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顏在楓林苑的時候,日子倒還清閑安靜,可重顏一不在,我不惹事,事都要來惹我。
一日,我正拿楓葉遮著眼睛午睡,那叫杏桃的小姑娘來找我,說無論如何也得見我一面,外面的動靜吵得我腦仁嗡嗡響,好好的一個午睡是睡不成了,我嘆了口氣,把楓葉從眼睛上拿下,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去會一會這難得的慕我名而來的朋友。
看見她這張臉,我便有了印象,確實是在哪打過照面,圓圓的眼睛,粉嫩的面頰,果如桃兒杏兒般,水靈又可愛。
見到我的面,她立時紅了臉,從身后拿了一籃子還帶有露珠的桃子,羞羞答答地遞給我,諾諾道:“離……離姑娘,這是我家種的桃子,今兒剛摘下來,聽聞你喜歡吃,就帶點來給你嘗嘗……”
這禮送得,也太是時候了,連我喜歡吃桃子都傳了出去,看來重顏要成婚這事的影響力遠(yuǎn)遠(yuǎn)比我想象的要大。一籃桃子嬌艷欲滴,帶著水滴綠葉,確實叫人饞涎。我想了想,給身旁的小仙娥道:“幫我把廚房里做的櫻桃酪給這位仙子拿兩罐好嗎?”所謂“投桃報李”,白收了人家的桃子,沒有李子還回去,還點櫻桃做的羹食還是可以的。
我隨手從籃子里拿了個桃子開始啃,入口果然甘爽脆甜,我笑咪咪道:“你是杏桃對吧,我記得剛來天上時見過你的,謝謝你的桃子,很好吃,我做了些櫻桃酪你帶回去,午睡醒了吃一碗,平時不吃的話,就擱在陰涼的地方,可以擱很久的。”
小姑娘在這事上倒是不害羞,接過兩個罐子就道謝謝,她將櫻桃酪收好后,仍站著直直地看著我,反倒叫我有些不自在,我放下桃子,將口中的物什咽下,問道:“仙女還有什么事嗎?”
杏桃眨了眨眼:“離姑娘不邀請我進(jìn)去坐會嗎?”
感情這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咳咳道:“這是重顏的地盤,我也是借住的,只要重顏同意,你隨便逛,不用管我。”
杏桃的小臉紅紅的,她急道:“可是,可是我聽說你就要嫁給二殿下了,他們都說你是這楓林苑的女主人了?!?p> 我差點沒把剛咽下的桃子嗆出來,我干笑道:“哈,哈哈,你都是聽誰說的。”我一天做什么去哪里都要給重顏報備,哪里有半分女主人的樣子。
杏桃不依不饒,卻是一副要哭的神情,她跺腳道:“你……你別騙我了,你就要嫁給二殿下了,我都還沒來得及修完課,你就要嫁人了,你……你怎么可以這樣……”
我這人最見不得人哭了,尤其還是這般嬌俏可人的小仙女,我尷尬地柔聲安慰道:“你別哭呀,我和你之前也不是很熟,沒法提前跟你說,但你若是喜歡這里,以后就常來找我玩好了,只要不耽誤你的課,我一直都挺閑的……”
我不安慰還好,我一安慰她哭得更厲害了,邊抹著淚邊揉著眼睛,抽抽嗒嗒地道:“我不就晚了一步,你都不等等我,你怎么可以這樣,溸離,你別嫁給二殿下好不好……”
我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她究竟是喜歡重顏還是喜歡我啊?天界婚配都這么隨意的嗎?那為何天帝還義正言辭地反對說什么尋常之輩不可與神仙結(jié)合?我只好硬著頭皮哄道:“你別哭了,你這個樣子,一會眼睛真的會腫成桃子了,到時候就不叫杏桃,該叫杏桃核了?!?p> 聽到我這話,杏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淚鼻涕黏在臉上,我咬著牙用袖子替她擦,她就著我的袖子擦干凈了臉,心緒平復(fù)了很多,這變臉?biāo)俣?,就像是跟我裝樣子似的,她道:“那……那你之后一定要常來找我,我家里種了很多桃子,你要過來吃!”
