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失去
三十.失去
聽著時期的話,時光不敢置信,卻忽然想起了雪人吃冰淇淋的樣子。
他在那個時候的表現(xiàn),沒嘗之前猶猶豫豫,嘗試之后眼神一亮。
那個時候她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他和別的小孩一樣喜歡甜食,現(xiàn)在想來,那就像是第一次吃冰淇淋一樣。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睍r光失神地喃喃道。
“什么,明明是聽著這么離奇的東西,你竟然相信了?真有這種事情嗎?”
見時光似乎完全相信了時期的說法,球球怪叫道。
它飄到雪人眼前,仔細打量著他模糊的面容。
“怎么看都看不出來是你說的那樣啊?!?p> 時光沒理它,回過神,又問道。
“可是就算雪人不是秦竹,靈魂不一樣,但是有了秦竹的記憶和感情,他和秦竹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同一個人了吧?”
“既然感情相通,那他也是想看許諾晴的吧?你為什么要阻止雪人去找她?”
不一樣的。
時期晃了晃神,想起了自己,在心底默默的說。
我也擁有著“時期”的記憶和感情,但是我卻無法和他感同身受。
說到底,只是相似的兩朵花罷了。
搖了搖頭,拋開心中雜亂的念頭,時期開口道。
“特殊科的資料里有過一個和他相近的案例。”
“已經(jīng)死去的人的記憶和感情被一個空殼繼承,見到了家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差別越來越大?!?p> “最終,那已經(jīng)是兩個人了。雪人目前只是暫時被秦竹的感情和記憶所淹沒,但是他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人?!?p> “說到底,即使有著相同的記憶,也不一定會成為一模一樣的存在。但是在原本認識他的人眼里,他們看到的是秦竹,而不是他?!?p> 時期看向了時光:
“就算是這樣,你也想讓他們繼續(xù)見面嗎?這樣對原本的秦竹也不公平吧。被替代,從今往后別人想起秦竹,想到的會是完全不一樣的人?!?p> 就像原本的“時期”一樣。他想到。
“你說的那個案例,那個人最后怎么樣了?”時光突然問。
“一開始家人很開心,但是隨著他展現(xiàn)出差別,漸漸出現(xiàn)了矛盾?!?p> “家人無法接受他的差別,他也無法接受沒有人注意他自己的性格,只是懷念著原本的那個人。最終他們斷絕了聯(lián)系?!?p> “所以,知道了這些,你還想讓他們見面嗎?”
時光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這時,球球說話了。
“雖然我聽不懂你們說這個說那個,各種考慮,但是現(xiàn)在要做出選擇的人不是他嗎?”
它用爪子指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雪人。
“你們應(yīng)該看他怎么想吧?”
時期和時光均是一怔。
他們都把這件事和自己的經(jīng)歷聯(lián)系到了一起,結(jié)果忘記了雪人的想法。
“也是。”時光一笑,走到雪人身前,蹲下看著他。
“你想起自己了嗎?你想怎么做?”
雪人從自己的回憶中回過神,沉默了許久,不是很熟練地說:
“我……想見……她?!?p> 我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樣子,那個讓我的第一個友人選擇消散的女人,究竟有沒有改變。
他這樣想著。
“好,我們一起去找她?!?p> 時光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
……
“你看見過這個女人嗎?她應(yīng)該穿著病號服?!?p> 時光攔住一個路人,給他看許諾晴的照片。
路人搖頭,說道:
“沒有?!?p> “好吧,謝謝。”
她嘆了口氣,和其他人匯合,朝著他們搖了搖頭。
“她到底去哪里了啊?!?p> 球球用爪子搓了搓臉,垂頭喪氣。
“都找了半天了,現(xiàn)在都要晚上九點了,我還沒吃上晚飯呢,唉,我的三文魚啊?!?p> “饞貓,就知道吃。別想你的三文魚了,大家都沒吃飯?!?p> 時光鄙視地瞥了一眼球球,又看向時期。
“現(xiàn)在怎么辦?要不然你濫用一下職權(quán),找特殊科試試?”她出著餿主意。
時期搖頭,否定了她,又問雪人:
“你能想到她會去哪里嗎?”
“對啊,你不是有秦竹的記憶嗎?她喜歡去哪里?”球球找到了希望,也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雪人身上,讓他不由地退了半步。
“……家?”
“家?”所有人一愣。
“很有可能啊,她不相信兒子死了,所以會回家看看?!?p> 時光分析說。
“而且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鼻蚯蚪釉挕?p> “那先回家看看吧。”時期下了決定。
一行人又匆匆從醫(yī)院附近趕回家。
抵達隔壁門口,門竟然開著。
昨天時期到家的時候順便把隔壁的門關(guān)上了,防止有小偷進入。
現(xiàn)在門開著,這就說明許諾晴很有可能已經(jīng)回來過了。
時光咽了一下口水,伸出手打開了門。
里面安安靜靜地,開著燈,老化發(fā)黃的燈光不時地閃一下,為房間帶來一絲陰森的感覺。
所有人放輕腳步,防止驚到許諾晴,走進里面。
但是里面空無一人,就連一只老鼠都沒有。
“她不在?”球球泄了氣,“這又要找到什么時候啊?!?p> 時期思考了一會,看到球球,想到了什么。
“秦竹以前養(yǎng)貓的地方在哪里?”
他看向雪人。
“什……么?”
