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賓客都已經(jīng)看見了那陣黑霧,恐慌讓他們大喊大叫,原本喜氣洋洋的婚宴變得一片混亂。人們或四處奔逃,或者躲到角落、樹蔭、房間里等一切讓他們覺得略略安心的地方。
鄭萬三一走出來,狂亂的黑霧一下子有了目標,朝他撲過來。
大陣已起,給那妖怪帶來極大的刺激,讓它幾乎不能保持神智,這就是它離開藏身處的原因。此刻,在那妖怪的感知中,普通人的行蹤已經(jīng)被完全隱藏,事先佩戴了符咒的鄭萬三就是它唯一的目標。
這就是老者的計劃。妖怪混在人群中,會讓他投鼠忌器;需要有人把妖怪引出來,他才好從容下手。
要論跑,十個鄭萬三也不夠妖怪追的。但陣法擾亂了妖怪的方向感,從鄭萬三的角度看過去,妖怪就像喝醉了酒一樣,來回折返,忽東忽西,始終距離鄭萬三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時不時還有小小的金甲神將冒出來舉著刀槍喊打喊殺,哪怕只用片刻功夫就會被妖怪打回蠶豆原形,也令它手忙腳亂。
就這樣,在陣法和兵將的幫助下,鄭萬三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將妖怪帶離人群,引到預先選好的一片空地上。
算卦老者早已在半空中等候。此時的他已不再是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樣,而是換上了一身寬大的青布道袍,腳踩著一個巨大的葫蘆,手中拿著一把散發(fā)出淡淡白光的長劍??吹胶陟F進入,他略一跺腳,腳下的葫蘆里噴出一道水柱,化成光幕將這片空地團團圍住,斷了那黑霧的后路。
“小子,做的不錯!”老者朝鄭萬三豎了個大拇指。
“老師啊,您先把這妖收了,我們再慢慢聊。”此刻已經(jīng)不再需要鄭萬三引誘妖物了,他將一張符貼在自己身上,心驚膽戰(zhàn)地躲到角落里。
感受到強敵的氣息,黑霧落在地上,化成一只跟牛一樣大小猙獰恐怖的黑色蜘蛛,八只節(jié)肢上長著一圈圈白色條紋和銳利的毛,腹部中央詭異地長著一張美女的面孔。它張大嘴巴發(fā)出凄厲的呼號。
鄭萬三死死的捂住耳朵,卻還是擋不住那刺耳的魔音,頭疼的要炸開一樣。
老者念念有詞,手中長劍光芒越來越亮,更是有無數(shù)劍影浮現(xiàn)出來,圍繞著他盤旋飛舞,顯然是在施展一個厲害咒術。
那蜘蛛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它張開血盆大口,吐出一顆白色的珠子,從珠子里蔓延出無數(shù)根絲線重疊交織,轉(zhuǎn)瞬間在身體周圍織出一個繭將自己包裹在里面。
見此情況,老者冷笑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疾!”他一指點出,長劍驟然變大,帶著萬千劍影落下,在白繭上扎出無數(shù)發(fā)光的洞孔。
就在這時,老者臉色突然變了?!岸汩_!”他沖著鄭萬三喊道,同時甩出拂塵,朝鄭萬三飛過來。
就在這時,離鄭萬三不遠處的地面炸開,四只鋒利的蛛爪破土而出。得老者提醒,鄭萬三閃過了這一擊。蜘蛛爪子再度落下,白森森的前肢有如四把大刀,封住了所有的空間。他腦海中只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
“吾命休矣!”
說時遲那時快,拂塵堪堪飛來,卷住他的腰,將他扯到了天空中,躲開了致命的一擊。
“孽畜!還敢逞兇!”老者明顯被激怒了,他雙手掐訣,指影快到看不清,嘴中快速地吐出一串咒語:“九天雷聲應元普化天尊,急急如律令!”
隨著老者的咒語,天空中轉(zhuǎn)瞬間布滿了陰云,其中隱隱有電光閃動、匯聚,眼見要劈下來。
“且慢、且慢動手!”
一位高約丈許的金甲神人驟然現(xiàn)身,他對天空大喊道:“天尊,此妖乃赦許轉(zhuǎn)世重修之妖,并未違反天規(guī),求天尊高抬貴手!”
在那神人這番話后,原本蓄勢待發(fā)的雷云又慢慢消散,月光重新灑在大地上。
這個變化顯然超出了老者的預計,他皺著眉頭問道:“赦許轉(zhuǎn)世?神君職守何方,此事是何由來?”
