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節(jié)：
一見白云中，十二樓臺行。衣袂浮冷月，笑往千山去。
再見塵寰里，好夢游太虛。晚來東風(fēng)暖，南樓暮雨急。
三見清湖畔，垂柳贈別離。相顧兩無歡，秋長歧路寒。
四見梅花下，一步一嬋娟。挽手話相思，飄雪醉長弦。
五見車馬里，楓葉紅滿天。因果話有數(shù)，唯緣不可言。
相見相思久，日日對妝奩。兩般心情事，而今做一般。
第一節(jié)：白霧
青溪第一次見到紅葉的時候，是一個寂靜的夜晚，天上下了好大的霧，視線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青溪有些心急，這條路平日里也走了七八次，不算陌生，可今日視線受阻，轉(zhuǎn)了幾個圈，都沒看到一處熟悉的地方。
先生交待了今日要去上晚課的，若是去了晚了，怕是要挨板子。
他可不想挨先生的板子，長長的板子怕是得有一寸厚，打在手上，準(zhǔn)是通紅的一片。被打上一次，只怕半個月都沒法用那只手做什么了。
腳下的步伐越走越快，額上也冒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這場大霧宛若一個有著生命的迷宮，把青溪一口吞進(jìn)它的腹里，任他怎么努力，都始終無法走出去。
在折騰了一刻鐘之后，青溪有些疲憊的坐在一處石階上，微微喘著粗氣。
怕是來不及去晚課了，這頓板子左右都是逃不掉，索性先歇一歇。在霧里暈頭轉(zhuǎn)向的走了一刻鐘，實(shí)在是累的要命。
“這該死的大霧，平白害我挨板子！”青溪輕輕的說著，臉上帶著濃濃的埋怨。
“你這書生，怎么能這么說呢！這么大的霧多好啊，平日里哪有偷偷溜出來的機(jī)會！”
一個女子的聲音出現(xiàn)在青溪的耳邊，青溪嚇得從石階上蹦起來！
“你…你是誰？是人是鬼？”
紅葉緩緩從濃霧里走出，帶著一絲揶揄的笑。
“我是誰？我當(dāng)然不是鬼??！不過也不是人！”
“那，那你是什么？”
紅葉逗趣的道：“我，我是仙女??！”
青溪被她的話說的愣了愣，仔細(x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
顏如琬琰，眉似遠(yuǎn)山，輕顰淺笑，清靈空幽。
紅葉的確和畫中的仙女有些像，只是終究不是仙女。
他認(rèn)得她的裙子，這是書院的制式服裝。男子是一襲青色的長衫，女子是一身白色的裙裝。
紅葉就穿著白色的裙裝，分明是書院里女子學(xué)堂的學(xué)生！
青溪松了一口氣，隨即這口氣就又被他吸回到肚子里。女子學(xué)堂在書院里是獨(dú)立的院子，和外面的男子有所區(qū)分，平日里不許相互往來。他此刻見到了女子學(xué)堂的學(xué)生，豈不是說他誤闖到了女學(xué)生的院子里！
男子闖入女院，這比晚課遲到還要嚴(yán)重的多，書院里怕是沒有比這更嚴(yán)重的罪名了。
青溪才消去的汗水又迅速的出現(xiàn)在他的腦門上。
“喂！你怎么了？怕不是得了急病，汗冒的這般快！”
“我…我因大霧誤闖女院，若是被先生知道，只…只怕要被開革出去了?！?p> 紅葉還當(dāng)他怎么了，原是擔(dān)心被書院責(zé)罰，真是個書呆子，這點(diǎn)事情就急成這樣。
“你別著急，今夜的霧這般大，誰都看不見誰，你快些出去，不就沒事了！”
“我…我就是找不到路，才誤闖進(jìn)來，怎么出去??！”
紅葉看著他，忍不住的搖了搖頭，這人真是讀書讀傻了，連個路都找不到。
“算了，我送你出去吧，你要去哪？”
“翠微草堂，先生說要在那里上晚課的?！?p> “跟我來吧?！?p> 青溪就跟在眼前的女子身后，在大霧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女子似乎對書院的一切都很熟悉，連停下來看看的時候都沒有，就把他帶到了草堂的門口。
