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回初遇

　　在無邊的濃郁夜色中，兩道刺眼的強光從遠處射來。

　　“這是……哪里……”

　　溫宇的思緒如同廢墟中生銹的鋼鐵殘骸，每一個念頭都如此遲緩、生澀。

　　“等下，我這是在做夢，不好，等趕緊醒過來。”

　　然而不到片刻功夫，溫宇便恢復了理智，意識到自己正在夢境當中，立刻就打算掙脫夢境，回歸現(xiàn)實。眼前的場景猛地一陣模糊，猶如被投入石子的平靜湖面。

　　然而隨著那聲記憶深刻的轟鳴打破了夢境的死寂，溫宇的動作竟下意識地遲緩了起來。

　　“這是……多年前我遇見古小瑩的那個晚上？”

　　當年，先后埋葬了父母的溫宇終于對世界失去了眷戀，他瞞過李叔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座山坡，下意識地選擇了將自己埋入充滿輻射和病毒的土壤中，因為這樣會讓他感覺能夠跟埋入土中的父母更加貼近些。

　　眼下夢境中的溫宇就正處于一堆浮土之下，正微微仰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噠噠噠的清脆腳步聲迅速朝著這里逼近，緊隨其后的是歇斯底里的叫喊和井然有序的腳步聲。原本理應令人畏懼的輻射熒光此時卻仿佛有了理智一般，主動繞開了朝著這里沖來的那個高挑女人，如水流遇見礁石般四散飄走。

　　溫宇眼神復雜地看著沖破濃霧的那個女人，即便時間已過去多年，溫宇還仍舊清晰記得那個女人的清冷面容，那是完全不應該出現(xiàn)在廢土上的面容。

　　夜色下是一張極其清冷、漂亮的面孔，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左右，有著這個時代罕見的細膩雪白皮膚，足以讓任何人看見后都涌上難以抑制的嫉妒。細長修直的脖頸下，一道挺拔的曲線劃出近乎完美的弧度，隨后在腰間陡然收窄，勒出一抹令人口干舌燥的線條。

　　那個女人沖破濃霧的那刻便將目光投向了浮土下的溫宇，仿佛早在遠處就已經(jīng)確定這里匍匐了一個人。她的神色沒有慌亂與驚恐，反而充滿了濃濃的不舍與悲傷。她的目光深深盯著土堆下那個男孩的眼睛，仿佛要透過他的雙眼進入內心，將他的靈魂都看個清楚。

　　溫宇神色故作冷漠地看著這個女人，他想試試自己若是做出些與當年相反的姿態(tài)，會對這個夢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

　　然而很可惜，那個女人在注視自己兩秒后，依舊做出了當年同樣的舉動，她揚手拋來了一個黑色的包裹，溫宇在心中暗嘆一聲，接過了這個改變他一生的包裹。

　　那個高挑女人沒等溫宇做出回應，扭頭以一種決絕的姿態(tài)朝著山坡上方奔去。隨著她的遠去，身后的追兵立刻調整了方向，在溫宇的角度只能看見一隊衣著各異的能力者迅速從前方樹林掠過。

　　眼前的這些場景是如此得清晰，以至于溫宇又再度回想起了當年父母剛剛離去時的巨大悲痛與絕望，回想起了那份時至今日都被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份記憶。

　　溫宇輕嘆一聲，抖落身上的浮土，拉開了懷中的包裹，從包裹的毛毯中順勢伸出一只稚嫩白皙的小手，在冰冷的寒風中膽怯地揮舞著，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在看見年幼古小瑩的那一刻，溫宇便明白了剛才的那份親切究竟來自哪里了。

　　難怪自己剛才第一時間沒有抗拒這股力量，難怪在陷入沉睡前，我想不通暗中那位能力者既然有這種能力，何苦有繞來繞去弄那么多意外，原來這恐怕大概率根本就與那人無關。

　　既然此次入夢很可能與古小瑩有關，溫宇就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他既擔憂現(xiàn)實中古小瑩的安危，但又不敢就此用意志力掙脫夢境。在沒有弄清楚能力之前，溫宇不敢保證自己破壞夢境會不會對正在生成能力的古小瑩產(chǎn)生傷害。

　　溫宇低頭看著懷中這個嬌嫩的小家伙，對于當年同樣不到五歲的溫宇而言，這個小家伙實在有些重了。

　　饒是溫宇早已記下了古小瑩每個時期的模樣，如今又一次看見約莫一歲時的古小瑩，他依舊被她的容貌所深深吸引，緊繃一夜的內心也不免柔軟了起來。

　　在四周輻射熒光的照射下，懷中的古小瑩即不哭也不鬧，一雙大大的灰色眼瞳仰頭回望著溫宇。小巧的鼻子修直挺拔，肌膚如舊時代最好的綢緞般順滑細膩，完全不象這時代的嬰兒受壞境影響，生長著大片灰色、黃綠夾雜的皮膚與各種變異的部位。那小小的嘴唇也有著罕見的柔和線條，讓溫宇不禁想要輕輕觸碰她的嘴唇，替她拂去沾染上的廢土浮塵。

　　而在這期間，暴徒與追兵的狂笑已在這片山坡遠遠傳開，溫宇伸手屈指點在古小瑩的鼻子上，邁步朝燈光匯聚的方向走去。當年的他最終只是抱著古小瑩沉默地守在原地，如今既然是夢境，那是否意味著他能夠窺探到當初最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只可惜溫宇僅僅只走出數(shù)十米，眼前朦朦朧朧的模糊景象就立刻讓他的期盼落空。

　　“看樣子夢中的景象依舊是以我的記憶為原型的，當初我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夢境也沒法還原？”

　　既然這樣，溫宇便索性抱著古小瑩，靠著一旁的大叔坐了下來。

　　在溫宇心底默數(shù)三十聲后，那當年那一聲高昂不屈的尖嘯如期而來，直沖云霄的爆炸照亮了半個夜空，先前那群追兵的吵鬧立刻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所湮滅。原本潛伏在暗處的各類變異生物紛紛逃離了這片山丘，從溫宇的四周蜂擁而下，唯有他始終抱著古小瑩靜靜地待在原地，未曾有片刻挪動。

　　滾滾濃煙隨著夜風彌漫了半個山丘，原本囂張張揚的狂笑終于被死亡的寂靜所代替。

　　溫宇扭頭看向記憶中的那場爆照，神色中依舊閃過一絲黯然。如今的他早已明白古小瑩的母親是一位強大的能力者，剛剛迸發(fā)出的實力已經(jīng)超過了溫宇所見過的任何一位能力者。他不明白當年這位高傲的女士為何會選擇將年幼的古小瑩交給自己，但至今他都認為自己欠對方一句謝謝。

　　放在舊時代這樣一個有決斷與美貌的女人理應是走向成功、受人愛戴的典例，然而在這個時代卻以這樣一種方式落幕。

　　正當溫宇暗自感傷之時，夢中的古小瑩似是感知到了母親維護尊嚴的最后訣別，突然開始了瘋狂的掙扎，這與記憶中的情景完全不同！

　　沒等溫宇想出任何對策，夢境中的古小瑩驟然伸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咽喉，嬌小的身軀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了難以置信的力量。溫宇只覺自己愈發(fā)難以呼吸，眼前的一切逐漸只剩下嬰兒那雙痛苦而絕望的灰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