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忘了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只記得那一年他母親去世。
骨灰被顧庭燁帶回來,說是要葬在顧家的墓園里,他也跟了回來。
然后從墓園出來他一個人轉(zhuǎn)了許久,直到看見那個在樹下的女孩兒。
進入盛夏的天,空氣都是悶的,頭頂?shù)脑茐毫擞謮阂膊灰娪曷湎聛?,午后的蟬躲在樹梢里一聲又一聲的叫。
那個女孩兒穿著白色體恤,淺藍色短褲,一雙腿筆直又修長的靠在樹邊,時不時抬手扇風(fēng)。
樹下的蚊子被她打了一只又一只,白凈細膩的臉上露著些不耐煩的神情。
顧舟從小生活在國外,見過的中國女孩兒少之又少,莫名就對樹下的少女有了些好奇。
盯著她久久未動,最后還鬼使神差的拍下了照片。
燥熱的天氣,他的心竟然浮上絲絲涼意,像風(fēng),吹走了他的一些煩悶情緒。
那女孩兒不動,他也不動,就這么看著,周圍的蟬鳴聲,人聲,車聲仿佛都成了背景板。
直到一個比那女孩兒高出了一個頭的的男孩兒出現(xiàn)。
有些吊兒郎當?shù)哪?,一上來就鉤住女孩兒的脖子,被他帶的一趔趄,女孩兒抬手就打他。
但眼里的煩躁卻被這嬉鬧給替代了。
顧舟還站在那里,手有些僵硬的垂在兩側(cè),疏冷的眉眼略微皺著。
這不過只是他回到這里的一個小插曲而已,但偏偏他一直記得,每一個畫面在他腦子里一遍又一遍潤色,然后越來越清晰。
直到沈晚再出現(xiàn),他再看見她那雙眼睛,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再次被點燃了。
他是無神論者,更不相信冥冥之中有緣分這種話。
但他再次在著川流不息的城市遇見她時,他相信了這些言論。
下午,沈晚跟岳芝芝去了一趟股市方面的采訪現(xiàn)場。
經(jīng)濟類的采訪,符合他們報社高大上的氣質(zhì),但沈晚莫名的沒提起什么興趣。
腦子里忽然想到那兩戶釘子戶,過了快半個月,什么消息都沒有。
她覺得這件事只要時間拖得夠久,然后再不斷出新的新聞,漸漸的這件事就會被所有人給忘記。
不能就這么算了。
那不僅僅是兩棟破破爛爛的房子,還是三條人命。
忽地,在溫度合適的辦公樓內(nèi)打了個冷顫。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岳芝芝說。
沈晚稍稍頓了頓說:“沒什么,感覺有點冷而已。”
之前岳芝芝就告訴過她,那件事讓她不要再過問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所以她也不好再把這事拉出來說。
“好了,時間差不多,你今天就別回去加班了,這個稿子不急?!痹乐ブヅ牧伺乃绨蛴终f“以后等你畢業(yè)轉(zhuǎn)正了估計還得經(jīng)常出差,現(xiàn)在別把自己搞得那么拼,別像我,回憶起工作只覺得累!”
沈晚被她說的逗笑了,挽上她的手臂甜甜的說:“但是岳師姐現(xiàn)在很厲害呀!”
拍慣了老板馬屁,現(xiàn)在拍誰都得心應(yīng)手!
雖然不回去加班,但沈晚還是回去了一趟,她的外套忘記拿了。
這幾天氣溫急速上升,完全不給人緩沖的機會,一到下午大家基本上都只穿單衣。
早晨還是偏冷,沈晚起的又早,所以還得套件外套。
出了辦公樓大廳,太陽落山,氣溫低了幾度,她便套上了外套。
米白色的粗線針織開衫,款式普遍,但她氣質(zhì)容貌姣好,穿出來另有一番味道,也不泯然眾人。
難得不加班,準備去沈易家蹭個飯。
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期車不太好打,也不想去擠地鐵,就在路邊蹭著走。
晚風(fēng)輕飄飄的吹著,這幾天都在陸陸續(xù)續(xù)的下雨,雨后的空氣格外清甜吸進肺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所有的煩心事似乎都被吹走了,難得的頭腦放空。
不知過了多久,沈晚聽見身后有兩聲喇叭聲,她以為是擋了道,忙往樹邊走了一些,也沒轉(zhuǎn)頭。
過了一會兩聲刺耳的喇叭聲再次響起。
她不耐煩的的轉(zhuǎn)頭,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噪音污染嗎?!
是顧舟的車,在她后面兩三米左右緩的不能再緩的行駛著。
不知為何,她臉上一燥,手下意識地捏緊衣角。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在她心里好像不在是老板那么簡單了,有時候會莫名的臉紅心跳,有時候又會緊張不安,甚至手足無措。
現(xiàn)在顧舟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又變得有些反應(yīng)遲鈍不知該怎么辦了。
顧舟透過車窗對她招了招手讓她進來。
本來沈晚想裝作沒看到,或者沒聽懂,但偏偏一雙腳不怎么聽使喚,還是上前拉開了車門。
車里和昨夜一樣,連味道都是他身上那絲淡淡的帶著點木制清香的氣味,又些癡迷,沈晚不僅多吸了兩口。
沈晚覺得有些不自在,可能是內(nèi)心對他已經(jīng)有不純潔的想法了,所以總覺得言多必失,怕他知道,就得躲著。
“想吃什么?”顧舟看著后視鏡倒車。
沈晚愣了愣,是真沒想到他會叫自己吃飯,還以為他又是叫自己去看他和何簡聊天呢!