草堂的正門前，立著一尊孔子的石像，足有二層樓那么高。他和她就躲在石像的后面，男子進(jìn)了女院要受罰，女子進(jìn)了男子的地方也是要問責(zé)的。紅葉表現(xiàn)的也很小心，她可不想給自己找什么麻煩。
“呆子，到了，趕緊進(jìn)去吧！”
“謝謝小姐，小姐怎么對書院的路這般熟悉？”
“自然是偷偷溜出來的時候四下轉(zhuǎn)過??！你快進(jìn)去，我也要回去了，再晚些女院的嬤嬤要去查人的，被抓到我就慘了！”
青溪連忙又問了一句：“在下青溪，敢問小姐芳名？”
“紅葉，紅葉的紅，紅葉的葉，掛在樹上的那種！”
濃濃的大霧漸漸的被風(fēng)吹淡，清冷的月光映在少女的身上，送她走進(jìn)一座座霧山里，似是行走在白云中。
她似乎真的是一個仙女！青溪彎了彎自己的嘴角，露出開心的笑。
第二節(jié)：南樓
紅葉再次看到青溪的時候，正值夏日最炎熱的時段。書院今天給學(xué)生們都放了假，先生和嬤嬤也都回了家，女院的少女們難得的從院子里跑出來，享受著自由的氣息。
紅葉一點(diǎn)也不覺得這是自由的，出了女院，不過是更大一點(diǎn)的書院罷了。有什么自由可言？
她也不想回家，家中還不如女院里自由。爹娘總是把大姐掛在嘴上，把小弟放在心上，唯獨(dú)沒有地方留給她。
她有自己的去處，是書院的南樓。那是書院的書閣，平日里總是有許多俊俏的書生。那時候她是不敢去的，怕被先生看到。
只有放假的時候，書生們都回了家，就算是不回家的也不會泡在書堆里，南樓沒了人，她才敢過去。
去南樓也不是為了看書，女子嘛，讀那么多書也沒什么用，女子只要學(xué)會相夫教子就好了。紅葉其實(shí)并不想學(xué)什么相夫教子，但還是被父母送了過來。她似乎總是被安排的那個，而且只有服從的份，沒有拒絕的權(quán)力。
好在學(xué)堂里教的不只有相夫教子的事，還有琴棋書畫這般雅物，倒也不算太過無趣。
南樓依偎在暖陽里，被拖出長長的影子。影子下面有一片梅林，最高的梅樹比南樓還要高出去一截呢！
紅葉最喜歡的事，就是坐在樹下，曬曬太陽。只有這樣的時候，她才會感到一絲淡淡的暖意，才會感受到這個人間所具有的溫度。
她的地方被人占了，一個書呆子正窩在樹下打瞌睡。
她認(rèn)識這個書呆子，上次那個在大霧里迷路跑到女院的那個傻子！
上去對著傻子的額頭敲了敲，傻子倒是有了些反應(yīng)，打了兩聲呼嚕。
紅葉四下看了看，有了個主意！
“啊！”
青溪在驚嚇中從地上躍起來，拍打掉身上的蟲子。這蟲子在他身上爬了半天，弄的他此刻心里有些發(fā)毛。
紅葉在一邊捂著嘴偷笑，見他醒了，匆忙換了一副淡淡的面孔。
青溪見到身邊還有人，趕緊拍打了兩下衣服，整理了略有些散亂的頭發(fā)。
“小生有禮！”
“有禮？你的禮在哪里？”
青溪聽見聲音，覺得有些耳熟，抬頭看去，原來是那日送過他的紅葉。
“紅葉！原來是你！”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濃濃的歡喜，就像是這七月的流火，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炙熱。
紅葉瞟了他一眼，跟他很熟么？這么熱情。
“是我怎么了，你還要睡么？”
青溪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臉上帶著一絲尷尬的笑。
“不…不睡了！我…我睡夠了！”
“哦，那可以讓一讓么？”
青溪聽話的往一旁閃了閃身。
“再讓讓！”
青溪又讓了幾步出去。
紅葉這才滿意，又往青溪的身上看了看，道：“你這件青衫樣式不錯，拿來我看看?！?p> 不錯？青衫？他往身上看了看，就是書院制式的外衣，有什么不錯的！帶著疑問，還是把外衫脫給了她。
她拿在手里，看也不看，直接鋪在梅樹底下，靠著樹坐了下來！
青溪：“.…..”
