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弟子實在奇怪,如果這是閣中常有之事,根本不應(yīng)有這么奇怪的反應(yīng)才是。
而他現(xiàn)在明顯有催促之意,似乎并不希望他們過多干預(yù)。
越是這樣,他們越要去一探究竟。
弟子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站定直直看向他們:“你們還有何事未處理的么?”
他眼底的不耐簡直要溢出了,但出于禮節(jié)只能強(qiáng)忍。
許臨趕緊回神,跟上他的腳步,匆匆道:“沒有沒有。我們趕緊去吧?!?p> 這弟子這才緩過神色,繼續(xù)在前帶路。
許臨偷偷同沈巡對視一瞬,二人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了一致的想法。
弟子將人帶到食堂后,便處理要事去了。留下許臨和沈巡二人坐在桌角。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那群弟子在偷覷我們?”許臨坐得離沈巡近了些,在他耳邊輕聲道。
每當(dāng)她回首,總有一群弟子不自然地低眉吃飯,或是突然大笑一番,怎么看怎么像是做賊心虛。
“他們應(yīng)該有什么事瞞著我們?!鄙蜓惨矇旱吐曇舻?。
“待會兒吃完飯我們?nèi)ヒ惶骄烤??!痹S臨低聲道。
她剛撂下筷子,正欲起身之時,桌角處突然被人按住。
許臨抬頭,就見白日里那位仙師正俯視著她。
“二位用完膳了?”只聽他問。
許臨:“……”
這不明擺著嗎?
這人并不看桌上飯碗,眼底盈滿笑意道:“既然吃完飯,那我便帶你們回客房。”
說罷,也不管許臨與沈巡的意愿,徑直往外走。
他們二人無奈對視一眼,只得跟了上去。
仙師將他們帶到一處宅院,他親自打開房門,邀沈巡先進(jìn)去。
許臨一聽他是要將兩人分開,下意識道:“不用分開我們?!?p> 師長詫異回頭。就聽許臨鎮(zhèn)靜道:“我還沒向仙長坦明,這位是我相公。”
擔(dān)心他不相信,許臨厚臉皮攀上沈巡的胳膊,臉上的笑意都快融出水來。
師長明顯噎了一下,隨即笑道:“是我疏忽了,既如此,你們夫妻二人便住在此處吧。有任何問題,都可來找我們。”
他邀二人進(jìn)屋,以有要事為由不便過多打擾,許臨求之不得,只希望他走得越快越好。門闔上之后,她同沈巡面面相覷,屋內(nèi)點了蠟,無風(fēng)自動,閃爍光亮打在二人身上在窗上投下兩道交錯的影子。
她正欲開口說些什么,突然只聽一聲極脆的咔嚓聲。登時,一種不妙感倏然涌上心頭。
她去拉門,果不其然,門被人從外面鎖上,牢靠如山。
“他們這到底鬧哪一出?”
許臨憤然不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算是被他們玩明白了。
她又去看窗戶,果不其然也落了鎖。
沈巡一手撫上門框,蹙眉道:“不僅上鎖,還設(shè)了符咒?!?p> 看來這群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騙,他們從一開始就對許臨二人有防備。思及此處,許臨不由想到一件事:“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過周平肅,他不會有事吧?”
沈巡指尖微頓:“他有武力在身,暫時無需擔(dān)心。”
他指尖合攏于一點,須臾間,哐當(dāng)一聲,外面鎖鏈滑落在地。
許臨試著推門,門紋絲不動。
外面果然有符咒。
“可以解開嗎?”她問。
“嗯?!鄙蜓搽p指合攏,在門上虛虛畫上幾道繁瑣符篆,只見火光乍現(xiàn),門兀自大開。
二人迅速出了門。
門外是黑沉不見白月的黑洞,不見一絲光亮,頃刻之間仿佛所有夜色都被什么東西吞噬殆盡。
手邊傳來溫?zé)嵊|感,許臨只聽沈巡低聲道:“抓緊我的手?!?p> 隨后他召出火光,火光在他指尖彈跳一瞬,似有生命般,在空中興奮打了個旋兒,朝著某處地方飛奔而去。
許臨感覺指尖一動,隨即被人牽著跟隨火苗而去。
看來他們?nèi)匀惶幱陉嚪ㄖ校疫@陣法似乎并不好破,只能一步一步破開。
許臨悚然,虛虛問:“要是走錯路了會有什么后果么?”
