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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不知意

第八章

霜雪不知意 綠蘿生 3686 2024-06-25 00:47:23

  第八章

  這一張臉提醒了我,眼下到底什么情況,倒也了解一二了。

  我心中有數(shù),只是故意不拆穿,眼風(fēng)一轉(zhuǎn)又落到潘興身上:“這些東西,具體是何時失竊?”

  我以前酷愛讀話本,觀摩過的話本里,基本都有對于審訊這類事件的詳細(xì)描寫,因此積累了許多關(guān)于審案的理論知識,此時拿出一國唯一的公主派頭,冷著臉學(xué)著記憶中僅存的一點回憶開始實踐,倒也有幾分像模像樣。

  潘興低著頭,略一思索:“回殿下,是兩日前酉時,奴才清點庫房時,這些東西…便不知所蹤……奴才立即便著人下去追查,這兩日宮中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奴才也不想為難公儀殿下,可這東西,確是在公儀殿下宮中找到,奴才……奴才也是秉公行事啊!”

  我聽了他的話,沉吟片刻:“你口口聲聲說,不想為難他,本宮問你?!痹掍h轉(zhuǎn)到他身后托著案奩的內(nèi)侍身上:“內(nèi)庫失竊的前一日和當(dāng)日,你是在做什么?”

  內(nèi)侍回道:“回殿下,內(nèi)庫失竊當(dāng)日,還有前兩日,奴才都在洗翠宮當(dāng)差,對內(nèi)庫失竊一事并不知情??!”

  我低眉睨他:“可有人證?”

  內(nèi)侍略一思索,吐出兩個名字來:“回殿下,洗翠宮的檀兒和集臨公公可以證明,奴才同他二人,連日來一直在洗翠宮灑掃當(dāng)值,不曾去過別處??!就連知道內(nèi)庫失竊尋來此處,也是得了潘興公公差遣,奴才萬死不敢撒謊啊殿下!”

  迎春適時趕來,身后領(lǐng)著四名內(nèi)侍和兩名宮娥。她比我慢了一步,原是去帶了人手過來。迎春從小跟在我身邊,為人向來機(jī)敏聰慧,此時她帶著人手過來,我立刻差遣她帶著人去洗翠宮帶檀兒和集臨過來。

  她點頭領(lǐng)命,急急帶著兩個內(nèi)侍走了。

  集臨這個名字,我聽著十分耳熟,在腦海中思索了好一陣,猛然記起前世的一樁事來。那是我嫁給蘇執(zhí)的頭一年,聽說宮中有個叫集臨的內(nèi)侍,大行厭勝之術(shù),被我父皇查處,削首掛在午門示眾,以儆效尤了。

  迎春將這樁事講給我聽時,語氣十分惋惜。我聽出她話里有話,便問她有何高見,她立刻發(fā)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回公主,本來這樁事情,不容奴婢置喙。只是奴婢與公主此前還在宮中時,曾與集臨公公打過幾回交道,他為人忠厚純良,不像是會做此等惡事之人。公主可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在御花園玩耍時,不慎跌進(jìn)天寒地凍的冰池之中?”

  我不知道她提起這件事有何用意,想了想,點一點頭:“好像確實有這么回事?!?p>  她繼續(xù)說:“奴婢不識水性,急得大喊。此時正下雪,不顧嚴(yán)寒第一個沖來將殿下救起的人,正是這位集臨公公?!?p>  我有點驚訝:“原來是他?!?p>  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我的父皇當(dāng)時還為這事嘉賞過他,聽說后來他在宮中官運一路亨通,幾乎快要爬上總管的位置,真不知道為何如此想不開,在升官發(fā)財?shù)那跋Ω氵@種東西,這不是存心找死嗎?