紅葉在暖陽里睡了過去，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里，她在一個煙籠霧繞的街道，緩步的行走。街道上沒有什么行人，天空中下著綿綿的細(xì)雨。雨滴落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一聲一聲的連在一起，顯得有些急促。
天空中真的下了雨，綿綿的細(xì)雨下的急促，碩大的雨滴從梅樹的樹枝上落下來，拍打到樹下的泥土里。
沒有幾滴雨水落在紅葉的身上，青溪廢力的彎著腰，遮在紅葉的面前，極力的替她擋著雨水。
紅葉看了看面前的這張臉，這個角度，好難看……
紅葉跑了，跑的很快，下雨天不跑的快一點(diǎn)的都是傻子！紅葉不是傻子！
青溪也不是傻子，但他走的很慢，抱著他的青衫，緩緩走在雨里，笑的和一個傻子差不多。
第三節(jié)：清湖
書院里有一個小小的湖，雖說是有些小，卻也有半畝地那么大。平日里用來供先生和學(xué)子們泛舟吟詩，卻是夠用的了。
湖里的水很清澈，可以看見湖底的砂石，先生們都喚它做清湖。學(xué)子們則惡趣味的管它叫苦海，學(xué)海無涯的苦，在學(xué)海里劃船的苦。
紅葉收到了一封信，一封青溪寫的信。
信被放在南樓的梅樹下，用泥土埋起來一半。
自從那次雨后，紅葉就沒在南樓那里見到過青溪了，直到前日在那里看到了這封信。
“家中有事，不日奔赴京都。歸期未定，特向小姐話別，如若小姐方便，小生于本月十二日戌時在清湖畔敬候小姐到來?！?p> 紅葉把信扔在一旁，不過才見了兩面而已，約什么約，和他很熟么！
清湖的邊上栽種著許多柳樹，柳枝隨著初秋的風(fēng)輕輕的搖曳，像極了在和友人作別。
或許是觸景生情，青溪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濕潤。
離戌時還有三刻的時候，書院的先生檢查了書生們的臥房，清點(diǎn)了人數(shù)。先生前腳剛走，他后腳就從小院的墻上翻了出來。
他還是第一次偷偷跑出來，心臟還在撲通撲通的跳，以前可沒干過這么刺激的事情！
跑出來的時候，還沒忘了帶著自己藏在床下的那壺酒。這酒是他來時從京都帶來的，偷偷地藏了下來，一直都沒舍得喝。如今他就要走了，一去無期，還是和紅葉一起喝了的好。
紅葉會來的吧？青溪越等越?jīng)]底。時間已到了戌時三刻，他還是不見紅葉的影子。
他開心擔(dān)心，擔(dān)心紅葉沒有看見自己留在南樓梅樹下的信。擔(dān)心她看到了信，卻沒有打開，而是隨手丟掉。擔(dān)心她看了信中的內(nèi)容，覺得自己唐突，不愿前來赴約。
青溪就在擔(dān)憂之中看見了紅葉的影子，她的腳步很輕，像是夜里的貓，小心之中帶著一絲優(yōu)雅的靈動，讓人忍不住的歡喜。
青溪就很歡喜，簡直不能比此刻更歡喜了！
紅葉看見他的傻笑，心道這呆子又把自己讀傻了一些。
“你留信就不能說的清楚一點(diǎn)么？清湖有半畝地大，你當(dāng)很好找嘛！”
“沒…沒想到……”
紅葉白了他一眼，又看到他手中的酒。
“這酒是拿來喝的？”
青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酒當(dāng)然是拿來喝的，不拿來喝，又拿來做什么。
“有杯子么？”
青溪再點(diǎn)了點(diǎn)頭，喝酒怎么能沒有杯子，他自然是都準(zhǔn)備好了的。
“在哪喝？”
青溪指了指一旁的柳樹，把外衫脫下，鋪在地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紅葉滿意的靠著柳樹坐下來，沒給青溪留什么位置！
青溪倒?jié)M了兩只酒杯，遞給紅葉一杯。
紅葉還是第一次喝酒，她見過父親喝酒，見過母親喝酒，甚至還見過姐姐和弟弟兩個人偷喝?？伤约簺]喝過，她也很好奇酒的滋味，但始終都記得父母的叮囑。飲酒傷身，能不喝還是不要喝。
等到后來不把這句叮囑當(dāng)回事了，又被送來了書院，書院管的嚴(yán)格，更沒有機(jī)會去嘗什么酒的滋味。
酒大多都狠辣。這是父親曾經(jīng)說過的，可紅葉不這么覺得，青溪帶來的酒非但不辣，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梅花香。