面前那人似乎頓了下,隨即另一只手稍有動作,像是扔出去了什么東西,隨即耳邊傳來什么刀劍碰撞絞殺聲。
許臨后背沁出涼意,要是隨意往外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此刻怕是已經(jīng)尸首分離了。
她緊跟住沈巡的腳步,幾步路走出了幾里遠(yuǎn)的錯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四周靜謐無聲,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猛烈跳動的心跳,以及輕盈的腳步聲。
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很長時間,沈巡終于停下腳來。
許臨這才注意到,周圍環(huán)境已經(jīng)變了幾變,此時他們已經(jīng)悄然來到白日里的廳堂門口。
門口此時竟無一人守在門外,讓人生疑。
兩人極快地對視一眼,隨之看向大門深處。大門大敞,里面燈火通明,像是一個誘人入內(nèi)的陷阱。
但即便是陷阱,他們也必須要看看,里面等待他們的到底是什么。
無論是劫設(shè)下的陷阱,還是琢玉閣本身,都是極為可疑的。二人謹(jǐn)慎地朝里面前行,那團(tuán)小火圍在兩人中間,隨著兩人動作,它也寸步不離地跟上前來。
在步入門檻之時,大門轟然一聲巨響,許臨迅速回頭,只見門已經(jīng)嚴(yán)絲合縫閉緊,她轉(zhuǎn)回頭,看見師長坐在正中央,身旁立著幾位弟子,目光森森地看向他們兩人。
她防備之心突起。
師長臉上已經(jīng)沒了白日那股笑意,他眼神森寒地盯著兩人,隨之一揮大手。
幾名弟子領(lǐng)命,長劍執(zhí)于掌中,將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在正中央。
“師長,你這是什么意思?”許臨不怒反笑,她眼睛直勾勾盯著面前那人。
除劫師輕嗤一聲:“陸元豐這名字,你們到底從何得知?我派嚴(yán)禁任何人打聽此人,即便是你族先輩,這規(guī)矩也不該廢止。”
“有何打聽不得?又不是什么天規(guī)人紀(jì),如此遮掩必定是有什么見不得人之事吧?!?p> 許臨譏諷道。
“你!出言不遜!”那仙長被噎了下,臉色泛青,揮手道,“既然你們不愿袒露,也不怪我們下手了?!?p> 話音剛落,諸位弟子劍尖對準(zhǔn)二人就要突刺過來。
許臨汗顏。
這除劫師沒想象中那么好糊弄,激將法對他來說完全不起作用。
許臨抽出臨時畫出的符篆,往外一拋。
符篆在兩人中間圍出一道金色圍罩,幾人一時之間進(jìn)不得。
除劫師嘴角顯出嘲弄之色,手中劍出鞘,劍尖在空中虛虛畫出一道符篆。那符篆在劍尖一點時猛然飛向許臨他們二人所在之地,隨即,金光乍現(xiàn),圍罩倏然被擊開一條縫隙,緊接著圍罩以肉眼可見的樣子破裂開來,裂成片片碎片。
許臨這才意識到,她手中符篆對在場厲害的除劫師來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那幾名弟子瞅準(zhǔn)時機(jī),作勢上前,正當(dāng)這時,圍在沈巡身旁的那株火苗唰然暴漲,它疾速飛到兩人身前,圍起一大堵火墻,幾名弟子見狀剎住腳步,滯留在原地。
火墻勢猛,眼見就要將整個屋頂燒穿。但許臨并未感到炙烤之意,想必這火苗也有意識,并不會傷他們。
那仙師見到火苗時眼神震顫,整個人登時緊繃起來。
他隔著火墻遙遙看向沈巡,眼底那抹嘲意倏然消散,他眼神復(fù)雜地喃喃道:“不可能?!?p> 許臨見他神色突變,微微湊近沈巡問道:“他這是怎么了?”
難不成,他自己是意識到這是幻境了?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到火焰如此驚慌?
火焰是幻境當(dāng)中才有的,難不成……
不可能,本身就身處幻境里的人,理應(yīng)不會意識到這一點才是……
沈巡還未作答,這仙師已經(jīng)兀自說道:“自古會這陣法的不過爾爾,而會操縱火焰之術(shù)的我只聽說過一人,難不成……”他著魔般湊上前來,火焰在嗅到他的氣息時,朝前燃起,但他絲毫不顧及,“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他已經(jīng)死了好多年了?!?p> 他搖搖頭。
許臨長出一口氣,他果真沒意識到這一點。
即便不通除劫師邏輯,他也不會承認(rèn)自己就是幻境當(dāng)中的人。
很快,除劫師又自我否認(rèn)道:“但這陣法,我絕對不會認(rèn)錯……”
他抬起頭,質(zhì)問道:“你就是江澈,即便我不曾見過你,但聽我祖父提過,你手中所使用的陣法,在除劫師中獨(dú)一無二,我不可能認(rèn)錯!”