我點頭:“好的好的,你也嘗嘗我做的櫻桃酪,藍(lán)瑛找我要了幾次我都沒給他,你留著自己吃??!”
俏仙女來的快去的也快,我看著那一筐桃子,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杏桃走后沒多久,天界轟轟烈烈傳言,二殿下帶回來的那個女子蠻橫霸道得不行,仙子慕名登門拜訪,不僅不讓她進(jìn)門,還把她打哭了出去,還沒成親嫉妒心就如此之重,之后可還得了,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有板有眼兒,連我操著掃帚打人臉都描繪出來的,聽得我都不好意思面對重顏了,天界雖沒說不能娶悍婦,但聲名狼藉成這樣,實在是叫人難以心安。
走在路上無意間碰到樂之,她看我的目光活像看一頭兇獸:“第一次見你還道你只是身份低微,脾氣倒還好,卻沒想你竟是這樣兇狠善妒之人,重顏哥哥究竟是被你灌了多少迷魂湯,他怎么能娶你這樣的女人?!?p> 以我聽說書多年的經(jīng)驗,凡是冤家必定碰面,我已經(jīng)很少出門了,一出門就能碰見她,大名鼎鼎的九河神女,別人從頭發(fā)絲到腳尖都是完美的,將我同她比較簡直搞不好都是羞辱她,更別提她還欽慕著重顏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這段時間靈力精進(jìn)了不少,臉上的疤應(yīng)是不會顯現(xiàn)出來的,想到這里總算有了些許底氣,我道:“神女大人,事不能只撿你想聽的聽,更何況有些事還不是真的,只是我現(xiàn)在有些忙恕不能奉陪,還望神女以后說話做事,能記著些自己的身份,別因為我這樣的小人物就什么也不顧了,得不償失。”
當(dāng)著她的面說得理直氣壯,暗地里卻是頗有些心虛,我一直本著“人不得罪就不得罪,話不說重就不說重”的原則,從不想給自己找事,雖也不怕樂之,但隱雷既然埋下了,今后還是不得不防,甩了甩頭——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天璇說天界的藏書閣六界大小事務(wù)皆有記載,而且十分詳細(xì)豐富,說不定會有些許能對我查探身世有幫助的記錄,起碼能給點眉目或是查探的方向。
那些書與其拿給天璇去煉莫名其妙的丹丸,倒不如讓我翻翻,萬一真有什么關(guān)于我身世的記錄呢,不看的話真是可惜了。
但我也并不寄予多大希望,畢竟都是隨緣的事,重顏金炎都找不到,更何況靠我自己了。重顏和金炎有他們的方式替我查探,而我閑著也是閑著,翻翻書看看史料記載,或許能查到些許線索。
我在藏書閣翻翻找找?guī)兹?,都沒有查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而有些上古秘術(shù)又需要特殊的咒訣甚至是靈器,法力,我根本打不開,總是抱著希望而去又?jǐn)∨d而歸。不過,倒是一本《崇原錄》里記載的一種病給我很深的印象,它記載不多,寥寥數(shù)行字卻能給人毛骨悚然之感,讓我覺得原來疾病竟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可奇就奇怪在這種病在任何醫(yī)書里都找不到,卻是在篆冊典籍里找到的,而且,只說了其嚴(yán)重性,對其如何治愈如何消亡的卻絲毫不提,似乎有意隱瞞了一些很重要的部分。
這就讓我不自主地想到錦淵,想到錦淵的書閣,他大部分的書我都能隨便碰,可有那么幾張紙幾本書,我卻是碰也碰不得的。我其實心里總覺得錦淵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之前沒能問出來,現(xiàn)下更不知道再如何去問,每每想到這里,就很是氣悶。
加上天界最近謠言的事,總有那么些人不待見我,當(dāng)著我背著我地議論幾句,或是暗地里使些可有可無的小絆子,饒是我心態(tài)再好,一連串下來,心氣也總有點不順,覺著堵了一塊石頭,很是不暢快。
重顏也聽到了謠言,但他似乎根本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卻是我三番幾次提及。
于是重顏問我:“那些傳言,你是不是很在意?”
