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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那個少年吹過的牛逼

(柒、)

致那個少年吹過的牛逼 隔岸有山海 2111 2020-07-07 21:50:56

  張烊走的時候,張小華已經(jīng)醒了,正跪在炕上禱告,他的樣子虔誠無比,嘴里不停的念叨,“感謝神保佑,感謝神保佑”,那個十字架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有的模樣了,張烊瞥了一眼,默默裹緊了衣服。

  大姑住在張烊三表哥的偏房后屋里,張烊一進院就看見了被掃干凈院落里黑色地皮上鋪的一層爆竹紅皮,今年張小華沒放鞭炮啊,她才想起來。

  “喲,這才五點多,你怎么來這么早”,張云華拎著泔水桶,看見張烊問道。

  “哦~,我沒睡覺,炕上也沒我睡覺的地方,我爸往炕上一躺也不管我,而且我爸還把一頭要下牛犢的大牛牽進了屋里,所以我就在地下站了一宿,看了一宿電視”

  “哎呦,那你吃了飯就回來唄,傻的乎的在家里站一宿”,張云華說著走遠了。

  大姑家很暖和,張烊推開門進去才想起大年初一她忘了給張云華拜年,如果拜了年就好像自己刻意想要“壓歲錢”一樣。她想了又想,覺得自己還是裝作忘了吧。

  多子多孫的老人真的很幸福,張云華有一大幫親人,兒子,孫子孫女,外孫女,在這個過年的時節(jié),這些孩子們帶著不同的祝福出現(xiàn)在飯桌上,張烊默默低頭扒飯,看著他們舉杯歡慶,這位“小姑姑”本就是局外人。

  她真的有些心疼張小華了,這位66歲的老人只有一個19歲的不成器女兒。

  大年第一天,電視就出現(xiàn)了疫情的可怕通告,這個年愈加不是滋味。

  那些奔赴到最前線的人喚醒著張烊心中的渴望,小時候,她想當(dāng)一個蓋世英雄,這個夢一直沒忘過。

  張云華躺在炕上,拿著遙控器慢慢播著臺。

  “哎呦,這病這么能傳染人呢”

  “嗯,叫新型冠狀病毒”,張烊看著大姑道。

  假期太長一點也不好,且不說這假期是靠一場疫情得來的,一點也不愉快,就說張烊無家可歸的樣子也很心酸。

  張烊不在家里住只是覺得家里冷又臟,可是到張云華嘴里這個理由就更加復(fù)雜了,“你要是家里一個女老的,我就讓你回去睡覺了,可你爸是個男老的,咱沒事防備事”,這理由挺惡心的,可這張烊沒反駁,她不想回家,不想和張小華說話。

  畢竟不是自己家,張烊不敢造次,她小心翼翼的對待張云華,可就是做什么都不對。

  她吃四碗飯,張云華天天說她能吃飯。

  她吃一碗飯,多吃菜,張云華天天說她能吃菜。

  張云華東院的老太太尤其喜歡說張烊,她話多的很,張烊很討厭她。

  “你這大侄女真胖,拽打拽打跟他媽一樣”

  “嘁!”

  “這孩子吃多少菜啊,你家還有菜嗎”

  “哪還有菜,他們那個死老師還不開學(xué)”

  “大姑,開不開學(xué)我們老師說了不算”

  “他們說外國這病又起來了”

  “這病真煩人”

  “有人得了病,回國傳染一大片”

  “他咋不死在外面,回國禍禍什么”

  張烊邊寫作業(yè)邊聽著她們的談話,心里在一句句反駁,怎么會有這樣的人,一點人情味和民族榮譽感都沒有。

  疫情把張烊開學(xué)的時間一拖再拖,她不敢多吃飯,怕張云華說她吃的多。

  那天正在上網(wǎng)課,東院的老太太又來了,“你這侄女天天插著手機,電費得不少吧”,她這一句話讓張烊特別厭惡。

  “電費多就多吧,我家用電都是老三家花錢,一個季度給他三百,今年我看吶,得上千”,張云華一副很勉強的樣子。

  張烊很在意這個事,她特意查詢了一下手機的用電量,其實走的電字并不多。

  于是她開始反駁兩個老太太的話。

  “你家交電費沒有”

  “得上千吧”

  “不誰知道啊,我也就看看電視,連燈都不常點”,張云華好像刻意說給張烊聽一樣。

  “手機充電沒那么貴”,張烊冷聲反駁。

  “誰讓她是我那傻兄弟的孩子呢”

