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在兩人中間,向小炎道:“你先回去帳子里待著,行嗎?”
小炎聞言,只是幽憤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你總不能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吧?好歹我也是你的長官,你本就該聽我的話不是?”
小炎凝眉半晌,才不甘地睨了聞遠舟一眼,收劍離開了。
小炎走后,聞遠舟將劍用力插在地上,怒道:“你怎么還留他在身邊,嫌麻煩不夠么?”
我只得又安慰聞遠舟道:“也不是,他雖然脾氣古怪的很,好歹也救過我的命不是?”
聞遠舟道:“他哪是脾氣古怪,分明是對你有不軌之心!”
聽了這話,我倒是愣了半晌。
小炎的不軌之心,確實是明顯到誰都能看出來了??刹恢獮楹?,我絲毫沒有受到威脅的感覺,反而莫名地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親切感,一種安定感。
或許...是因為他不說話又傲慢無畏的樣子...與冷言有些像的緣故吧。
我低了頭,將聞遠舟拉著重新坐了下來。
我與他碰了碰酒壇,默默飲了幾口,沒再說話。
聞遠舟偷瞧著我,緩緩開口道:“是不是我又說錯什么話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倒與先前在湖畔別院討好我的時候有些相似。
便是那次,冷言來救我,與我共乘一騎。也是那次,我恍然察覺了自己對他的情意。只可惜,好景只有一日一夜的時光...
我忽然嗓音有些黯啞:“沒有,是我自己想到了一些事情?!?p> 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力扯出一個笑容。
“不說我的事了,說說你吧。說說你與風亭晚的事?”
我望著聞遠舟,卻見他緩緩收回了眼神,低頭看向捏著酒壇的手,又默默灌了幾口酒。
我能感覺到,他與風亭晚之間,恐怕有很多不愿觸及的,苦痛的回憶。
“那個,我...”
我正欲岔開話題,卻聽聞遠舟忽然開了口。
“我與她情投意合,本來是可以一直那樣下去的?!?p> 他的聲音低沉,還帶了些少見的陰郁。
“直到有一日,大皇子到鎮(zhèn)南王府上做客,看見了她。那個禽獸...”
聞遠舟捏緊了手上的酒壇,青筋漸漸暴出。
“那天晚兒滿臉驚惶地逃到我的院子里,發(fā)髻散亂。她躲在我的懷里,一直在發(fā)抖。我問她怎么了,她不說??晌铱吹剿臉幼樱隳懿碌搅?。我將她安撫睡著了之后,去外面打聽,才知道是大皇子做的好事?!?p> “等我回去的時候,晚兒已經走了。”
聞遠舟的喉節(jié)攢動,在我怔怔的目光中,繼續(xù)道:“之后很久,我都沒有再在王府看見她。我去燕王府尋她,也一直被拒之門外。”
“直到有一日,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于是去找舅父商議,想要去燕王府提親?!?p> “誰知,我卻在舅父的書房見到了晚兒。
說到這里,聞遠舟的聲音已經隱隱顫抖。
“這一輩子,我的心從來沒有這么痛過。我看著他們,他們也看著我。晚兒從他的身上起來,卻沒有與我說話?!?p> “于是我逃走了,將自己關在院子里,每日只是自己練劍飲酒,三月沒有出來?!?p> “只是,我不出門,外面的消息卻一直傳到我的耳里。我聽到晚兒與許多人的閑話,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新的人與她傳出曖昧不清的傳言?!?p> “漸漸地,我便聽得麻木了。有一日,我終于出了院子,參加了王府權貴公子的聚會。我看見晚兒也在宴會上,與別人眉來眼去?!?p> “我只覺得恍然。眼前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晚兒。可盡管如此,那日宴會的場景就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不斷摩擦著我的骨肉?!?p> “終于我受不住這種折磨,開始尋求解脫。我開始去青樓,與別的女人尋歡作樂。每當聽到她與一個新的男人的流言,我就會去找一個新的女人,似乎覺得這樣就能夠報復她的背叛,將我所受的苦楚歸還給她??墒?,我越是放縱,就越是沉淪于痛苦之中。不下半年,我已經快接近瘋魔了。直到有一日...”
聞遠舟頓了頓,眼中已堆滿了陰郁。
“我闖進了蘭閣,強要了她?!?p> 我抬起頭來,震驚地望向聞遠舟。只見他的嘴唇不可抑制地抖動著,深凝著眉,眼色赤紅。
“她沒有掙扎,只是看著我,直直地看到我的心里去。”
“那時,我才從她的眼睛里看到原本的真相。我看到了她被親人拋棄,看到她假意歡笑,她自暴自棄、無力反抗。她看著我的時候,就好像在對我說,我是她唯一可以棲息的地方。”
“漸漸地,我心中的種種也被她的淚水沖刷干凈了?!?p> “我從晚兒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來在大皇子那件事之后,鎮(zhèn)南王這個禽獸也對晚兒動了心思,趁燕王離京之前,設計玷污了她。而她的父親燕王,竟然要她留在鎮(zhèn)南王府,替他打探消息。晚兒心灰意冷,索性自暴自棄,沉淪其中。事情做得越久,她便越無法脫身?!?p> “是我沒有保護好她”,聞遠舟道,“如果在大皇子那件事后,我立刻去找燕王提親。又或者,在發(fā)現她與鎮(zhèn)南王的關系后,就去見她,帶她遠走高飛。那樣的話,事情還可以回頭的?!?p> 聞遠舟沙啞地說完最后一句,沉默了下來。他的喉節(jié)止不住地滾動,有幾滴淚掉了下來,落在他拿著酒壇的手臂上,又順著手臂,滴到泥地上。
沒有想到,關于風亭晚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王妃》中呈現的,只是她淪落之后的經歷。書里描述的她,像吸血蟲一樣附生在男人身上,榨取他們的精血,為自己所用。這些男人中自然有如大皇子和鎮(zhèn)南王一般的衣冠禽獸,卻也有朱琦和沈云輕這樣的純善之人。
風亭晚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個十足悲情的受害者,卻又同時成為他人命中的災星、禍端。
這一連串悲劇的始作俑者,是諸如燕王和鎮(zhèn)南王這樣的上位者,一個將女兒當作爭權的棋子,一個將女人視作玩物,為了自己永不滿足的野心權欲,不知毀掉了多少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