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巡”那兩個字安靜躺在備注框里。
他的頭像十分簡約,是一枝覆雪紅梅,背景以雪做底,紅梅便襯得鮮紅欲滴。
倒是很稱他的氣質(zhì)。
許臨點了同意,順手把備注換上。
[是張晏明推給你的?]她問。
[是的。]
對方回復極快,似乎就一直守在聊天框等。
[我找你不為別的,就是來交個朋友。]
他又回道。
許臨拇指懸在半空,剛生出的疑問被沈巡輕飄飄打散。
余銀華這時突然湊過來,她下意識把手機往旁邊一偏。這一舉動頗有些掩耳盜鈴,她又把手機擺正。
余銀華自然是看到了這一系列動作,那一剎那好奇心被勾了出來。
“和誰聊呢?!?p> “沈巡,就上次和你說的那位。”
余銀華乍聽只覺熟悉,在腦中翻找片刻突然就想起來了。上回她聽許臨提起過,這個人在幻境中臨危不亂,甚至屢次幫忙。事后她上網(wǎng)搜了一下這人,被他可怖的履歷所折服。
雖然許臨總是把厭富掛在嘴邊,但她從不一桿子打死所有人。
不然張晏明第一個就成為她棍子底下的冤魂了。
“哦,他啊?!庇嚆y華道:“上次他幫了你,下次我見著他得好好感謝一下?!?p> “不是為你?!庇嚆y華看許臨欲言又止,堵住了她想說的喪氣話:“我這是為我自己。怎么說你也算我半個徒弟,你要是出什么事了我上哪兒再找這么好的徒弟去?”
許臨噗嗤一笑,悶在心底的氣消了大半。
她把張晏明從黑名單里拉了出來,但并沒有和他多聊。熱搜這事,肯定是他幫忙撤的,她欠他一個人情。
但她從不欠誰人情,一定要找個機會還了。她如是想。
這波熱搜堪稱來無影去無蹤。但所過留痕,免不了是一場惡戰(zhàn)。
許臨微博底下涌上上千惡評,本清冷祥和的評論區(qū)霎時烏煙瘴氣,偏偏她不能有任何舉動,只能眼睜睜看見一大片烏鴉掠境。
余銀華讓她少上網(wǎng),雖說也有一堆好心人會為她發(fā)聲,但在一群不理智的粉絲裹挾下,很難沖出重圍。但許臨毫不在意,她本就不是容易憑三言兩語動搖的人,這種毫無依據(jù)的語言中傷對她而言并不作用,甚至她有時候會特意去看那些惡評來找點樂子。
這些日子,她除了拍攝之外,幾乎哪里也沒去過。張晏明在那晚第二天意外發(fā)現(xiàn)他被拉出了黑名單,又找她扯了幾句有的沒的,便再也沒說什么。想必是心虛,許臨也不戳破,晾了他好些日子。
這天她剛吃完午飯,余銀華急匆匆從臥室出來,從電視機底下的柜子里翻找些什么,臉黑道:“接到消息,城南街道一戶人家有異常,得趕緊去看看?!?p> 除劫師任務隨機,任何大小異常一經(jīng)重重排查,最后交由除劫師負責處理,這一過程看似繁瑣,但處理起來很快。
許臨不多廢話,轉(zhuǎn)身往臥室取符。經(jīng)由上次教訓,她后面又制作了許多符篆以備不時之需。
符篆大喇喇靜躺在桌子上,許臨隨手撈過一沓。旁邊一抹亮色晃了她眼,她不經(jīng)意望去,下午陽光刺眼,光線透過窗戶直射桌臺,落在一支黑亮的鋼筆上。那抹亮色就是經(jīng)由鋼筆折射的光。
許臨掃了一眼,倏然記起那晚隨手一丟、還未及時歸還的筆。她臨走的腳點地,回首將那只筆放到了筆架上,這才邁著大步走了。
初秋熱意還未散去,街道綠蔭上蟬鳴四起,平添一股燥熱。
電梯合上,許臨將符篆往包里塞。待電梯門開時,樓道里亮光晃了眼。許臨皺眉看了眼電梯層數(shù)。
一樓。
她問:“不是去負一樓嗎?”
