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開完會后,因為張嶸峰要回城里的緣故,便叫唐豐成上車,順路送他回家。車上兩人說了一些工作的事情,不到十分鐘便到了唐豐成家門口。只見兩三人站在唐豐成家門口,邊上聽著一輛車,仔細(xì)一看是唐作偉的車。
“他們來你家干什么?”
“不知道。謝謝你兄弟,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p> 唐豐成送走了張嶸峰,轉(zhuǎn)身就遇見唐作偉三人走了過來。唐豐成怕被別人看見,便叫他們?nèi)诉M(jìn)家里聊。
“古人說,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云。怎么,唐主任真是高飛遠(yuǎn)翔,貴人多忘事啊。當(dāng)上青天大老爺,就把我們這些兄弟給忘記了?”
“作偉,你們都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把你們給忘記了?!?p> “哥,人家那是做賊心虛?!?p> “放屁,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給我好好聽著?!?p> 本想逞能的唐作興被唐作海說落了一頓,只好又閉嘴站著了。唐作海見唐豐成家里無人,便故意問起唐豐成家事。原是唐豐成愛人董梅是一家紡織廠的個人,經(jīng)常在城里上班,也都睡在城里,兒子唐豐正在城里上初中,父母也在城里照顧孫子。自從當(dāng)上村主任后,唐豐成便住在鄉(xiāng)下,一個光棍自然要邋遢的很多。
“唐主任,你不能過河拆橋啊,我那菇蓬什么時候解決啊?”
“我看啊,你也別等了。人家唐主任自己的駕校都沒有選好地方,還輪得到你?”
“那可不行,喝水不要忘了挖井人啊,兄弟之間要肝膽相照!”
唐作偉和和唐作海你一句我一句對唱,故意看看唐豐成的反應(yīng)。唐豐成見三人久坐不走,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回復(fù)他們盡快幫他們解決,他們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臨走時,唐作偉還警告唐豐成蓬口征田的事情少管。
陳豐成和唐豐成又各自帶隊攻堅克難去了。陳豐成和張嶸峰到了唐作民家里,唐作民正在自家院子里曬谷子,從里屋扛著一袋袋剛從田里收來的稻谷。陳豐成和張嶸峰急忙上前幫忙。
“不要以為你們這樣,我就會同意。該給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作民,我們得講道理,這憑證上多少就是多少,要是每家每戶都和你一樣,我們怎么做事?”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二人軟磨硬泡都沒有做通唐作民的思想工作,一時不知道怎么辦,眼看著唐作民就要外出到田里去了,再不說通,又一天過去了。唐作民家的田要是不確定下來,接連下去的田就沒有辦法測量。
就在這時,黃慈玉騎著自行車來到唐作民家,將一張表格給了陳豐成,原是唐作民侄子的低保申請表退回來了。
“你看看,你們政府又不給我們低保,又要收我們家的田,是不想讓人活了?”
唐作民因為侄子低保被取消的緣故,氣得拿起放在簸箕里的鐮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鬧著要自殺,氛圍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就像這八月的天,空氣中的溫度迅速上升,熱氣逼得人無法喘過氣來。
“作民,你這是干什么?”
“你們欺人太甚,我不把田給你們,你們就不給我侄子低保?!?p> 雖說唐作民魯莽不講道理,但對侄子的愛確實讓人敬佩。弟弟唐作虎走了以后,唐作民就一直贍養(yǎng)侄子,直到侄子參軍。每年鎮(zhèn)里都將唐豐列為低保對象,可今年卻將低保申請表打了回來。唐作民以為這件事是村里在搞鬼,便以死相要挾。
“有話好好說。”陳豐成示意黃慈玉退出去通知鎮(zhèn)里,一邊又與唐作民周旋,說:“唐豐的低保申請為什么批不下來,我們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是因為你不配合征田的事情?!?p> “對啊。你看看這張表格,填寫的日子是上個月的五號,我們前天才通知你征田。”
“那就更對了,本來沒有問題的,就是你們和鎮(zhèn)里打了小報告,鎮(zhèn)里這才不批的?!?p> 退出院子的黃慈玉急忙聯(lián)系了準(zhǔn)村干部周小媛。周小媛急忙趕到蓬口村,見唐作民正架著鐮刀要自殺,陳豐成和張嶸峰正在緩和他的情緒,一下子也跟著慌了起來。畢竟是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女孩,這種局面還是頭一回見到。
“周干部,村里的低保工作一直由你在幫我們弄。你幫我和唐作民解釋一下,為什么他的低保沒有批下來。”
周小媛試圖往前走了幾步,對著一臉兇氣的唐作民講:“你侄子唐豐已經(jīng)參軍了,他在部隊里可以拿工資,而且是他自己打電話給鎮(zhèn)里,主動申請低保申請的?!?p> “我不信,你們少唬我?!?p> “你不信,你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你侄子?!?p> 唐作民半信半疑地放下架在脖子上的鐮刀,慢慢地掏出手機撥通了侄子電話。此時,唐豐正在部隊里訓(xùn)練,一直沒有人接電話。兩邊又對峙起來,局面再次變僵。
天氣越來越熱,唐作民靠在走廊下,曬不到太陽都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何況陳豐成等四人踩在水泥面上,曬在太陽底下。周小媛和黃慈玉都已經(jīng)有點中暑了,陳豐成便叫他們先回去。
這時遲那是快。唐作民的手機響了,是侄子唐豐打過來的。
“豐,鎮(zhèn)里人說你把低保取消了,有這回事嗎?”