“她今天看到了球球,以為又是貓吸引了兒子,所以她很有可能去找貓了?!?p> 雪人聽了,頓時有些著急。
秦竹記憶里,那只慘死的貓,空洞滲人的眼睛仿佛依舊在他的眼前,他不想真正看到那一幕。
“在小區(qū),一個巷子,現(xiàn)在,還有,一些貓?!?p> 他加快了語速,不熟練地磕磕絆絆著說著。
“我?guī)?,你們,去?!?p> 說完,他拉住離他最近的時光,轉(zhuǎn)身跑出了門。
……
許諾晴半蹲在小區(qū)里的一個陰暗無人的小巷里,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里面的一只小貓。
“來,我?guī)闳コ詵|西。乖,來我這里?!?p> 她輕聲對著貓說道,語氣輕柔溫和,像是一個愛貓人士。
但是這一切配上她背在身后,緊緊地抓著一把小刀的手,卻顯得無比驚悚。
這里的貓被小區(qū)里的人喂慣了,不怕人,它咪嗚咪嗚叫著,不疑有他,開心地跑了過來。
見貓咪跑了過來,許諾晴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最終竟然顯得有些扭曲。
“好,就這樣,過來吧。”
小貓剛剛跑到她身前,她就一把抓住,不顧在它拼命地掙扎中,被爪子劃傷了的手,揚起另一只手上的小刀,狠狠刺入它的身體。
噗嗤——
鮮血飛濺,有幾滴溫熱的血濺在了她的臉上,讓她的笑容顯得更加癲狂。
“嘻嘻,這樣,竹竹就依然是我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他的?!?p> 她的聲音依然輕柔,但是加上她手上小貓凄厲痛苦的叫聲,還有她崩壞了一般的笑聲,就讓人毛骨悚然。
漸漸地,小貓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終于,它不動了。
她隨手松開小貓,扔到了地上。
小貓的尸體落在塵土中,猙獰著表情,瞪圓了的眼睛朝向巷口,空洞,毫無生機,像是在詛咒殺死自己的女人不得好死。
許諾晴看都沒看它一眼,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還沒邁開腳步,一個雪白的身影映入了眼簾,讓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雪人停在小巷口,看著里面那個渾身沾滿了血跡,手里還握著小刀的女人,心落到了谷底。
他實在是焦急,中途松開了時光的手,不顧雪做的身體不堪重負地崩裂,全力加速,跑到了這里,但是還是遲了一步。
他咬緊下唇,心中升起一種像是在燃燒著的感情,他知道,那叫憤怒。
這算什么?
他這么想著,看著面前重演著的一切。
記憶里死去的那只貓的眼睛,和眼前那雙仿佛在看向自己的貓的眼睛,重合了起來,讓他分不清記憶和現(xiàn)實。
秦竹那時的感情涌了上來,恐懼,難過,又失望。
這一切讓他顫抖了起來。
秦竹,我第一個朋友,你救的那個被你稱為“媽媽”的女人,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你消散前所期望的讓她自由,完全沒有實現(xiàn)。
即使你死了,她也在逃避現(xiàn)實,做出和從前一模一樣的行為,甚至變本加厲,連思維都變得混亂。
你說你累了,所以你選擇消散,然后我失去了你,我們甚至只是認識了不到十個小時,你就離開了我。
就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雪人面無表情,但是有透明的冰晶從眼眶中落下,在地上緩緩化成水珠。
許諾晴看到雪人,欣喜地看著他。
她模糊的神志,本能的感受到了秦竹的氣息,將雪人看成秦竹,她自己的兒子。
她展開雙臂,輕聲說道:
“竹竹?是竹竹嗎?你看,阻擋在你和媽媽之間的絆腳石已經(jīng)消失了,所以快來,快,到媽媽身邊來,不要再離開我了,我不能沒有你啊?!?p> 但是她眼前的人后退了,遠離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中沒有一點情意。
“我沒有媽媽。秦竹已經(jīng)死了,我不是你的兒子?!?p> 許諾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快步走向眼前的孩子,抱住了她。
“竹竹,你在說什么啊,我是你媽媽啊,不要鬧了,怎么能說自己死了呢,來,我們一起回家。”
“你身上好冷啊,媽媽會給你煮一碗熱乎乎的湯的,有,我們回家?!?p> 雪人抑制住自己凍住她的想法,猛地用力推開了她,讓她跌坐到了地上。
“我不是秦竹。你真的能說是他的媽媽嗎?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他的想法,你只是想著你自己?!?p> “你知道他想要朋友嗎?你知道他喜歡貓嗎?你知道他的孤獨,他的哀傷,他的失望,他的疲倦嗎?”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自己!為了找一個心靈支柱,你掌控他的一切,不斷忽視他的感覺,只不過是為了自己安心?!?p> 雪人后退一步,和她拉開了距離。
“許諾晴,你就是一個自私的女人。我為他感到不值?!?p> “不,我不是,我愛你啊,竹竹,不要離開我!”
許諾晴瘋狂地伸出手,身體前傾,想要拉住他,但是她什么都沒有抓住。
她失去平衡,倒在了塵土里,但是她立刻抬起頭,望向了前方,奮力伸出手臂,想要觸碰到自己眼中的兒子。
但是她對上了一雙冷漠無比的眼睛,讓她渾身發(fā)寒,停住了動作。
雪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毫無留戀地轉(zhuǎn)身,離開了許諾晴的視線。
“不!竹竹!”
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哽咽著,哭泣著,卻沒有爬起來去追趕。
她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剛剛那雙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從前的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