負一樓是停車場,她和余銀華的車都在那兒。
“不用,有司機了?!庇嚆y華神秘兮兮說。
許臨疑慮更深。如若不是拍戲工作一類事宜,余銀華從未找過司機代開車。但既然她有意保留,許臨也不問。
直到她看到馬路上一輛黑色保時捷緩緩開來,車窗下開,露出張晏明那張帥臉時,她恍然,決定掉頭就走。
余銀華手疾眼快,連拉帶哄把許臨騙進了車。
“合著你兩算計我是吧?”許臨揚唇,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余銀華汗顏,她說:“那怎么能算是算計呢?你兩本來就是朋友,這么多天了,不吵不鬧就這么僵著沒意思。而且,我說城南那邊有動靜也不假,確實要去看看的。”
“是啊,剛好正值周末,我也沒什么事?!睆堦堂鞲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頭頭是道,許臨就靜靜聽他們兩人胡編。
“要去就去,別跟著搗亂就行?!?p> 其實許臨并未生氣,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得到準許的張晏明迅速領命,喜笑顏開,開車飛馳城南。
城南歷史悠久,與其他地方不同,這個地方建筑獨特,大多是古代建筑制式。街道兩側(cè)排排古樟,如屹立不倒的將士。陽光灑下的光照被這些樹遮掩,大路光斑密密麻麻。
小車緩緩??吭谝惶幉黄鹧鄣恼号浴?p> “就是這里了?!庇嚆y華拿出手機,仔細比對后道。
許臨抬眼打量。這座宅院面積碩大,但只有兩層之高,院前大片粉紅薔薇無風自搖,獨屬其馨香隱約可嗅,給這座宅院平添幾分生機。院側(cè)欄桿綠葉點綴,清新脫俗。想必院子主人是個雅致之人。
許臨細細打量,忽然,她似有所感地側(cè)頭,恰好與一只通體發(fā)黑的貓四目相對。
“喵?!蹦秦埧吹皆S臨的瞬間便嘶聲叫了一聲,貓毛瞬間炸起來。
“……”
這時,隔壁房子門被人從內(nèi)推開。走出來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她四下張望,在看到貓的瞬間小跑了過來。她抱起貓安撫了一瞬,那貓竟安靜了下來,舒舒服服躺在她懷里。女孩眉眼彎彎,轉(zhuǎn)身進了屋。
“好巧?!币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許臨注意。她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沈巡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在和他們打招呼。
他站在樹蔭底下,陽光透過葉片在他身上投出破碎的光。他身著白色襯衣,袖口往上隨意一攏,多了分閑適的味道。
“你……”張晏明瞪大眼睛,顯然是驚的。
“我在這邊有點事處理,路過這里剛好看見你的車在這兒,所以過來打個招呼。”沈巡淡淡道。
張晏明:“……”
你不是在城北開會么?而且你什么時候特意看過我?
但這話他沒敢問回去。
“真熱鬧?!痹S臨目光轉(zhuǎn)向沈巡,后者沖她微微頷首,她又轉(zhuǎn)頭對余銀華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是組團逛街呢?!?p> “啊哈哈哈……”余銀華木著臉哈哈兩聲,心底的算盤珠子摩擦得生了火星。
“你好啊,我是余銀華。您怎么稱呼?”
她問,又想起上回那事,道:“上回多虧了您許臨才沒事。我還說等時間合適向您道謝呢,正巧在這兒碰見您,謝謝您幫了她?!?p> 沈巡上下打量余銀華一番,聲音冷淡下來,字句簡潔:“沈巡就好,道謝就不必了。”
許臨眉心一跳,不知是不是錯覺,沈巡對余銀華的態(tài)度透著極度的疏離。她率先打破幾個人無止境的尬聊,問:“所以,這房子主人人呢?”
她觀察一段時間,這座宅院從外觀看看不出任何問題。安靜靜謐,沒有絲毫吵鬧。此時,它門戶皆關,幾人在院外站了也有好一會兒。
“是哦?!睆堦堂鬓D(zhuǎn)瞬被吸引注意,問:“人呢?沒人我們怎么進去?”
“主人還沒來,他是大學教授,現(xiàn)在剛下課往這邊來呢?!庇嚆y華在手機上敲字,想必是和房子主人溝通。
幾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余銀華偷覷沈巡,后者長身而立,靜靜佇立在柵欄旁,目光若有似無點在宅院里,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余銀華:“……”
她狀若無意識地靠近許臨,眼睛目視前方,嘴巴微張:“這下好了,多了兩個拖油瓶?!?p> 說到“拖油瓶”三個字時,她目光不自覺往柵欄處瞥。不料眼神被猝然截獲,沈巡似有所感,居然回首睨了眼。余銀華垂眸,聲音不自覺低了幾度:“我和那位不太熟,到時候要是真有什么緊急情況,他就交給你了,我?guī)е鴱堦堂骶秃谩!?p> 許臨不自覺蹙眉:“說什么?到時候他兩都留在外面,我兩進去就行。他們本就不是專業(yè)人士,讓他兩進去不是純屬給自己設了個絆腳石么?”