我愣了一愣,道:“其實……也不是特別上心,畢竟不是真話,可說多了聽多了,我……“說我半點不在意肯定是假的,畢竟我才來天界沒多久,還沒融進(jìn)去就被排除在外了,換做誰心里都會不舒服的。
重顏道:“你若不愿意聽,我就直接下令讓他們閉嘴?!?p> 我想了想,真要論起來,又不是什么殺人償命的了不得的大事,若真讓重演那么做了,倒還顯得我狐假虎威,仗著重顏撐腰沒出息沒本事了,傳來傳去名聲更不好聽,于是我便道:“罷了,反正不管什么話只要一段時間新鮮勁一過,就自然而然沒了,不去管了?!?p> 重顏笑著點點頭,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對我道:“不過溸離,關(guān)于你為何在大晟時心智全失我倒有了些線索。”
“真的嗎?“我心下一緊,若非我腦子不清醒,在人間那一段時間里我也不會白白和重顏錯過那么的多,對此我還是十分耿耿于懷的。
重顏給我說,上古秘方里,有種叫歸源丹的藥,讓人歸源溯始,舍棄前塵,通常只有走火入魔之人靠此丹歸源重造,服用之后修為盡毀,無論是靈力還是心智都回歸到如初生的嬰兒般,一切從頭再來。
重顏道:“此丹由忘川河水提煉而成,需要很多極珍惜的藥草物料,且不僅煉丹過程復(fù)雜,欲煉就此丹,需要耗費極大的修為和靈力,甚至可能修為盡損,靈力枯竭,因此世間已鮮少有人再煉此丹了,而且哪怕是走火入魔者,也多舍不得已修煉得的靈力,去千辛萬苦煉化且服用此丹。”
我腦中霎時閃過了一幕,不免一陣心悸,一面覺得應(yīng)是與那個人有關(guān),又不愿相信不愿面對,我道重顏心里也必是有了人選。
我道:“所以,你也覺得是他?可是他的的確確救了我的性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和重重顏都曉得,以他的法力和地位,若看我不順眼,有數(shù)萬種方式來折磨我,也大可以讓我消失得連渣都不剩,為何非要繞那么大一個圈子?還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心思?
重顏道:“不管是不是他,只要他對你不利,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他?!?p> 我忙道:“重顏……我覺得他不會害我,你別……”我擔(dān)心重顏為了我去找他,他們兩個任何一個有事都是我不愿意見到的。
重顏神色變得晦暗:“你現(xiàn)在還在想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那就別想太多,”重顏擺手打斷我:“我說了,過去了的事都交給我,你只需要往前看便好?!?p> “還有,”重顏沉聲接著道,“我不想你去見他,你是我的人,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我不管你之前和他有過什么,以后都和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p> 我垂首應(yīng)著,卻有些心不在焉了,重顏不喜我去找他,可他與我之間,總歸得有個了結(jié)。
我嘴上答應(yīng)重顏不會去管這些事,但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尋個時間親自去問問了,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有些事卻還是逃不得,我需得自己解決。
重顏見我走神,似乎是覺得語氣重了些,伸手彈了彈我的額頭,把話題轉(zhuǎn)移開,問我:“母后隔幾日后要舉行百花宴,你想去嗎?天上知道你的神仙不少見過你的卻不多,百花宴很多神仙都會去,天界難得一次的盛會,你想去的話我便帶你瞧瞧?!?p> 我也怕他看出心里的真實想法,忙順著他的話問:“有好吃的嗎?有酒喝嗎?”天界的盛宴,好看的神仙必定會有,既然已經(jīng)確定能飽眼福,若是還能飽口福,那是可以勞一勞我的大駕的。
重顏又彈了一下我的腦殼,笑道:“自然都是有的,什么花做的糕點、釀的酒都有,保你盡興?!?p> 我捂住額頭,瞪他,哼哼道:“那我跟在你后頭偷偷去瞧一眼,你可別騙我,到時如果沒什么好玩的我就回來。”
重顏笑著應(yīng)下。
天界的盛會我還沒看過,說半點不好奇肯定是假的,既然是重顏陪我去,那些流言蜚語便沒什么好擔(dān)憂的了。再者,天界的奇花異木繁多,眾花相爭,百花齊放,想必定是一番了不得的壯觀美景,借機(jī)去開開眼,應(yīng)是會有別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