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初見求娶

　　八月十五，月滿西樓。

　　整個皇宮燈火通明，從皇宮的毓星門到泰和殿之間，所有的回廊每隔十步都掛滿了紅燈籠。

　　泰和殿后的御花園也是每隔十步便站著一個宮人，手里都掌著燈。

　　自先帝駕崩以來，這是頭一回辦家宴。

　　戚文王端坐在宴席前方正中，太后在其右側(cè)，左側(cè)原是攝政王之位，但攝政王吩咐儀官把他的坐席與其他王爺并列，正好與長公主面對面而坐。

　　“哦，大洵三皇子也入宮來了，我怎么不知道?！睒s王對戚寧說了句，便上前迎接大洵三皇子，客套了幾句，聽宮人通傳皇帝駕到，便回到坐席，側(cè)身貼近戚寧道：“這三皇子隨我一同來的大戚，這中秋家宴邀請了他，我竟現(xiàn)在才知?！?p>　　戚寧也覺蹊蹺。

　　歌舞表演，琴瑟笙簫之后，皇帝曰：“中秋佳節(jié)，人月兩團圓。今夜家宴，既為皇室家族共慶中秋，更為正式給各位引薦朕的皇長姐。長公主戚楚楚，滄海遺珠，上天眷顧，而今回歸宗室，朕極為歡喜，賜長公主京畿之地百畝，天府街宅邸一座?！?p>　　蕭楚楚受寵若驚，急忙上前領(lǐng)賞謝恩，心里卻疑惑：我住皇宮，賜我府邸和土地也用不上啊。“另，監(jiān)海提督徐坤澤，肅清維州監(jiān)海分部有功，賞黃金五千兩?！?p>　　徐坤澤上前領(lǐng)賞謝恩，嘴里很恭敬客套，笑容卻勉強。

　　太后曰：“今夜長公主與親友團聚，先皇在天之靈，也感安慰。哀家既為嫡母，便要對長公主多加照拂，以彌補先帝未能養(yǎng)育之遺憾。”

　　隨即，太后面帶微笑，眼神環(huán)視在座的所有人，以展示太后之風(fēng)采。只有寧王看得出來，她這一環(huán)視，重在看向大洵三皇子的那一眼。

　　“皇上、太后，今夜佳節(jié)，又逢長公主回歸宗族，臣宮云飛請求演奏一曲，為大戚國和長公主獻(xiàn)上祝賀和祝福。”

　　皇帝道：“久聞大洵三皇子精通樂理，笛聲一出，技驚四座，今日終于有幸見識?！?p>　　只見三皇子從席間走到臺子中央，手中執(zhí)著一只青白色玉笛，月光和燈光之下，通體散發(fā)著幽幽光芒，而笛子主人，俊目清眉，身姿挺拔，長發(fā)披肩及腰，只在腰間編了個好看的發(fā)結(jié)，以一條光滑的絹纏繞，絹條墨綠，長長地垂下，在秋夜微涼的晚風(fēng)中飄逸著。

　　宮云飛立于眾人中央，抬手將青白玉笛抵于唇間，動作輕柔秀美如女子，神態(tài)動人更勝人間男女，驚艷絕倫。寬袖微微翻揚，青白玉笛碰到唇的一剎，他的眼神立即蒙上一層氤氳，似遺世而獨立般沉浸在無人之境。

　　笛聲響起，似從九霄傳來，高亢激越，下一瞬旋律卻又似從九天墜落。

　　一瞬似彼岸天堂，一瞬似無底陰冥，如墜夢境，心里體會的，卻是曾經(jīng)確鑿的經(jīng)歷。

　　聽者，這一生最寬大的喜，最深切的悲，都在瞬間輪回了一翻，無不百感交集，不能平靜。

　　唯獨奏笛之人，雖身立眾人中央，卻遙遠(yuǎn)寂涼如天上明月，銀白長袍在月光之下，散發(fā)著清暉，仿佛是他自身發(fā)出的光亮。

　　“好動人?。　笔挸匝宰哉Z發(fā)出了感嘆，聲音極低，怕驚擾了這如墜夢境的意境。

　　而這極微弱如蚊鳴的聲音，穿過笛聲，被一個人聽得真切。

　　好動人？那丫頭說的是笛聲，還是人？

　　所有的人都全神貫注在宮云飛身上，而戚寧，他的目光落在蕭楚楚，看見了蕭楚楚臉上從未有過的崇拜和仰慕。

　　時間凝固。

　　當(dāng)?shù)崖曂Ｖ?，眾人回過神來，尤有恍如隔世之余味。

　　青白玉笛在指尖一轉(zhuǎn)，收回了掌中，宮云飛作揖道：“獻(xiàn)丑了?！?p>　　掌聲疊起，年幼的皇帝毫不掩飾他的歡喜：“好，太棒了，神乎其技！”

　　身旁的太后臉色微微一沉，稍稍探身過去：“皇兒。”

　　皇帝于是收斂住他那難以自抑的狂喜之笑，莊重道：“三皇子，朕要賞你，你說，想要什么？”

　　“圣上賞賜的皆是恩典，無論什么，臣都萬分感激！”

　　“大洵國位于西部，地形獨特，盛產(chǎn)奇珍異寶，朕宮里收到的珍寶，很多還是進貢者從大洵國尋來的，再賞給你便見笑了。要賞就賞大洵沒有的，你喜歡的想要的，都只說，別讓朕猜謎罷?！?p>　　“是不是臣喜歡的，都能賞賜？”