“是的。叔,我們這些年都是靠政府,現(xiàn)在我都有收入了,就不能再問政府要了。我聽說家里正在征田,我們軍人家庭要積極配合?!?p> 因為是新兵,訓(xùn)練任務(wù)繁重,唐豐寥寥幾句便掛了電話。接完侄子的電話,唐作民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氣也慢慢地消了下來。他自己有個女兒,但是疼愛的還是這個侄子。是他叫唐豐去當(dāng)兵的,希望他將來有出息,能光宗耀祖。
“作民,我歲數(shù)比你大,我是老大姐,我們又從小認(rèn)識,你聽我一句,你侄子說得對,把字簽了。”黃慈玉拿著征田登記表給唐作民,語重心長地勸說:“只有蓬口發(fā)展好了,我們才有希望,你也不希望下一代和我們一樣,種田為生,無出頭之日吧?”
其實唐作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主要是在征田之前,就聽人家說,想要賠償?shù)亩?,就要耍賴。政府想要征到田,就不得不依。唐作民也想多要點錢,將來給侄子在城里買個房子。
“陳書記,我?guī)Т筮@個侄子不容易啊。”唐作民說著說著。便老淚縱橫起來,向大家哭訴了起來,說:“我老婆前幾年腰不好,我又沒有手藝,家里供著兩個孩子讀書,一年就是好幾萬。眼看著女兒馬上要讀大學(xué)了,我這心急??!”
在場的人無不為唐作民的話動容,一個男人最累的不是外面有多苦,而是當(dāng)他想依靠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唐作民就是其中一個,他不僅要靠著自己廉價的勞動力賺取微薄的工資,還要操持著兩個孩子的現(xiàn)在和將來。
“叔,你起來。有了痛苦的經(jīng)歷,我們才更懂得珍惜,更需要大家團(tuán)結(jié)嘛!有什么困難我們一起扛?!?p> 陳豐成將唐作民扶起來,黃慈玉和周小媛急忙搬出兩條長凳,大家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我們?yōu)槭裁匆魈??就是想趕緊讓這個項目落地。這個項目落地后,投資方就會在這里建設(shè)一個六百多畝地的頤養(yǎng)小鎮(zhèn),我們村就會成為旅游景區(qū),我們就可以在小鎮(zhèn)里做事,不需要再靠種田為生了?!?p> “陳書記,這些道理你和我講,我明白了。好吧,我支持村里的工作,我簽字?!?p> 正所謂:山阻石攔,大江必定東流去;雪辱霜欺,梅花依舊向陽開。一聽要簽字,黃慈玉急忙遞上登記表和筆。唐作民一筆一畫的在登記表上簽字了自己的名字。終于搞定了第一戶,陳豐成和他的團(tuán)隊成員們各個心里樂滋滋的。
簽完字后已是中午,黃慈玉和周小媛還在仔細(xì)和唐作民講解政策,陳豐成站在邊上聚精會神的聽著。張嶸峰走到陳豐成邊上,輕輕地說:“書記,昨天我兒子問了我一個問題?!?p> “什么問題?”
“他說可以觸摸的痛苦是什么?”
“這么深奧?答案是什么?”
“答案就是我覺得肚子都餓扁了,一摸還是一坨肉?!?p> 好一個冷笑話,讓大熱天下的陳豐成一身雞唐樹立起來。
“好,今天中午我請客。”
張嶸峰一聽書記請客,急忙大叫到:“書記請客,你們還愣著干什么,有沒有組織紀(jì)律性?我去開車?!?p> 接下來就是唐作森家了,陳豐成和張嶸峰約好了張師傅和秦師傅,叫上了唐作森夫妻兩到了田里。唐作森妻子傅小菊,是村里出名的大喇叭,經(jīng)常挑弄是非,這點在村里做婦女工作的黃慈玉嘴熟知不過了,來之前就和陳豐成、張嶸峰打了預(yù)防針。
“你們村里怎么搞的,這機耕路也是我們家造,為什么不算?”
