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連枝共冢(三)
“殷離...雖不知姑娘名字出自什么典故,不過這名字真好聽。小生姓鐘,名不二,姑娘叫我不二就好?!辩姴欢鋈环畔峦肟?,起身故作謙謙公子之態(tài),拱手對著阿離諂媚的笑道。
“真是個發(fā)癲的,好好的突然行禮做什么?”阿離一臉懵懵的看著他,鐘不二不知道這阿離并不似尋常女子,也斷然不會著鐘不二平日調(diào)戲女孩子的道兒,反而覺得他的腦袋不太好。
“快吃飯吧?!币慌钥磻虻牟渑S持自己的冰塊臉,皺著眉又憋著笑,示意鐘不二這種行為無疑是在出糗。
鐘不二見伯卿是在給自己臺階下,于是趕緊尷尬的坐下,又湊到他身邊狐疑的小聲問道,“怎么回事兒,道士,難道我不俊么?”
“你俊,不過她很餓?!辈浔镄逯姴欢?,又一本正經(jīng)的將一個饅頭塞進他手里示意他吃飯。
鐘不二只好先填肚子,他一邊吃東西,一邊疑惑的看著阿離,心里犯嘀咕,這姑娘怎如此不解風(fēng)情,這樣下去怎么跟她談情說愛,又怎么拉攏這道士呢?于是他又開始盤算著該如何與她拉近距離。
接下來晚飯期間,三個人便沒有再說一句話,阿離只是一門心思吃飯,伯卿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鐘不二細細觀察這兩個人,倒還真不像是有什么男女之情。
吃過晚飯,三人來到客棧的小院子里,阿離將伯卿跟自己的臟衣服拿出來準(zhǔn)備洗。
“你的衣服呢?”見鐘不二早已換了衣服,便想起既然說好要結(jié)義,那自己便自然要多洗一份了,于是看向鐘不二問道。
“???阿離姑娘,你還會洗衣服?。俊辩姴欢粗㈦x白若凝脂的纖纖玉手,驚訝的問道。
“不然我們的衣服是誰洗的?!卑㈦x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淡淡回到著。
“哎呀呀,道士,你居然把這么個美人當(dāng)丫鬟使,你簡直...你暴殄天物啊你...”鐘不二趁機抓住阿離的手佯裝心疼的樣子,可一轉(zhuǎn)頭便對伯卿得意的笑起來。
“滾蛋?!卑㈦x冷漠的抽回手,上去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阿離...”鐘不二捂著火辣辣的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阿離?!霸趺戳?..”想要厚著臉皮撒嬌,卻又怕自己惹她厭煩,于是委屈的看著她問道。
“耽誤我睡覺的時間?!卑㈦x并不是因為被輕薄才動手,只是覺得鐘不二嘰嘰歪歪,她早已累得要死,哪兒有空跟他扯些有的沒的。
“活該。”伯卿冷冷的看了一眼鐘不二,隨手便撩起道袍,坐在阿離旁邊,與她一起洗衣服。
“你們...我也要洗!”鐘不二自知理虧,也不好發(fā)作,只得想辦法融入他們,于是跑回去拿來自己的衣服,也坐在旁邊一起洗起來。
“今天星星好多啊,”阿離一邊笨拙的洗著衣服,一邊開小差抬頭看著星星自言自語道,此時一縷長發(fā)從她的發(fā)髻中滑落了出來。
“嗯,是啊...”伯卿看向阿離,很自然的用手幫她把頭發(fā)掖到而后,笑著回應(yīng)道。
“喂,你這道士怎么動手動腳的,阿離你怎么不揍他?”鐘不二見狀,趕緊見縫插針,畢竟,要打,也應(yīng)該公平一點啊。
“為什么啊?”阿離看著鐘不二,嫌棄的說道。
“什么為什么啊?那你剛剛為什么打我?。窟@不公平...”鐘不二故作委屈的撒嬌,“阿離你打了我,也應(yīng)該打他,他也碰你了...”
“野猴子,打你是因為,你浪費我睡覺的時間?!卑㈦x目光呆滯的盯著他、一字一頓是說道,那神情仿佛已經(jīng)用光了所有的耐心。
“我...”鐘不二更加不解了,暗想道,難道風(fēng)流俊朗的自己還不如睡覺重要么?這女人怎么像少根筋一樣?氣煞我也!此時又不好發(fā)作,埋怨到了嘴邊也變成了一種獻媚,“我是覺得...能挨漂亮姑娘的巴掌是一種榮幸!這便宜不能讓我鐘不二一個人全占了嘛...”