扣上安全帶緩緩開口說:“都行!”
絲毫記不起半個小時前告訴了沈易她要去蹭飯的事!
顧舟也沒再說什么,可能是怕堵車堵的厲害,過了兩個路口就找了個車位停下車。
步行了大概五六分鐘左右,顧舟帶她進了一家私房菜館。
這個點人還有些少,他們挑了最里的位置坐著。
店里面積大但擺放的餐桌少,每桌之間間隔很遠,再用屏風(fēng)隔起來,私密性很足。
顧舟把菜單遞給她,注定要吃這頓飯了,沈晚也懶得和他假客氣推辭。
這是家川菜系列的飯館,以辣為主,沈晚勾了幾道想吃的菜,想起顧舟不怎么吃辣便在后邊仔細備注了要微辣就行。
然后將菜單遞給顧舟,看他還要不要點別的,結(jié)果顧舟一個都沒點直接遞給旁邊的服務(wù)員。
“你不點嗎?”沈晚好奇的看著他。
還沒見過有那個請人吃飯自己卻不點的,不知道這樣會顯得客人吃得多嗎?!
顧舟拿起透明小茶壺給她涮面前的杯子,也不看她的臉低聲說:“你吃就行了?!?p> 沈晚:“......”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要去找沈易吃飯的事,她突然有些心虛,但是又不好當著老板的面打電話。
那樣顯得簡直有點不知好歹。
面露難色,一時無話,顧舟也沒開口說什么,她只得掏出手機給沈易發(fā)消息說臨時加班來不了了!
很快沈易的消息就回了過來“你們那什么破單位天天壓榨實習(xí)生!”
天哪!沈晚很慶幸自己沒有當著顧舟的面打電話,不然以沈以此刻暴露程度和他的嗓門,估計他聽不到都難!
她糾結(jié)著怎么回,那頭又發(fā)了消息過來,手機震動在著沉默的氛圍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那你加完班過來,當宵夜!”
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她有點心塞!
她沒再回沈易得消息,就當工作太忙沒看到了。
相顧無言,沈晚便把玩著手邊的琉璃杯,淺淺的金邊上雕了一只小白鶴,透露著小巧別致,她正想開口問問他這算什么材料做的。
便聽見旁邊的人起身了,身后的椅子在地板上拉蹭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她抬頭看他,側(cè)著身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視線撇到了他那雙勻凈修長的手,此時被他緊握著,手背青筋明顯,指尖緊緊攥在手心。
不等她開口問,他的聲音變傳了過來,“我出去下!”
他冷冷清清的模樣,讓她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他的樣子,也是這般不愿不多說。
但是她現(xiàn)在很懵!什么情況啊這是!
不是他拉自己來吃飯嗎?怎么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飯店吸煙區(qū)。
顧舟靠在墻邊,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看不得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路邊所以一路尾隨。
看到她在自己身邊又想拉著她來這家川菜館吃飯,這家店是上次吃完火鍋看她這么愛吃辣所以特地問了何簡有哪些偏辣系的菜館了。
但是又忍不了她一句都對自己說不出來的模樣,是自己這段時間過分了嗎?
心像顆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無力,又不得不克制自己!
指尖的煙一點一點的燃燒,絲絲煙霧鉆進他的指縫一點點纏繞。
眸里泛著頭頂燈光折射下來的亮點,但眼神卻毫無神采,眸色沉了又沉,身上泛著些冷意,讓人難以靠近。
“顧老板!...菜上好了..可以吃飯了!”
這是沈晚第一次看見顧舟有些消沉落寞的樣子,也是第一次見他指尖夾著煙的樣子,不由得心頭一顫。
顧舟聞聲望過去就看見她站在過道邊,瞳孔里有些震驚,但很快又恢復(fù)正常,是自己這副樣子嚇到她了。
“嗯?!背檫^煙之后的嗓音極其沙啞。
顧舟朝她走來,鼻尖瞬間就被這有些嗆人的煙味兒給縈繞著,她鼻子敏感聞著著味兒連打了兩個噴嚏。
“走吧?!鳖欀坶L腿一邁先一步走在前面。
她有點后悔來撞破老板的私事,只是這菜上了有一會了,不吃就得冷了,所以找了大半個飯店才在吸煙區(qū)找到他。
她抬手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不管怎樣這頓飯還得吃!
顧舟去了旁邊的洗手間,再回來坐下時,身上的煙味兒淡了很多,人看著也沒剛剛那么沒精神了。
他用公筷剔了一塊魚肉放進沈晚盤子里:“這魚沒什么刺,可以多吃點?!?p> 沈晚點點頭,筷子一頓抬頭看他說:“這些菜我備注了微辣,你吃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說完又埋頭吃起來。
顧舟垂眸看旁邊人,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