  沒人愿意聽張烊說話,她在哪都是個累贅。

  “真是欠你們一家的,老太太在我家,一個死媽沒了,孩子也放我這,這輩子我就是操心的命了”,張云華每次都會有意無意這么說。

  張烊聽著,她不敢反駁。

  這個冬天張小華養(yǎng)死了兩頭牛,冬天這冷,牛晚上趴在屎尿活在一起的冰坑里,早上被凍在地上起不來。

  張小華拿著鞭子抽打它們,“這老逼,不起來,不起來,懶得要死”

  張烊在一旁看著,覺得張小華粗鄙至極。

  那牛是真的站不起來,它被打的開始流眼淚,張烊心疼那牛,就勸張小華,“爸,別打了,它真的站不起來,你給它烤個火暖和暖和”

  “凈他媽瞎扯淡”,張小華不聽張烊的話,他另行偏招,把牛用繩子自腹下穿過,吊起來。

  這牛自然是折騰死了,張小華找來外甥幫著把牛宰了,開始買牛肉。

  “以后這要吃牛肉找張小華,他那牛遲早都養(yǎng)死”,人家都這么說。

  大姑張云華也天天念叨,那么大歲數(shù)養(yǎng)什么牛,把自己累死多不值當(dāng)。

  這孩子學(xué)習(xí)也不好,考不考的上還不一定,把牛賣了享清福多好,這么大孩子了,也餓不死她,以后找個什么工作不掙點錢。

  張烊想反駁這話又沒有立場,她確實很廢物,于是她只能笑呵呵的表面贊同,“是啊,牛就應(yīng)該賣了,我爸不應(yīng)該遭這罪”

  張小華國六十六大壽那天,簡單煮了半包裝袋水餃,小的像個指甲蓋,張小華很是唏噓的說,“六十六是爸爸一個關(guān)口,挺過來就過來,挺不過去,你趕明就愛怎么樣怎么樣吧,恨爸爸就去我墳前罵,我也聽不到”

  張烊不知道張小華好端端提這事干什么,她仔細的,一個個往盤子里數(shù)著餃子,一共66個餃子。

  清明那天風(fēng)大,大姑特意囑咐張小華不讓他去道口燒紙,怕引起火災(zāi),于是這位老人就在家里灶臺前燒,擺著張烊奶奶和媽媽的相片,哭聲震天響,“樊子俊啊!桂珍啊~來取錢花吧”

  張小華哭喪有一套磕:兒子哭是驚天動地,姑娘哭是真心真意,兒媳婦哭是驢吊放屁,他認為哭喪一定要聲音洪亮,顯得孝順。

  張小華一哭半個點,張烊就在那默不作聲看電視,她不信神鬼,也不想假惺惺的跪在鍋臺前大嚎。

  張烊與父親的隔閡似乎越來越多,她常常想起張小華在自己小時候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她,他總冤枉自己,扎壞的車帶、摔壞的碗盤、丟失的扳手,都不可能是自己壞的,就是自己干的。

  他說,“這都是為你好,小孩不聽話,長大要犯法”

  “紅口白牙就知道嚎”

  “你小時候你大姑就說,小孩紅口白牙老哭,克父母,父母不全”

  “小孩睡覺磨牙,男孩恨家不起,女孩恨爹媽不死”,“你媽我看就是被你克死的”大姑現(xiàn)在也這么說。

  每次張烊難過時都喜歡戴上耳機在路上走走。

  迎著風(fēng),想起馬桂珍在時在牛車上沖自己伸過來的手,她只要再跑幾步,就能搭上那慢慢悠悠的牛車,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任何腦中的回憶都成了記憶中的文物。

  傷痛總能引起人對歸屬的思考,四季的更替,人頭上的白發(fā)多出的白發(fā),體內(nèi)細胞的衰老,這猝不及防老去的青春,似乎都在告訴我們珍惜時光。

  人真的只有一次生命,反正誰也沒想活著離開這個世界,不死就多折騰一下,看看自己的價值吧。

  (1)

  夢是很有趣的現(xiàn)象,張云華總說自己夢到奶奶系著頭巾在樹下乘涼搖扇的模樣,夢見死去的姑父穿著藍色中山裝站在路口的樣子。

  張小華說他天天夢見馬桂珍,夢見她在大道上晃來晃去的等張烊回家。

  張小華說,白天和黑夜是兩個極端,白天一切都正常,可到了晚上一切就找算你來了,牛鬼蛇神都在晚上出來活動,他把兩只鞋子相對著放,對張烊說,“孩子啊,這個鞋不要正著擺在一起,晚上你那個魂就被東西引著走遠了,回不來”,“你看西游記里那個孫悟空被勾到陰曹地府,就是這么回事”

  然而說一千道一萬,張烊從來沒有夢見過馬桂珍和樊子俊,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愛他們,她一次也沒有在夢里見過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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