余銀華倒是一怔:“我以為……”
許臨笑了:“以為什么?咱這次可不是帶這兩人來玩的,里面什么情況咱也不知道。要我說,這兩純屬是來添亂的,只會讓人分心?!?p> 她聲音低沉,神色恢復如初:“等下找個理由把他兩支走?!?p> 余銀華眼底閃過一絲贊許,輕聲應了。
宅院旁樹蔭交錯,偶爾遠方帶來一陣風,枝葉簌簌作響。
這時,一道清脆響鈴從遠處傳來,伴隨著一道削瘦的身形越來越近。那是個約莫三十的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鏡框,書卷氣濃厚。此時他正騎著輛自行車朝他們這邊來,不出意料這位就是房主了。
這地帶附近正好有所大學,離這處不算太遠。剛剛許臨他們正巧路過,門口牌匾清晰醒目,幾個大字遒勁有力,筆鋒銳利,彰顯這所學校的不凡。
“久等了?!彼颐ο萝嚕仁浅娙说狼?,又解釋道:“今天臨時有個會,所以稍微耽擱了下?!?p> 他推著自行車走近,在路過沈巡時腳步微頓,眼神不經(jīng)意掃過沈巡側(cè)影。不過后者完全沒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立在原地不動聲色。
一個大學教授,了解時事能認識沈巡并不奇怪。
“沒事沒事,我們也沒等多久。您就是楊慕文先生吧?”余銀華道。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由余銀華與當事人交流,許臨則安靜待在一旁。一方面是她明面職業(yè)的特殊性,而另一方面,則是相較于她,余銀華處事更“圓滑”。
眼見兩人交談甚歡,許臨朝遠處的張晏明擺擺手,張晏明本就一直留意這邊,見狀極為迅速地竄了過來:“怎么了?”
許臨直說:“等會兒我和銀花先進去探查一番,但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況我兩不好明說,所以你兩先走吧?!?p> 正一心兩用的余銀華到嘴的話戛然而止。
“怎么了?”楊慕文察覺異樣,問。
“沒什么,你繼續(xù)。”余銀華道。
說好的委婉呢?
張晏明臉色不變,竟爽快道:“行?!?p> 腹稿了無數(shù)臺詞準備勸說的許臨:“?”
張晏明意外的好說話竟令許臨受寵若驚,她疑惑地覷著張晏明,對方淡定自若,竟沒露出絲毫破綻。
但此時不是思及此事的時候,她簡短對張晏明說完,又問:“沈巡那邊你搞定?”
沈巡之前和她說過,自己并不喜歡劫,甚至厭惡至極。如果和他講清楚他們此行目的,說不定能勸退他。
張晏明竟萬分配合,他二話不說邁著長腿往沈巡旁靠,聲音洪亮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清:“巡哥,我這邊有點事需要人幫忙解決,一起去?”
“好?!鄙蜓矐?,竟也不問緣由。
許臨:“???”
她眸光深深,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即,她收回視線,看向面前兩人:“先進去看看?!?p> 屋內(nèi)光線暗沉,明明是午間,一天之中最熱之時,但許臨伸腳踏上木質(zhì)地板時,一股陰冷之氣順著腳背竄了上來。
楊慕文隨手開了室內(nèi)大燈,映入眼簾的是頗為古色古香的裝修,桌椅擺設清一色上好的檀香木打造,桌上擺放一個花瓶,瓶中插著一枝木芙蓉。
“冒昧問一下,楊先生,這家里只有你一人居住?”余銀華問。
楊慕文溫和一笑:“是的,就我一人?!?p> “你說,最近家里來的客人總會無故頭疼?”
“對?!?p> 許臨突然問:“除此之外呢?他們有沒有其他反常的?”
“有,”楊慕文移轉(zhuǎn)目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眼前這個戴口罩的女生眼熟,但又不知在哪見過:“他們表情有些魔怔,經(jīng)常說些聽不懂的話,有時候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般,在房子里瘋跑。”
許臨眼神毫不掩飾地打量楊慕文,眼底審視意味十足。但對方身上沒有任何破綻,溫文有禮朝她頷首。
她突然道:“那為什么我兩進來就沒事?之前來探查過的人也沒問題?!?p> “這……”楊慕文也說不清所以然,眉毛不由緊蹙。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站在一旁的余銀華不由出來緩和道:“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們還是仔細探查一下情況吧?!?p> 許臨不吭聲,閉眼感知周圍隱隱流動的黑氣。
這里黑氣過于濃厚,以至于影響到屋內(nèi)正常溫度。劫絕對藏于其中,但這種黑氣氣息濃郁,掩蓋了劫的藏身之地。
余銀華拿出一串銀絲,這是她的“法寶”,在劫不易現(xiàn)身時,以銀絲纏繞房門。當劫出現(xiàn)時,銀絲便如示警鈴,發(fā)出嗡嗡噪響。
她布置妥當,回頭道:“好了……”
話音未落,余銀華似有所感,驚悚回頭,身后站著的兩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倏然,銀絲無風自搖,尖銳哨響劃破天際。
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