  我盯著潘興,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狡黠,如今想來這一件事,未必有如此簡單。

  迎春動作利落,很快將檀兒和集臨帶來。

  檀兒怯生生的,看起來跟迎春一般大小,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卻大大的,漆黑有神,瘦瘦小小的一個小人兒,一進(jìn)西苑便低著頭不敢多看。

  從前我只聽說過集臨這個名字,今天終于第一次見到,他身量很高,眉眼生得極稠麗,長眉浸鬢,膚色雪白。一雙鳳眼狹長,眼睫如蝶翼一般密長。高挺鼻梁下的薄唇緊抿著,嘴角有一顆非常顯眼的紅痣。本來小小的,應(yīng)當(dāng)不甚起眼,只因為他膚色白,臉上有什么瑕疵,一眼便能望見。但這顆紅痣不但無損他的美貌,反而更添風(fēng)情。

  這是個太監(jiān),我在心里想。太監(jiān)長得這個模樣,簡直是妖孽。

  吩咐迎春將檀兒和集臨分別帶進(jìn)兩間不同的屋里。這我在話本中看過不少,分開審問其一是為了防止有串供的可能,其二嘛就涉及到了一點刑偵知識,所謂兵不厭詐,有時候?qū)τ诓豢险f實話的敵人詐上那么一詐,瓦解對方的心理防線,然后逐個擊破。這我從溫太傅那里學(xué)過,只是學(xué)得不太精通,今天要實踐起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實踐好。

  迎春在外面守著,我?guī)е粋€宮娥進(jìn)到關(guān)著集臨的房間時,他早在里面跪得端端正正,見我來了,極恭敬地叩首行禮。

  我在屋里的太師椅上坐下,集臨就跪在我的腳邊,稠麗的眉眼一半陷在陰影里,一半明艷在日光中,無端教人辯不明神情。

  我輕聲道:“我記得你,集臨?!笨粗嫔系纳袂闆]什么變化:“那時,你救過我的命?!?p>  他聲音沉沉,不似別的內(nèi)侍那般尖細(xì):“奴才份內(nèi)之事,殿下至今還記得,奴才惶恐?!睆那拔衣犔痈绺缰v,宮中有一類內(nèi)侍,是從小凈身,所以沒有喉結(jié),嗓音尖細(xì),還有一類是十六歲之后凈身,無論是嗓音還是外表,除了不長胡子之外,都與普通男子無異,想來集臨便是后者。

  至于太子哥哥為什么會給我講這種東西,純粹是因為我是個好學(xué)且話多的人。以前我初具性別意識之時,就一直好奇,為什么禁軍也天天在宮里頭晃悠,同樣都是男人,跟內(nèi)侍看起來卻完全不一樣呢?

  太子哥哥無意與我討論這樁事,因為我還太小,他覺得跟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說這種事情實在是惶恐。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這個人其實異常早熟,這件事困擾了我好久,我執(zhí)意要把它弄明白。

  既然太子哥哥不告訴我,我就去問溫太傅!

  當(dāng)我真的決定要去問溫太傅時,他終于敗下陣來,害怕我在溫太傅面前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他只好很嚴(yán)肅的跟我科普:“小阿雙,其實這世界上除了男人和女人呢,還有另外一種人,我們通常稱之為人妖……所謂人妖,其實就是……”

  彼時我聽得懵懵懂懂,只聽了個大概,太子哥哥又不肯跟我講得太過深入,于是有一次跟父皇一起吃飯時,我盯著他的眼睛,很嚴(yán)肅地問他:“父皇,人妖到底是什么???”

  父皇:“……”

  后來我的太子哥哥因為這一件事,被父皇罰去宗祠跪了一夜。

  由此可見,適當(dāng)?shù)男越逃降子卸嘀匾?p>  我見他沉默:“單憑這一點,你就同旁人有別。我問你什么,你只需說實話,旁的事情,自有本宮擔(dān)著?!?p>  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什么,可一開口,話鋒卻是一轉(zhuǎn):“有什么事,殿下只管開口,奴才必不敢欺瞞殿下?!?p>  我斂眉道:“你只需老實告訴我,前幾日內(nèi)庫失竊時,你們幾個人當(dāng)值,在何處,做些何事?!?p>  他的話古井無波:“回殿下,前幾日奴才與檀兒還有來英一道在洗翠宮當(dāng)值,臨近上元佳節(jié),奴才三人白日里灑掃整備,夜里輪流值夜。奴才值上三更,來英和檀兒值下三更。”