這時,那大蜘蛛也安靜了下來,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金甲神人落到地上,說:“吾乃九天蕩魔祖師座下護法神將,奉命看守此妖轉(zhuǎn)世之事。此妖原本在山林為亂,后被羈押在真武伏魔殿內(nèi),至今已有兩百年。兩百年內(nèi)日日受火燒,七日一雷擊,如今刑滿,祖師慈悲,許它轉(zhuǎn)世重修為人,托此富家轉(zhuǎn)生。真人法力通玄,乃清虛有德之士,還望看在祖師面上,行個方便?!?p> 老者也收了葫蘆,落在地上。他皺著眉頭說:“未違天規(guī)或許是真,但此妖在小徒身上種下蛛卵,小徒若非機靈,險些為其所害。由此可見,此獠兇性未除,便是轉(zhuǎn)世重修,也是無父無母之逆子,橫行鄉(xiāng)里之禍害,不如讓我除去了罷?!?p> “孽障!”金甲神人聽了這話,氣的須發(fā)皆張,從腰間抽出一根長鞭,沒頭沒腦的照著蜘蛛抽過去,那蜘蛛動也不敢動,只是縮成一團。神將直把蛛腿抽斷了兩根才住手,轉(zhuǎn)身向鄭萬三走過來,俯身遞過來一個小瓶:“幸得小友無恙,不然,吾罪大矣!吾有回天丹一瓶,可起死人、肉白骨,贈予小友,略作補償之意?!?p> 鄭萬三轉(zhuǎn)頭看向老者,他不知道該不該拿,想得到些提示。
“臭小子,看我作甚?”老者揭開酒葫蘆,朝自己口中灌了一口?!吧窬鍪秩绱舜蠓?,老道我都要眼熱?!?p> 鄭萬三想了想說:“神君明鑒:被此妖傷害的,實不止我一人?!?p> “吾日夜約束,并不許它胡作非為,小友所言又從何來?”神將皺著眉頭說:“果有,吾亦當有所補償?!?p> “是我新婚妻子?!?p> “小友妄言。此妖托生丁氏,是為丁家女,又如何敢逆天倫、傷其母!便是無人看守,它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p> 鄭萬三此時已經(jīng)理清思緒,他朗聲說:“神將有所不知,此妖托生時,丁氏未有婚配。它強行托生丁氏腹中,令彼有口難辯,清名受損。人言可畏,其父不得不匆匆選定我為婿,遮掩此事。究其根本,皆此妖之過,遂令閨閣弱質(zhì)蒙此不白之冤,天日昭昭,無可洗刷?!?p> 神將聽完,呆立半晌,方長嘆道:“是吾失察之過。小友若能海涵,吾當為汝改注福籍,金榜有名、家財巨萬、子孫滿堂、壽比南山。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鄭萬三壓制住內(nèi)心的悸動,搖搖頭說:“此事受屈者,非我,乃我妻丁氏也?!?p> “也是正理?!鄙駥⒁徽惺?,一陣狂風吹過,下一刻穿著鳳冠霞帔的丁家小姐就出現(xiàn)在鄭萬三身邊。
他握住少女的手,輕聲安撫兩句,將前因后果盡數(shù)告知。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放聲大哭。他輕輕地撫著少女的背,低聲安慰。好一陣后,少女才緩過神來。她擦干眼淚,對神將說:“神君明鑒:小女子出生至今凡十八年,謹守家門,讀詩書,學刺繡,往來皆娉婷嬌客,并無半個男子,卻因此事成了淮州城的笑柄,父母清名一朝淪喪。可憐我并無半分不軌!此妖既是刑滿往生,當尋新婚之家,為何為難我一未婚女子!如今小女子并無他愿,只求此妖另尋他人托生,再求神君為我洗刷清白!”
神將嘆了口氣?!按耸庐吜?,吾自去祖師門前請罪罷?!彼麑⑿∮衿咳洁嵢f三手里,從腰間拿出一面鏡子,對著少女照了照。
不多時,少女猛然咳嗽起來,吐出一顆珠子,被神將收了回去。之前微微隆起的小腹已平坦如初。
“真人,此間事畢,吾自去了。”
“神君請便?!?p> 神將對老者拱拱手,帶著蜘蛛精飛上天空,很快就不見蹤影。
老者轉(zhuǎn)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鄭萬三和丁家小姐,二人正手牽著手站在一起。
“好一對璧人!我也去了!”
只留下鄭萬三和丁家小姐站在原地。鄭萬三轉(zhuǎn)向少女,柔聲問道:“夫人,你身體感覺如何?”
“我很好?!鄙倥掳荨!爸x謝夫君,為妾身洗刷不白之冤。”
鄭萬三趕忙將少女扶?。骸澳阄冶緸橐惑w,何須如此客套?!?p> 就在這時,丁照鄰和丁夫人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女兒!女兒!”丁夫人一把抱住愛女,隨后又撩起蓋頭看了看:“沒事罷?”
“沒事?!?p> 那邊少女和母親說著悄悄話,這邊丁照鄰遣散眾人后,對鄭萬三說:“剛才那陣妖風甚是驚人,所幸你二人俱是無恙。萬三,今日天色已晚,先回房休息吧。你夫人怕是受了不少驚嚇,今夜暫不圓房,先由她娘照應罷?!?p> “好?!编嵢f三應了一聲,看了看正在跟母親說話的少女,跟在丁照鄰后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