　　太后搶在皇帝面前回答：“自然。”

　　“那便賜婚。”宮云飛看向蕭楚楚，眼神如有攝魂之魅惑。

　　戚寧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握緊。

　　“求請圣上賜長公主與我為皇子妃。”

　　眾人吃了一驚，齊齊看向長公主，沒看見太后隱隱一笑。

　　蕭楚楚本剛托起茶碗，剛喝進一小口，聽聞宮云飛要求娶自己，嗆了兩下，礙于場面重大，硬是憋著沒咳出聲來。她放下茶碗，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向?qū)m云飛，目光卻從宮云飛身側(cè)穿過，落在了坐在他另一側(cè)的戚寧身上，只見他雙眸低垂，眼底浮著一片烏云。

　　皇帝倒是口直心快：“才子佳人，朕當(dāng)然愿意成人之美。”

　　寧王問：“我朝新認(rèn)回一位長公主，未曾布告天下，也只知皇宮里的人知道。三皇子之前沒見過長公主吧？也就方才長公主上前領(lǐng)賞謝恩的時候，三皇子才從側(cè)邊見上第一面，長公主脾性如何尚不得知，何以今日初到皇宮里來，便要娶長公主？”

　　只見宮云飛一笑，“榮王健忘，你在大洵的時候，就多次提起，長公主既有男子之俊美，又有女子的清秀，落落大方……”

　　“你跟他提過？”戚寧斜眼問榮王。

　　榮王憨憨支吾：“呃……跟他提了兩句。”

　　宮云飛轉(zhuǎn)身站到蕭楚楚跟前，躬身作了個揖。

　　蕭楚楚頓時傻眼，仍然不忘回了個僵硬的微笑和僵硬的禮。

　　寧王雙唇緊閉，第一次覺察蕭楚楚入宮后比起從前已有所變化。換是以前遇到這般境況，她會不知所措，等著自己幫她解圍，而這次，真虧她還知道給他還禮，這陣子儀官可算是沒白教她。

　　一個聲音冷冷道：“三皇子貴為皇家公子，美人應(yīng)該見過不少，不知三皇子怎么就喜歡我們長公主了？還是說，為了和我大戚聯(lián)姻交好，以便三皇子在你父皇前立功？”

　　“寧王這說的哪里的話。本王對長公主乃是一見鐘情。其實方才我剛到這花園，就見到一位妙人，第一眼就喜歡得緊。我在大洵，以及這大戚，見過的美人委實不少，唯獨那位妙人讓本王心里前所未有地激蕩，這宴會一開席，我才知道那位妙人便是大戚長公主?！?p>　　蕭楚楚臉一紅，還打了個哆嗦，不由得環(huán)抱雙臂手掌擦著手臂：怎么忽然覺得很冷？這三皇子說話這么直接輕浮嗎，是大洵國的風(fēng)俗？

　　“第一眼就喜歡的緊”，“心里前所未有地激蕩”，在戚寧聽來，這兩句話真是虛情假意、別有用心到極點。

　　堂堂皇子，在眾人面前以如此直露言公開求愛，他戚寧無論投胎多少回，也絕不會是能做出這樣肉麻纏綿之事的人。

　　宮云飛繼續(xù)道：“所以，求皇上成全?！?p>　　榮王道：“陛下，長公主才回歸宗室不久，且年內(nèi)先帝和長公主的生母仙逝，長公主還在守孝期間，不可成婚?！?p>　　“無妨，可以先把婚約定了，等長公主守孝畢了，再行婚典?！睂m云飛說。

　　皇帝道，“三皇子說的也是個好法子?！?p>　　此時，寧王上前：“陛下，臣有事稟報。”

　　“準(zhǔn)。”

　　“承蒙先帝信任，先帝駕崩之前，把長公主托付于臣。先帝因?qū)﹂L公主生而不養(yǎng)，終生遺憾，無奈英年早逝無法彌補，便叮囑臣代行教養(yǎng)之責(zé)，務(wù)必對長公主余生的幸福負(fù)責(zé)。女子之幸福，上至皇女，下至民女，均系于親事，臣既受先帝遺命，便要保證長公主能嫁予如意郎君，余生方得幸福。”

　　尚不懂情愛之事的皇帝，用稚嫩的聲音問：“堂堂大洵三皇子，器宇軒昂，才藝卓絕，難道會不是長公主的如意郎君？剛才三皇子演奏樂曲之時，我看長公主甚為仰慕?！?p>　　眾人一同看向蕭楚楚，蕭楚楚的臉紅若櫻桃，她長得本就不俗，此下在燈火和明月的映照下，更顯明艷動人。

　　寧王冷冷道：“那就問問長公主殿下，心意如何？”

　　蕭楚楚沒想到戚寧會拋給她這樣一個燙手山芋，那冷冷的語氣更是讓她不寒而栗，思緒飛掠：聽說這大洵國三皇子，乃洵帝最疼愛的皇子，自小受人寵溺，若于今日場合當(dāng)面拒絕他，使他蒙受屈辱不說，還損了兩國邦交。這三皇叔前陣子出使大洵，就是為了與其交好啊。

　　正對上宮云飛毫不避諱的凝視，目光灼灼，讓蕭楚楚一時心慌，不知往何處躲。這是她第一次遇到男子的求愛。

　　定了定神，蕭楚楚開口道：“皇子公主，這樣的搭配，通常在人們心中真是門當(dāng)戶對，佳偶天成……”

　　戚寧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蕭楚楚，眼里似乎在警告：“丫頭，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