  他的話嚴(yán)絲合縫,我也辯不出真假。但見他一副整好以暇的模樣,眉眼稠麗得讓人心驚。我知道在他這里問不出什么,也沒報什么希望,不過他給我留了個口子,特意把來英和檀兒安排在一起給他作證,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么。

  我想起那個怯生生的小宮娥,起身帶著人走進(jìn)了關(guān)著檀兒的另間屋子。

  進(jìn)去又是同樣的一遍流程,只是我問她話時,她明顯要比集臨慌亂很多。

  巴掌大的小臉上已是汗珠:“回…回殿下……前幾日…奴婢與集臨公公還有……還有來英公公一道在洗翠宮當(dāng)值,臨近上元佳節(jié),奴婢三人白日里灑掃…灑掃整備,夜里輪流值夜。奴…不對…集臨公公值上三更,來英公公和奴婢值下三更?!?p>  “就這么一段話,翻來覆去說,背了很久吧?”我輕聲問她,語氣里甚至帶了些笑意。

  我的話音未落,身后的宮娥名為苻生,在棲梧宮當(dāng)差多年,迎春曾贊她能干,機(jī)靈,如今我只一個眼神,她便立刻明了我的意思厲聲斥道:“大膽奴婢,竟敢在公主面前撒謊!集臨分明說你守上半夜,他與來英守下半夜!你誆騙公主,到底是何居心?!”

  檀兒顫抖不止,被苻生嚇得不輕:“啊…公主饒命……奴婢……奴婢是記錯了,是……是奴婢記錯了……是奴婢守上半夜……集臨公公和……和來英公公守下半夜……”聲音也顫抖著,帶著哭腔。

  我假意好脾氣地同她講話:“好,就算你記錯了,本宮容你一次。那集臨還告訴本宮,內(nèi)庫失竊那夜,他與你一同從內(nèi)庫取東西回洗翠宮時,曾看到公儀衡的身影,是不是?”

  她幾乎哭出來,聲音支離破碎,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奴婢……奴婢確是和集臨公公去內(nèi)庫一同取物……可奴婢膽子小,從來不敢多看,多問……關(guān)于公儀殿下,奴婢…奴婢一概不知啊……”

  我已經(jīng)知道她在說謊,此時離擊破她的心理防線只差最后一步:“本宮問你,你們?nèi)ト≈?,是不是一對兩寸長的耳珰?”

  她聲音啞然,頭埋得低低的:“是的……對……就是一對耳珰……”

  “大膽奴才!簡直是一派胡言,與集臨證詞半分都不符!還敢說沒有欺瞞公主?!”苻生總是這么適時的來上一句,連我?guī)缀醵家粐樀健?p>  檀兒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只先是點頭,再是搖頭,最后終于崩潰,止不住地大哭起來。

  我看著她的這幅模樣,終于還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收斂心神,正色道:“集臨他已經(jīng)什么都同本宮講了。他曾救過本宮的命,本宮自然會保他,你就把你知道的實情講出來,若是無辜,本宮自然不會怪你?!?p>  這叫恩威并施,溫太傅教我的。

  她一個勁兒的磕頭,哭得亂作一團(tuán):“殿下……奴婢不是有意要欺瞞殿下……只是……只是集臨公公他是好人……殿下您一定要救救他……殿下,奴婢什么都告訴您……只求您,一定要救救集臨公公……您若也不救他……他便真的……活不成了……”

  我制止她自虐一般的叩頭,問道:“好了!不必再叩頭了……到底有什么事……你一一同本宮說來吧?!?p>  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苻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淚水:“殿下……這些事……奴婢只能說給殿下一個人聽……還請殿下……請殿下明查……”

  我點頭同意,示意苻生去門外等候。

  房門打開又關(guān)上,傾斜的日光透過木窗漏進(jìn)室內(nèi),我見到那光里有跳躍的塵灰,一地斑駁。

  檀兒止住了哭泣,怯生生的聲音響起,于是我在她的敘述中,得知了這樣的一段內(nèi)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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