這滋味很好，像極了她的生活。沒什么波瀾，總是平平淡淡。
“這是什么酒？”
“梅花釀，京都的一家小酒館里買的。老板娘說每年都釀不出幾壇，去年的最后一壺，就在這里了！”
青溪指了指面前的酒壺，露著一絲得意的笑。那酒館的老板娘想賣自己五兩銀子的，還不是被自己殺價到一兩！誰說書生的錢好賺！
“梅花釀”紅葉輕輕的念著酒的名字，道：“你從京都回來的時候，再帶一壺給我?！?p> “好！”他輕輕的答道。
夜晚的風(fēng)緩緩吹過，吹動了柳枝，吹動了兩人的發(fā)絲，也吹動了兩顆年輕的心。
第四節(jié)：梅花
酒館。
老板娘在盤算著昨日的賬目。
昨日酒館的生意做到很晚，來不及核賬，今天只好辛苦一些。好在近些日子的收益不錯，新釀的梅花酒賣的很好，掙了不少銀子。
雖然有些辛苦，但是、痛并快樂著?。?p> 青溪敲了敲柜臺，把老板娘從喜悅里喚了出來。
“呦！客官要點(diǎn)兒什么？”
老板娘一如既往的掛著職業(yè)的微笑，真誠之中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要一壺梅花釀！帶走！”
老板娘痛快的從柜臺底下拿出一盞酒壺，壺上印著淺淺的梅花，煞是好看！
“承惠，五兩銀子！現(xiàn)銀還是銀票？”
青溪止住了掏錢的動作，眼睛直直的看著老板娘，緩慢的問道：“五兩？”
老板娘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咬著牙把酒壺往前面一推。
“三兩，不能再少了！最后一壺了！”
青溪從懷里取出銀子，卻只有一兩。
“一兩，不賣我就去別家了！”
老板娘咬牙咬的愈發(fā)用力，像是要把牙齒咬碎一樣。
“好，一兩你拿走，我就當(dāng)交你一個朋友，以后有空多來照顧生意！”
青溪付了錢，滿意的拎起酒壺。馬車就等在外面，他還要趕回書院去，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書院去。
老板娘把青溪付的一兩酒錢扔進(jìn)錢匣里，又開始盤算她的賬目。
酒館里又來了?？?，是這附近的街坊。
“老板娘，來壺好酒！”
“呦！李叔，這是有什么喜事兒？平日可不見您喝酒?。 ?p> “哈哈！兒子定了親，怎么也得喝上幾杯！你這兒什么酒好，給我來一壺！”
老板娘笑著從柜臺下拎出一個印著梅花的酒壺，道：“這季節(jié)的梅花釀是最好的，酒勁不烈，綿潤香甜，保您喝著滿意！”
“好！就它了，多少錢？”
“承惠，八十文！”
老板娘開開心心的收下了李叔的酒錢，扔進(jìn)錢匣里，拍了拍手。又賺了三十文，可惜??！肯花一兩銀子買酒的傻子太少了。
發(fā)財，真的是件難事呢……
書院的南樓前，那片梅林已開滿了萼綠花白的綠萼梅，白白的梅花像是從天上飄落的雪花一樣，輕柔、縹緲。
紅葉喜歡這樣的日子，穿著厚厚的衣衫，帶著一個馬扎，坐在那株高高的梅花樹下，看著雪花飄落，多美啊！
往日的輕松與愜意，似乎都變了些味道。美還是美的，卻總覺得少了一些什么。紅葉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清楚到底是少了什么。
直到，她看見那封藏在梅花中的信。
“我回來了，帶了你要的梅花釀，初七戌時，我在這里等你?！?p> 初七啊，算了算，還有兩天呢！好漫長啊。
紅葉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把信拿在手里，提著她的小馬扎，從南樓離開，在淺淺的雪地上留下腳印，像是跳動在光影中的精靈。
青溪帶著酒，來到梅花樹下的時候。也看見了一封信，是她寫的。
“亥時?！?p> 她只寫了這兩個字，卻用了很大一張紙。
他自然是知道她這兩個字的意思的，只是這冬季的夜里，等人實(shí)在是一件苦差事。寒冷就是一件很苦的事，等待甚至比寒冷還要更苦上一些。如今這兩件苦事湊到一起，青溪止不住的搖頭苦笑。
天空開始下雪，很大很大的雪。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上，在他深色的大襖上點(diǎn)出一朵朵白梅。
他就在樹下，在雪中，等了足足的一個時辰。
這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值得你去等待，值得你去承受那些寒冷的煎熬。一個人心頭的熱火不熄滅，再冷的夜晚又有什么呢。