“他不喜歡,看樣子你倒是很喜歡啊,怎么?你還要么?”阿離擼起袖子露出潔白的手臂,作勢又要動手,她冷淡的看著鐘不二威脅道。
“漂亮姑娘,你做什么,我都喜歡,因為你是要與我同生死的人?!辩姴欢ⅠR又擺出衣服賤兮兮的嘴臉,趁機調(diào)戲阿離。
“連枝共冢是吧?”阿離將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又擦擦手,拿出一把刀,“來吧?!?p> “喂喂喂...你那把刀做什么?。浚 辩姴欢贿@場景嚇傻了眼,怎么好端端的掏出把刀子來,這可是意料之外的事兒啊。他站起身,連連后退,雙眼盯著那把刀,害怕的問道。
“結(jié)義啊,剛才我問小二結(jié)義需要什么,他說結(jié)義要拜關(guān)公、磕頭,要歃血為盟,這刀是用來割破手指的,來吧。”阿離根本不懂鐘不二是要與自己結(jié)為連理,反而掏出把刀子,要歃血結(jié)義。
“什么?!結(jié)義?!哪個要跟你結(jié)義?。课沂裁磿r候說結(jié)義啦?混賬的小二!阿離...你先把刀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把刀放下...!”鐘不二恍然大悟,心里想著,莫不是這姑娘不懂自己的意思,而是以為要跟他義結(jié)金蘭?眼見阿離就要拿著刀走過來了,鐘不二趕緊拔腿就跑,“我不介意...阿離姑娘,你冷靜點!不要過來啊...!”
“你這個人,搞什么?!我還急著睡覺呢,別浪費我時間!快點!”阿離見狀,只覺得這男人畏畏縮縮,出爾反爾,心里更是燃起了一股怒火,非要抓到他才行。
鐘不二被追的在院子跑了幾圈,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體力竟完全不如眼前的女子,眼看著阿離舉著刀就要逼近自己,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爬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樹上。
卻不想阿離的身手十分敏捷,無論鐘不二是跑上樹,還是用情急之下使出輕功飛到房檐上,她都能夠以很快的速度追上,雖然她不會武功,卻是能以最原始笨拙的方式快速跑上樹,躍上房檐。
而一旁的伯卿也被阿離這驚人的力量所鎮(zhèn)住,喃喃自語道,“原來沒有武功,也可以靠蠻力靠巧勁飛檐走壁,阿離這種速度跟體力...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倒是這世間少有的練武奇才啊...”
“姑奶奶,什么連枝共冢,您全當(dāng)我是在放屁吧!您快饒了我吧,我實在沒有力氣跑了...臭道士你快攔住她啊!救我?。 辩姴欢僖矝]有力氣了,嚇的只得躲到伯卿身后。
“阿離,好了好了,既是他不愿意連枝了,你也不必追著與他共冢,你嚇壞了他,會咱們耽誤行程,快停下吧?!辈湟婄姴欢@幅慫樣子,強忍著笑意打圓場,與他平日里不可侵犯的樣子相比,此刻更溫柔了幾分。
“哼,騙子?!卑㈦x應(yīng)聲立馬停下,站在原地冷冰冰的看著鐘不二,不屑的說道。
“阿離,你快些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往木竭村呢?!辈錅厝嵝χ?,順手從阿離的手里拿過刀,安撫著說道。
“好,不過伯卿,你今晚與這騙子一屋睡,自己要小心啊?!卑㈦x盯著鐘不二,又轉(zhuǎn)過身看著伯卿關(guān)切的說道。
“你放心,快去睡吧?!辈淠克桶㈦x進了廂房,轉(zhuǎn)頭看向鐘不二,一臉寬慰的說道,“不二,阿離不同于尋常女子,你若執(zhí)意繼續(xù),怕是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明日我們要去木竭村,你不如此刻放棄了,明日便回去吧。”
“哼,我這會兒想了一下,沒準(zhǔn)兒只是我的方式不對,并不代表她不會喜歡我!我才不會這么輕易就便宜了你,反正,我得不到她,你...也是干瞪眼,誰叫你...是個...道士呢~哈哈!”鐘不二邊說邊大聲壞笑著,完全忘了自己剛剛有多狼狽。
“隨你。”伯卿不予理會,只是笑著看了他一眼,便回廂房了。
鐘不二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看著天上的月亮,感嘆道,“果然,他們二人之間不尋常,這女人的身手如此了得,可用,可用啊...只是這道士嘛,呵呵,恐要遭劫了...”
