四人一番商量后,便各自行動,準備著月底的競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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