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概是夢吧

　　我最后聽到的，只有耳邊傳來的呼呼呼的風(fēng)聲，最后感覺到的，只有不斷下墜時手指透過云層和空氣的觸感。

　　那么輕柔，像是一張床，我留戀地舍不得起來。

　　我在心里默念:“寂月年你可得接住我啊?！边@要是摔到地下，不得讓其他仙友笑死。

　　似乎過了很久。

　　我以為我睜開眼看到的要么是寂月年，要么是夢妖。

　　但現(xiàn)實是，這是哪兒？

　　我顧不得身上的傷，捂著胸口掙扎著坐起身子，環(huán)顧四周。我坐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滿天鵝毛大雪，地上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要是不小心，總得一步三滑摔一跟頭。

　　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拖著沉重的身體艱難地行走在這片雪地里，不見邊界，也沒有一個人影。

　　我的靈力又沒了，這真是個讓我絕望的認(rèn)知。沒有靈力，我就跟一個螻蟻一般，隨時可能會死。

　　我凍得瑟瑟發(fā)抖，身上薄薄的衣服起不到一點御寒的作用，我顫抖著蹲下去，裹緊衣裳雙手環(huán)抱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

　　好冷好冷。

　　僅存的意識不斷被冰雪沖擊，我眼前的東西越來越模糊。

　　這里到底是哪里？

　　“寂月年？東川靈？你們在哪兒？”我聲音微弱，一開口，呼呼的寒風(fēng)夾雜著冰雪直往我嘴里灌。

　　咳咳咳，我嗆得胸口發(fā)疼。

　　不敢再說話了。

　　寒風(fēng)呼嘯，冰雪似刀。我的臉被四面侵襲的風(fēng)雪割得好痛，一刀又一刀，似乎有溫?zé)岬难鞒鰜怼?p>　　別吹了！再吹我臉都要廢了。

　　這到底是哪兒？

　　夢妖又把我整到什么地方來了？

　　我的手慢慢僵硬，開始沒有知覺，手指裸露在外面，現(xiàn)在蒼白得可怕，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和這些冰層大雪融為一體了。

　　我從來沒有這么討厭過雪。

　　寂月年他們怎么還沒找來？難道他們被困住了？琴主又來了？

　　我現(xiàn)在腦子一片混亂。

　　胸口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處讓我生不如死。

　　“隱隱？”

　　我意識渙散中隱約聽到寂月年在喊我。

　　是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

　　我費勁兒地掐了自己一把。

　　很痛，是真的。

　　我掙扎著想要回話，可是話到嘴邊怎么也說不出來，喉嚨就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一樣，卡得難受。

　　“隱隱？”

　　寂月年的聲音從這茫茫天地間傳來，縹緲又微弱。

　　我心里急切，伸手往外胡亂抓，寂月年，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隱隱！”

　　手像是被人緊緊握住，指尖傳來一陣溫暖，像是被放進(jìn)了柔軟暖和的被子里。

　　暖意漸漸游走全身，那些蝕骨的寒冷逐漸被驅(qū)散。

　　我又活過來了？

　　“殿主，上仙沒事了，多注意休息休息，不要太勞累?！?p>　　耳邊傳來一個男人衰老沙啞的聲音，像是打破的沙缸，還有點甕聲甕氣。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這聲音是寂月年的，聲線干凈澄澈。

　　寂月年在，我沒有危險了，我的心放下了。

　　可是突然之間，我面前的皚皚白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這又是哪兒？

　　我要出去。

　　我伸手往四處摸索，像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墻壁光滑濕潤，我用力地拍打面前的墻壁，只聽得一陣陣幽鳴回響。

　　我真的要崩潰了，這他媽什么鬼。

　　“寂月年，救救我，救救我??！”

　　我再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一門心思想要出去。

　　“寂月年！寂月年！”

　　他好像聽不到我的聲音，此刻除了我的聲音就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我忍不住哭出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不就是下凡收服夢妖嗎？

　　妖沒收服，人還要賠進(jìn)去了。

　　姜暮欺人太甚了，枉我還想保你一命，居然恩將仇報。

　　我狠狠地往墻壁上踹了一腳，毫無反應(yīng)，真的是銅墻鐵壁。

　　我有些疲憊地倒在地上，昏昏沉沉，欲睡欲醒。

　　如果這是一場夢該多好，我有些期盼地想，我當(dāng)神仙還沒當(dāng)夠呢，我還要重振界蘭山的聲威呢，要是我這樣死了，師父該多失望，我簡直沒臉見他。

　　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不能睡，不能睡。我不斷提醒自己，奈何手腳已經(jīng)沒有力氣，不然我還能撐著給自己兩巴掌清醒清醒。

　　掙扎著閉上了眼睛，這一次我徹徹底底睡過去了，也許是昏過去了，卻再也沒有去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萬幸。

　　待我醒來，不知又過了多久。

　　睜開眼睛便是一個造型獨特的東西。

　　“你終于醒了?！奔旁履牦@喜地說道，同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總算回來了。

　　我輕輕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他依舊穿著一件火紅的衣裳，只是比之前的更加耀眼和妖冶，衣服上用金線繡著暗紋，隨著他身體動作，金線閃爍，晃得我眼睛痛。