鐘不二在回到廂房的路上左思右想,這道士像是個正直之人,雖神秘且身懷絕技,假以時日,倒也定能站在自己的陣營。不過是要把自己的身份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亮出來,即使心懷天下之人,又怎會拒絕自己?只是這姑娘...這姑娘白白長了一副絕世容顏,如此不解風(fēng)情,想把她弄到手,實在難上加難,究竟她喜歡什么樣的男人?她心里最想要什么呢?
入了廂房內(nèi),鐘不二見伯卿正坐在小榻上,眉頭輕蹙,“喂,你這道士,大半夜不睡覺,打坐還這么殫精竭慮的,你真是把“一本正經(jīng)”四個字刻在骨子里了!哈哈...”卻又見他將床留給了自己,心里起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好像很久沒有人,會把好的東西留給自己了。
雖然生在北屠的皇室,可鐘不二八歲便早早便失去了母妃。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話放在鐘不二身上,簡直如量身定做一般。
自從母妃走后,那偌大的皇宮更像一個由金絲所累的牢籠,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看著他長大,更是有許多明里暗里陷害自己的人,眼巴巴的盼著他出錯,巴不得他哪天悄無聲息的死了。
在原本最該無憂無慮的年紀(jì),年僅八歲的他,喪母的同時,也失掉了父親。他的生活不像是皇子,更不像是孩子,倒像是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皇家的羞恥”。
年幼的他,只能一邊裝病,一邊偷偷倒掉那些居心叵測之人送來的“補藥”。
那原本世上最近親的父皇,借他長得太像貴妃之由,對他常年避而不見。
那本是何等華麗的重華宮啊...卻因屋頂常年失修,宮人散漫只會偷偷吃酒賭錢,而導(dǎo)致園中四季總是一副破敗的景象,甚至每逢雨季,他的寢殿里還滴滴答答的漏水。
鐘離策不喜歡自己的出身,他甚至痛恨過,他痛恨自己是個掛名的皇子,他不得不做病秧子,做個傻孩子,做個寄人籬下,處處小心謹慎的膽小鬼...
那些年的陰暗時光里,他多少次想隨畫像中的母妃離開,他恨不得再也不見那個深居宮中,卻時刻提防自己,又不斷安插眼線的祖母。
好不容易挨到了成年,原本想要偷偷離開的那一晚,鐘離策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母親留下的一本手抄。厚厚的手抄里密密麻麻記滿了治國良策,鐘離策幾乎是流著眼淚看了一整晚母妃親手寫下的治國之計。
第二天他并沒有離開,因為他知道母妃留下的手抄,一筆一劃都是為了這北屠的大好河山,為了北屠的黎民百姓...那一刻,他暗暗下定決心,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更要完成母妃的理想。
這么多年,他一個人挨過來了,也越來越理解母妃的理想,時間久了,那便成了他自己的理想。
前行的道路總是舉步維艱,步步磕磕絆絆,可是他知道,自己生來就該是北屠的王,就該擔(dān)起責(zé)任。
習(xí)慣了這種孤軍奮戰(zhàn)的感覺,也早就看過了所謂的人情冷暖,卻沒想到這個高深莫測的道士,會讓他在此刻有一種被照顧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心里莫名的一暖,他不敢相信一個陌生人會如此待自己,他更怕這個陌生人日后看穿了自己內(nèi)心的脆弱,他不知那時該如何面對。
這顧慮,讓原本不信任何人的鐘不二開始有些焦慮,于是他輕輕蹙起眉頭,將這房間里唯一的一床被子蓋在了伯卿的腿上。
看著伯卿毫無反應(yīng)的樣子,他伸出手在他臉上點了幾下,見他沒反應(yīng),鐘不二突然笑了出來,“誒?真睡著了?哈...這道士原來也是要睡覺的,老子還以為他成了仙呢,還不是要吃喝拉撒睡,哈哈,拽什么啊!”
過了一會兒,鐘不二便爬上了床,卻久久無法平靜,他看著榻上打坐休息的伯卿,心里的疑問也越來越多,不知不覺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