紅葉來到樹下的時候，青溪幾乎成了一個雪人。他的懷里還抱著那壺梅花釀，像是在護(hù)著一件心愛的珍寶
“你一直等在這里？”
“對啊，不然去哪里？”
“你可以先回去的，快到時間的時候過來就好了！”
“萬一你來早了呢？看不到我豈不是會很失望！”
紅葉不說話了，只是看了看青溪，又瞄了瞄梅花樹。
青溪解開身上的大襖，鋪在樹下的雪地上。
紅葉坐在襖上，給他留了一個小小的位置。用手輕輕拍了拍，青溪趕緊坐過去，這么冷的天，還是不要傻站著的好。
取出裝在袋子里的酒杯，把酒斟滿，送到紅葉的手里。
紅葉第二次喝到了梅花釀，酒水中還帶著淺淺的溫?zé)幔@然是在爐上熱過的，怪不得他要護(hù)在懷里，原來是怕酒水涼了。
梅花釀其實(shí)并不適合溫著喝，熱度會造成酒中的花香溢散。這種酒終究不是烈酒，溫不出來醇厚來。
可紅葉依舊覺得很好喝，比第一次喝到的時候還要好喝。
天上的雪，還在緩緩的往人間飄。遠(yuǎn)處的院落傳來優(yōu)雅的琴聲，在給這個寒冷的夜晚配樂，而雪花就是今夜的舞者。他和她，是唯二的看客。
他小心的拉起她的手，輕輕的說：“我好想你”。
第五節(jié)：溪與葉
人間有一件悲傷的事，就是光陰流逝。
時間奪走了年輕的體魄，奪走了青澀的笑臉，奪走了許多、許多。但總有時間無法奪走的東西，可能沒有多少，可能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煽偸怯械模皇敲?？
時間沒能奪走青溪的紅葉，也沒能奪走紅葉的青溪。青溪與紅葉，不就是應(yīng)該相伴在一起的么。
蜿蜒的道路，漫山的楓葉，還有那條長長的溪流。
一隊(duì)車馬緩緩的出現(xiàn)在山的那頭，又緩緩的走到山的這頭。
馬兒的身上都披著一塊紅布，馬車更是通體的紅色。這紅比楓葉的紅還要深上一些，像是清晨時初升的那輪紅色的太陽。
青溪騎在一匹馬上，神采飛揚(yáng)。人生中，能出現(xiàn)幾次這樣的神采呢？
身后的馬車?yán)铮樕呒t的紅葉，她的臉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像是片紅紅的葉子，鮮艷、明亮。
紅紅的楓葉落在青色的溪流里，隨著水流，慢慢飄遠(yuǎn)。
漫山的紅葉在風(fēng)中輕輕搖擺，在為它的離開送別。
誰說離別只能是一種痛苦？離別，其實(shí)也是可以很歡喜的呢！
一間布滿了紅色的房間，一張圓圓的桌子。
桌子上擺著幾樣小菜，擺著兩只酒杯，擺著一壺酒。
青溪把斟滿的酒杯遞給她，她輕輕的飲下，笑道：“還是梅花釀？”
她永遠(yuǎn)都喝的出梅花釀的，因?yàn)樗浆F(xiàn)在，都只喝過這一種酒，一種他倒給她的酒。
青溪點(diǎn)著頭，臉上帶著歡喜的笑。
“就是梅花釀，酒館的老板娘知道我今天有喜事！只賣了我八錢銀子，咱們算是占到便宜哩！”
紅葉也跟著他笑，笑他開心的樣子。
他總是能找到開心的事，總是會開心的笑，也總是能把他的開心感染到自己的身上，讓自己也跟著歡喜。
這世上最開心的事，大概就是跟著他一起開心了吧！
彩蛋節(jié)：
三過門間老病死，一彈指頃去來今。
一個人一生中，并沒有許多的時間去結(jié)識許多的人。
若是把自己的歡喜弄的太過復(fù)雜，怕是一輩子也得不到多少快樂。
可以有復(fù)雜的傷悲，但一定、要是簡單的歡喜。
提高傷悲的門檻，降低歡喜的難度。那么這世界上，會多出多少的歡笑呢！
青溪和紅葉是明白這些道理的人，所以他們得到了快樂。
老板娘比青溪和紅葉還要清楚這一種道理，所以她比他們兩個，還要更快樂幾分。
兩條街外的老主顧前些日子成了親，娶的是京都外一戶人家的二小姐。
老主顧是個很好的客人，每次過來都會扔下一兩白銀。
除了他成親的那次，那次給他打了八折，只收了他八錢。
老主顧新娶的夫人也是個極好的人兒呢！每一次來，都和丈夫一樣，要花上一兩銀子呢！
老板娘還沒有給夫人打過折……
關(guān)好了門，插好了門栓。
老板娘舉著一盞燈，躲到柜臺后面，悄悄數(shù)著今日賺到的銀錢！
“一文、五文、一貫、兩錢、一兩、三兩！十兩……，哈哈！我離發(fā)財又進(jìn)一步啦！”
果然，這世上沒有比發(fā)財更讓人開心，更讓人充滿熱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