　　我閉上眼睛淡淡說:“你不能換件衣裳，這件太浮夸了?！?p>　　他似乎受到打擊，牽起衣裳仔細(xì)看了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我想讓你醒來就能看到，你不喜歡？”

　　我扶了扶額頭:“看了眼睛暈?！?p>　　他不舍地站起來:“好吧，那我去換一件，你等我啊?！?p>　　我輕輕點點頭:“換件素色的?！?p>　　寂月年風(fēng)一般跑出去，只給我留下一陣紅影。

　　寂月年出去了，屋里空無一人，我仔細(xì)打量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造型也有點奇怪。

　　屋子里有好多仙草藤蔓，從窗欞處一直向房間四周蔓延，連這床，我用手摸了摸床沿，跟我上次睡的床一樣，也是藤蔓交錯。整個房間像是一個綠野仙境。

　　寂月年的品味果然清奇。

　　正想著，他從門口走進(jìn)來，說是門，可那門也是圓圓的，圍繞了一圈淡紫色的鮮花。

　　他這回穿了身淡雅的青灰色交領(lǐng)鍛衣，倒是風(fēng)度翩翩。

　　我屈起手腕兒，向上指了指問道:“我頭上的是個什么東西，感覺怪壓抑的?！?p>　　他瞄了一眼，漫不經(jīng)心回道:“哦，這個啊，我成仙之前鳥窩睡習(xí)慣了，一時半刻改不過來，就又照著搭了一個差不多的?！?p>　　我愣了半晌，抬眼細(xì)看，床頭連著支出去的部分，樹枝藤蔓交錯縱橫，伸出來的足足有整張床的三分之一。

　　我緩緩開口:“所以，你之前給我睡的也是鳥窩？”

　　他坦然一笑，唇紅齒白:“是啊?！?p>　　…

　　“你不是覺得很舒服嗎？”

　　…

　　“只要舒服不就行了，別的床還沒我的鳥窩睡著舒服?！?p>　　…

　　我默默地動了動身，傷口扯著全身痛。

　　“那什么，之前我說的床，你暫時不用做了?！?p>　　寂月年不干了，他坐近了些，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怎么不做了？我材料都挑好了，經(jīng)風(fēng)日曬一千年的仙草，瑤池靈芝供養(yǎng)的一千年的仙鶴絨毛，還有宮娥晨夕采擷織就的錦霞云鍛，三千年的極品沉香木。這幾天我都備齊了，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做個鳥窩還這么麻煩？

　　寂月年貌似很不高興，整張臉上都寫著我欠他錢的樣子。

　　我喉頭有些癢，不敢用力，只捂著嘴輕輕咳了兩聲。

　　他略帶怨氣地看了我一下眼，右手憑空一翻，掌心赫然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

　　是藥，我已經(jīng)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苦味。

　　我不禁皺了皺眉頭。

　　他看了看我，問道:“你自己起來還是我扶你起來？”

　　“我自己能起來?！?p>　　我勉強(qiáng)能撐著身體靠著床，不得不說，這床是真柔軟，我這樣靠著，也不會覺得胸口憋得慌。

　　寂月年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蒼藥仙人開的治傷靈藥，喝兩幅就好?！?p>　　我抿了一口，五官皺在一起:“太苦了。”不愧是天界第一神醫(yī)蒼藥仙人開的藥，這苦味直沖天靈蓋。

　　“良藥苦口，喝完我給你吃糖，來張嘴。”

　　寂月年很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喂我，我嘴都苦得麻木了。

　　“你做的床好是好，可是我睡不慣鳥窩，我還是不要了?！?p>　　他低垂著頭，認(rèn)真吹著手里的藥，喂到我嘴里:“之前你睡得挺舒服啊，怎么睡不習(xí)慣了？你就是嫌棄我們的鳥窩罷了?！?p>　　我辯解道:“也不是嫌棄，就是我以前是人，我前世今生睡的都是人睡的床，你突然告訴我這是鳥窩，我這心里就不習(xí)慣了，但我真的沒有嫌棄，很舒服，真的?！?p>　　“我又不會給你做成這樣，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就給你做成什么樣的，完全照你的喜好來?！?p>　　…

　　這樣嗎？

　　我有些尷尬:“會不會不方便？”

　　寂月年搖搖頭:“不會，給你做什么都方便?！?p>　　我干咳了一聲，不自然地撇過頭去，“那麻煩你了，做個普通的床就行?！?p>　　他嘴角翹起，聲音喜悅:“嗯?！?p>　　說話的功夫，一碗苦得我冒汗的仙藥就喝完了。

　　寂月年從靈袋里拿出一個小錦囊，打開以后捻出一枚蜜餞喂到我嘴里。

　　我輕輕舔了舔，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指尖，他像是觸電一般飛快縮回去，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紅。

　　我咂著嘴，暗嘆道:這么純情？難道以前那些風(fēng)流倜儻是裝的？

　　還有正事要問，我把這個念頭甩到一邊，問寂月年:“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記得從云上掉下去以后又被帶到了一個冰原里，還被帶到一個暗室里。”

　　寂月年紅著臉沒敢看我，他側(cè)著頭說:“你大概是做夢了吧，從云上掉下去我就把你接住了，然后帶著你從結(jié)界的空隙中出來了，這幾日你都在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