江澈?
許臨偏頭看向沈巡。
沈巡似乎沒有要否認(rèn)的意思,只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你是李霄的孫子?”
那仙師渾身一震,向后退了幾步。
他唇色發(fā)白,哆哆嗦嗦地立在原地,旁邊有小弟子欲扶他,被他揮手制止。他強(qiáng)行鎮(zhèn)靜下來,手中劍點地:“但你怎么會……”
似是說不下去,他轉(zhuǎn)向其他弟子:“你們可以退下了。”
其他人猶豫不定,但在觸及這人森寒視線后,還是收了手中劍,紛紛退了下去。
一時之間,整個大廳只剩下他們?nèi)恕?p> 沈巡收了暴漲的火苗,但并未上前一步。他們幾人各自站在一角,僵持不定。
最終還是除劫師忍不住,歉然道:“您曾救了我祖父一命,我們李家不敢忘恩?!彼灶D片刻,氣憤道,“在恩人上山之前,曾有人找過我,說是兩天之后會有人前來挑釁,當(dāng)時我嗤之以鼻,將此人轟下山去,卻不想兩日后竟真有人上山,且與此人所說對上,正是如此才中了此人計,實屬不該,待日后我定要揪出此人。萬望恩人諒解?!?p> 他言辭懇切,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坦誠。
原來如此,這果然是劫的圈套,但它萬萬想不到這位除劫師祖父曾與沈巡有這層關(guān)系在。
既然誤會解除,那話就好說多了,許臨松了一口氣,問除劫師:“周平肅呢?”
仙長扶額,汗顏道:“實屬對不住,那位小友被我困于客房,我現(xiàn)在速速令人放人?!?p> 許臨:“……”
這下她明白了那聲巨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來是周平肅意欲破開大門,砸出來的聲響,卻不曾想,那門被人下了符咒,如何用力也不能將其破開。
不多時,周平肅被人帶出房門來到大廳前,他黑沉著一張臉,弟子小心帶路,他一個正眼也不愿給出去,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他臉色才稍稍好了些。但在看到除劫師時,那張臉又是一變,許臨還來不及反應(yīng),他劍已經(jīng)出鞘,直指除劫師命門。
除劫師不敢再有怠慢,只得一邊防守,一邊急道:“誤會,都是誤會,實在對不?。 ?p> 周平肅沒有許臨與沈巡這么好說話,無論除劫師怎么說,他手中動作不停,下手極其狠辣。
二人你來我退,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過了不下一百招。
許臨冷眼旁觀,沒有一絲要幫忙的意思。這除劫師這會兒在他們面前如此有禮,但其實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周平肅在戰(zhàn)場廝殺多載,身經(jīng)百戰(zhàn),招招不多余,直逼命門,除劫師實在招架不住周平肅的招式,不得已掐了個符。
那符篆猛然撲向周平肅,周平肅見狀,欲以劍挑開,卻不料劍在觸到符篆后,竟像是有了生命,不受周平肅控制,唰然脫落他手。
直到這時,許臨才開口打斷道:“好了,打也打了,該談?wù)撜铝?。?p> 既然有人這么說了,除劫師見勢立馬下了臺階。
“姑娘說得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許臨懶得和他搭腔,問出自己的問題:“所以,你對陸元豐到底了解多少,一一說出來?!?p> 除劫師視線不由轉(zhuǎn)向沈巡,這才垂眸道:“陸元豐前輩曾是我閣創(chuàng)建者,在逐朽閣崩解后,他一人擔(dān)當(dāng)大任。只是讓人不解的是,在做好一切組建事宜后,他毅然選擇歸隱江湖。也正是在歸隱前,他曾立下規(guī)矩,琢玉閣上下均不得提及他人?!?p> 原來還有這樣一層關(guān)系在?
許臨不由皺眉。到底是何原因,讓他選擇歸隱?許臨直覺,這一定和他化出劫有直接關(guān)系。
“那你可知他為何會選擇歸隱么?”
“我只知道在琢玉閣之前,曾發(fā)生過一樁極為嚴(yán)重的慘案,最后一代閣主們被人一夜之間消抹干凈,陸閣主乃閣主之子,想必對仇人恨之入骨?!?p> 許臨呼吸一滯。
這同她所知曉的消息一模一樣。
她顫抖著問:“那個人是誰?”
“是……”
除劫師卡殼了一瞬,突然,他眼球突起,邪笑道:“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