“沒有不算,按規(guī)定這機耕路是兩邊田各一半?!?p> 面對工作,事情難做不可怕,只要不違背良心和底線,就當(dāng)是人生的考驗。張嶸峰耐心地和傅小菊解釋,可傅小菊就是聽不進(jìn)去,死活不同意,站在一個水塘邊罵起人來。果不其然,這傅小菊罵起人來是一套又一套,就連鄭鳳愛因為鬧事跪陳豐成的事情都能說成陳豐成和鄭鳳愛有一腿。陳豐成實在聽不下去了,索性靠在一邊沒有出聲,張嶸峰想和傅小菊辯解,被陳豐成一把給拉住了。
“你罵得過她嗎?”
張嶸峰直搖頭說罵不過。
“那就靠邊點?!?p>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唐作森也開始罵起人來,這夫妻兩唱起了雙簧,陳豐成等四個人險些招架不住,好在黃慈玉是個厲害的角色。正所謂姜還是老的辣,黃慈玉一一駁了回去。
沒想到的是傅小菊見黃慈玉反駁,好似遇到對手一樣,越罵越起勁了。陳豐成、張嶸峰和周小媛三人,還有兩個測量師傅從未見過這等陣仗,索性買糖帶看戲,坐在田耕路上看起戲來了。
這戲一演就是好幾處,這戰(zhàn)一打就是好幾百回合。兩個女人罵的是口干舌燥。張嶸峰抖了抖周小媛,遞上一瓶水。
“去,給黃姐送點糧草去。”
周小媛接過水,緩慢地走過去,把水給了黃慈玉。黃慈玉一把接過水,一口氣直往肚子里灌水。傅小菊也想喝水了,便大聲問唐作森有沒有水。
“你也沒讓我準(zhǔn)備水啊!”
“你個死男人,沒出息的。”傅小菊見黃慈玉喝的正開心,心里氣不過,沖上前一把將黃慈玉推了出去。只見黃慈玉倒退幾步,一只腳踩空,“噗通”的一聲掉進(jìn)了水塘里。張嶸峰見黃慈玉掉進(jìn)水里,海軍出生的他,連衣服都沒有脫,直接跳了下去去救黃慈玉。
“你到底想干什么?讓你罵罵也就算了,還想淹死人啊。”
“老娘他媽的我愿意,有本事你來啊,看你一個大男人能把我怎么樣?”
陳豐成看看正在水塘里掙扎的黃慈玉,黃慈玉今年已經(jīng)五十幾歲了,還在為村里的事情奔波勞累,這傅小菊沒大沒小,不顧他人安危,實在可惡可恨。陳豐成上前一巴掌扇了過去,將傅小菊打倒在地上。正應(yīng)了那句話,真不要把人逼瘋了,好人也會變成壞人。
“陳豐成,你敢打我老婆?!?p> 唐作森見自己的老婆被陳豐成扇了一個耳光,操起鋤頭沖了過來。陳豐成急忙閃躲,唐作森便追,兩個人圍著水塘來回的跑。救黃慈玉上岸的張嶸峰試圖躲下唐作森手中正在揮舞的鋤頭,緊跟其后。見唐作森停下休息,便一把從后面將鋤頭搶了過來。
不搶還好,這一搶,唐作森邊和張嶸峰糾纏了起來,說他是幫兇,要和張嶸峰決一死戰(zhàn)。于是,一個身子撲了上去。張嶸峰見唐作森撲上來,急忙將鋤頭扔了出去,免得傷了對方。張嶸峰被迎面而來的唐作森撲倒在地,兩個人在田里滾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滾成了兩條泥鰍。
傅小菊見自己的丈夫正在泥地里滾著,也不甘示弱,一把將黃慈玉推進(jìn)稻田里。此時,周小媛正在給黃慈玉擦拭衣服,被連帶推進(jìn)了田里。一時間,五個人在田里折騰。
從水塘對岸跑過來的陳豐成這邊拉扯一下,那邊拉扯一下都無濟(jì)于事,便喊來兩個測量的師父幫忙,將他們一個個拉開。
上岸的五個人除了兩個眼珠子清晰可見,身子都沾滿了泥水,儼然是個泥人,又是一場鬧劇,不同的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